第六章
「給母後請安。」
每天早晨,張紫 依禮都會去向沛後問安,可今日她有些話想要同沛後說,特意提早一點來到沛後宮中,沒想到斯寰平已經在那里了。
他昨夜不是醉得厲害嗎?她本以為他會多睡一會兒,怎麼像個沒事人一般?
「平兒,听聞你昨晚多喝了幾杯,怎麼樣,沒事吧?」沛後關心的問道。
斯寰平淡淡瞥了張紫 一眼,回道︰「有紫 照顧兒臣,倒不像從前喝醉時那麼難受。」
「如此甚好,」沛後笑著點頭,「你娶妻以後,本宮這個做母親的也可放心了。」
張紫 有些詫異,實在弄不懂斯寰平為何要替她說好話,昨夜她分明什麼忙都沒幫上,還被他從寢殿里趕了出來……不過罷了,他願意與她扮演一對賢伉儷,她又何樂而不為?至少,有個好名聲。
「兒臣有一件事要稟報母後,」張紫 趁機道︰「母後听了,會更高興的。」
「哦?什麼事?」沛後一臉好奇。
「徐良娣她……」不知為什麼,張紫 不敢對上斯寰平的目光,大概是怕看見他听到這個消息時臉上的驚喜吧。「徐良娣有身孕了。」
「什麼?」沛後難掩驚訝。
斯寰平倒是出乎意料的沒露出什麼驚喜的神色,詫異反而更多一些,他緊蹙著眉又問了一次,「妳說什麼」
「恭喜殿下,徐良娣有身孕了。」張紫 這回干脆直接低下頭了,她真的很怕瞧見他初為人父的雀躍之情。
「平兒,這真是個好消息啊!」沛後笑得連雙眼都瞇成彎月狀,「快,快傳人去稟報你父皇,讓他也高興高興!」
「且慢。」斯寰平卻出乎意料地冷靜,「母後,此事兒臣得仔細問問。」
「怎麼了?」沛後一怔,接著像是突然意會過來,輕笑道︰「你怕是弄錯了?對,得先傳御醫才是,有時候月事遲了幾天,嬪妃誤認為自己有喜,也是常有。」
斯寰平懶得理會一個人說得起勁的沛後,目光銳利的看著張紫 ,沉聲問道︰「徐良娣有喜的消息,妹妹是怎麼知道的?」
「臣妾是听姜良娣說的,」他的語氣沒有絲毫喜悅之情,張紫 覺得他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不禁抬頭看向他,發現他的表情實在不好看,這讓她心頭的狐疑更甚,但她仍維持鎮定,好言回道︰「大概是殿下去容州之前便有了,徐良娣月事許久沒來,還時常惡心想吐,應該是真的有孕了。」
「她有孕了,為何不直接向我稟報,或者告訴母後?」他的眼眸竄起一絲陰鷙,「為什麼偏偏只讓妳知曉?」
「按制,良娣有孕,本就該先告訴東宮正妃,」張紫 只揀該說的說,妃嬪之間小鼻子小眼楮的心機,就不需要讓他知道了,「如此,有什麼不妥嗎?」
「平兒,你怎麼了?」沛後也看出他的反應不太對勁,「不如宣徐良娣來問問吧,順便傳太醫。」
「順便再傳姜良娣吧。」斯寰平道︰「畢竟是她通報的消息。」
管事太監領了命令,連忙碎奔下去,沒過多久,便帶著徐、姜兩名良娣前來,從正殿而入。
「給皇後娘娘請安,」兩名良娣同聲道︰「給太子殿下、太子妃請安。」
「快給徐良娣賜座,」沛後吩咐道︰「有孕之人,不可久立。」
「什麼?」徐良娣一臉莫名其妙,「有孕之人?皇後娘娘指的是……臣妾?」
「妳如今有孕,」沛後輕笑道︰「日後想吃什麼,盡管吩咐人去膳房取,不必受限于分例。」
「皇後娘娘是听了哪里的謠言?」徐良娣嚇得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臣妾是清白之軀,怎能有孕,何曾有孕?」
「清白之軀?」沛後簡直被弄胡涂了,「徐良娣,有了身孕是好事啊,妳為何要隱瞞?況且說自己是清白之軀似乎也不太妥當,又沒人誣蔑妳與人通奸。」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徐良娣更為著急了,一把拉住斯寰平的衣角,「這定是有人冤枉臣妾!殿下要為臣妾作主啊!」
張紫 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夸張的反應,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為何弄得好像有人要害死她似的?
「妳先別急,」斯寰平徐徐道︰「此事得先問太子妃,是她听聞妳有孕了。」
徐良娣看向張紫 ,滿眸滿臉皆是怨憤,「太子妃,臣妾自入東宮以來,雖得太子眷顧,可是對太子妃一向敬重有加,為何太子妃要造謠生事,如此陷害臣妾?」
「此事我是听姜良娣說的。」張紫 不免覺得好笑,就算她沒有懷孕,頂多也是誤會一場而已,談何陷害?「我知妳心中尚有猶豫,生怕消息傳開會招人妒嫉,但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此刻都在這里,他們會替妳作主的,妳也不必再隱瞞了。」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有孕一事若闔宮上下都知曉了,更不會有人敢對她不利,她和孩子才能真正安全。
「太子妃,臣妾並沒有對太子妃說過這樣的話啊!」姜良娣忽然開口道︰「不知太子妃為何要把事情推到臣妾身上?」
張紫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說什麼」
「殿下,」姜良娣也跟著跪下,無辜的對斯寰平道︰「臣妾從來沒有對太子妃說過徐良娣有孕,想是太子妃記錯了,又或者太子妃有別的隱衷?」
「妳沒說過?」斯寰平淺笑,「那就怪了,那麼咱們的太子妃是從哪兒得知的消息?」
張紫 難以置信的瞪向姜良娣,「姜良娣,那日在湖畔的桃林,妳分明親口告訴我徐良娣有孕一事,還說妳為她煎煮了保胎藥!對了,還有徐良娣身邊的一個宮女可以作證!」
「我身邊的宮女?」徐良娣一臉詫異,「不知道太子妃說的是哪一個?而且我身邊的宮女怎會與姜良娣交往?」
那宮女叫什麼來著?張紫 想了又想,當初她好像沒留意她叫什麼名字,不過要是見到本人,她肯定認得。
本來她可以叫隨侍自己的宮女作證,可那日她偏偏差遣宮女回去取傘,如今才會百口莫辯。
唉,她真不該獨自待在桃林中,之前只覺得宮中儀制十分繁縟,看來倒還真有幾分道理,若乖乖守規矩,也不至于像此刻這般,找不到證人。
「對啊,臣妾與徐姊姊平素並無往來,」姜良娣順勢道︰「又怎會與徐姊姊的宮女相交?太子妃這話說得太奇怪了。」
沛後听得雲里霧里,不免也有些失了耐心,「你們有沒有人能告訴本宮,這究竟鬧的是哪一出?」
「對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斯寰平彷佛在看好戲一般,臉上泛起惡作劇般的笑意,「太子妃,還是得由妳自己來解釋解釋。」
事關他的孩兒,他怎麼一點兒也不緊張?語氣好像在逗小貓小狗玩似的……張紫 腦中一片混亂,什麼也回答不出來,因為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現在唱的究竟是什麼戲。
「看來只有本太子一個人听明白了,那就由我來說吧。」斯寰平微勾起唇,續道︰「總之,徐良娣沒有身孕,她也不可能有身孕,因為自她入東宮後,本太子還不曾寵幸過她。」
這下子不只張紫 ,就連沛後、姜良娣也錯愕的瞪大了雙眸。
「所以,若有人說她懷了身孕,那麼這孩子一定不是本太子的,也就是說,有人誣蔑她與別的男人通奸。」斯寰平笑道︰「所以,徐良娣誓死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太子妃蓄意誣蔑臣妾,」徐良娣哭得跟淚人一般,「殿下,你要替臣妾作主啊!」
「是啊,太子妃,妳為何要誣蔑徐良娣,還要拉著姜良娣下水?」斯寰平挑釁的對張紫 挑了挑眉,「莫非妳真是妒嫉了?」
張紫 整個人像是化為石頭一般,完全無法動彈。此時此刻,她終于懂了,她是被算計了,傻傻的落入了陷阱。
徐良娣、姜良娣連手將了她一軍,從此,她會被闔宮上下誤認為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妒婦,沒資格當東宮的女主人。
「本宮明白了,」沛後嘆了口氣,「紫 ,妳是知道徐良娣還不曾受寰平的寵幸,所以施此一計,想誣徐良娣個不貞不潔的罪名吧?本宮知道,你們年少夫妻,免不了這樣的爭風吃醋,可這一次,妳做得太過分了。」
張紫 知道是該替自己辯解,但現在情勢一面倒向徐良娣,她一時間又想不到法子可以替自己辯白,百口莫辯就是她現在這樣吧。
「紫 ,本宮就罰妳禁足悔過,抄寫《女則》《女訓》、,以澄心思。」沛後發落道︰「這段時間,東宮事宜暫且交給徐良娣打理吧。」
對了,自她從容州回來後,徐良娣失去了代理東宮之權,看來權力的確會讓人著迷,徐良娣有此一計,估計也與此有關。
張紫 抿著唇,認命的伏身領旨,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無意中看到斯寰平的臉上依舊掛著那狡黠的笑意,彷佛看到她遭了罪,他很開心似的。
所以他也看她不順眼了嗎?要借徐良娣的手休了她嗎?
她總覺得他似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