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三品官 第十五章 作者 ︰ 米恩

兩個女人哭得淒厲,那趙麗娘更是快哭昏了過去,強撐著身子哽咽的問︰「我家相公究竟是怎麼死的?」

一旁的袖紅也說︰「是啊!老爺今兒個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就惹上這等麻煩……老爺呀!你死的真冤呀!」

听著這話,燕離眉微動,卻沒出聲。

倒是水未央忍不住,奇道︰「怪了,妳怎麼知道妳家老爺是冤死的?」

事發至今已有一個時辰,陳掌櫃的妻妾才到,這說明那被派去接人的衙役肯定已將事情經過告知她們,可奇怪的是,趙麗娘與袖紅截然不同的問話。

趙麗娘顯然是清楚陳掌櫃的死因仍有疑慮,而袖紅雖沒有明言,卻不難听出她話中的暗喻,她認定陳掌櫃會死,正是因為惹上了太子。

再者,袖紅的反應太過鎮定,身為一個妾,她能依仗的人死了,往後她要在陳家立足,就得看趙麗娘這個正妻的臉色,而她相信,自古正邪不兩立,這道理放在大老婆和小老婆身上也是同理,但袖紅像是有恃無恐,雖然一樣哭得淒楚,卻在她眼里看不見半點哀傷。

光是這兩點,便讓她認定,這女人有古怪。

深深的看了紅袖一眼,她下意識看向燕離,發現他的視線也停留在袖紅身上,黑眸中有著深究。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回過頭,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黑眸就這麼與她四目相對,像一記錘子,驀地砸進她的心窩。

她忙避了開,卻掩不住那過快的心跳。

袖紅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時間忘了哭,雙眸有些閃爍,「這……這是來通知奴家的官爺說老爺是因為得罪了太子殿下,才會被踹了一腳,還說什麼可能是中毒,可老爺為人老實,怎麼可能與人結仇,奴家才想,老爺定是被人給被打死的……」袖紅說完,再次掩袖哭了起來。

水未央見狀,也不再多說,轉而問向趙麗娘,「夫人,妳也這麼認為?」

趙麗娘一臉茫然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啞聲說︰「我們才搬來長安一個月,在長安城可說是人生地不熟,相公除了到品香樓上工外,都是早早就返家,也沒見過什麼外人,更別提與人結仇……」

這話很明白,她也不相信自家相公是中毒而亡,但她不過是一介婦人,就算知道那害死自家相公的凶手是誰,卻也因為「太子」這兩個字的皇威,令她敢怒不敢言。

水未央看了兩人的反應,也不解釋,看了眼陳掌櫃手腕上幾乎凝固的血跡,雙眸微閃,又問︰「這幾日陳掌櫃的飲食可有改變?抑是府中有換廚娘?」

趙麗娘不解她為何這麼問,卻還是據實回答,「相公的飲食很正常,府中廚娘也未曾更換……」

她細數了陳掌櫃每日三餐的膳食,水未央听著,確實沒有異常,于是又問︰「除了一日三餐外,陳掌櫃平時還吃過什麼、喝過什麼?你們似乎不是長安人,為何會突然搬來長安定居?」

趙麗娘想了想,仍是搖頭,最後澀然的說︰「我不曉得,相公……已有一個多月未與我同房,除了一日三餐,我還能在飯廳見上他一面,其他時候……」

她愈說愈苦澀,險些無法說下去。

她與相公相濡以沫數十載,雖稱不上是琴瑟和鳴,卻也互敬互愛,她一直以為他們會這麼走一輩子。

相公在金州頗負盛名,是不少商行爭先恐後要聘請的大掌櫃,他們會搬來長安,正是因為莊親王府上的大總管上門聘請相公為品香樓的大掌櫃。

莊親王是何許人也?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胞弟,是東離國唯一一個不須前往封地的親王。

這事對他們而言壓根兒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相公當下便點頭應了,並舉家搬遷,來到長安城定居。

而袖紅,便是相公在莊親王府中的大總管為他接風時認識的。

她是翠香樓里的歌妓,還是個清倌兒,卻妖嬈冶艷,相公被她迷得團團轉,不過才十天,便花了一大筆錢替她贖身,納為妾。

這令她震驚,相公的薪俸有多少,她再清楚不過,而她听說翠香樓光是過一夜都要十多兩銀子,贖一個妓女,更是要一百兩,再別提是個清倌兒。

她追問他哪來的錢,相公卻是支吾其詞,不肯明說,而很快她便無法執著在這問題上,因為自袖紅入門後,她與相公的關系頓時降至了冰點。

不是她無容人之量,而是那看似柔順乖巧的袖紅容不下她,她用盡心機挑撥她和相公的感情,讓她和相公之間的裂痕愈來愈大,直到他再也不進她的房。

她知道這幾日相公身體不適,她想見他,看看他究竟哪兒不舒坦,然而袖紅不讓她進屋,將她給攔在屋外也就罷了,偏偏還用著刻薄不屑的眼神看著她,嘴里卻哭喊著要她不要硬闖,不要推打她……對這女人的心機,她又氣又怒,終于忍不住真動手推了她,誰知會這麼剛好被走出房門的相公看個正著,氣得賞了她一巴掌,還說等他回來,定要休了她!

撫著那似乎還熱辣辣的臉頰,她想,若不是相公已死,說不定她這個正妻之位早已被袖紅給奪了去。

听完趙麗娘之言,水未央一雙眼眸眨了眨,看向袖紅,輕聲問︰「這麼說來,陳掌櫃夜里都是宿在妳屋里?」

袖紅揚起帶著淚珠的雙眸,微點螓首,「是,老爺多是宿在奴家房里。」

「那麼,請妳說說看,妳家老爺平時夜宵多是用了些什麼?」

「這……和老爺的死因有什麼關系?難不成……姑娘是懷疑我下毒?」淚水再次落下,袖紅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接著便哭著大喊。「老爺……老爺你怎麼能就這樣扔下袖紅,你才剛死,就有人想安罪名在袖紅頭上,讓袖紅當那替死鬼,袖紅承蒙老爺垂青,受了老爺的大恩,這才得以跳出火坑,對袖紅來說,老爺就是袖紅的恩人,袖紅怎麼可能毒害老爺,嗚嗚嗚……」

替死鬼?不錯嘛!還懂得先發制人。水未央彎起了唇角,也懶得和她玩心理戰術,非常干脆的點頭,「沒錯,就是懷疑妳。」

沒料到她會這般直接,袖紅一時梗住了,半晌才紅著臉大喊,「妳胡說!」

「是不是胡說,不是妳說了算。」水未央笑的很燦爛,然後才又問︰「陳掌櫃的夜宵,是否多是以杏仁為佐料的點心?」

袖紅一听,臉色微變,似有些古怪,更像是松了口氣。

水未央也沒打算听她的回答,接著說︰「甜杏仁無毒,苦杏仁卻是有毒,少量的苦杏仁開始並不會讓人立即毒發,卻已有中毒的癥候,頭暈、頭痛、呼吸急促,胸悶……若我猜得沒錯,陳掌櫃胸前那瘀痕便是這麼來的。」

陳掌櫃定是因為不耐這胸口的悶痛,時不時以拳捶打,才會在胸口留下那拳頭般大小的瘀痕。

抿了抿唇,她接著又說︰「苦杏仁含有氰化物,服用或吸入過多的氰化物,將導致呼吸困難、胸痛、嘔吐、血液變化、頭痛和甲狀腺腫大,嚴重者,則會造成……」她靜靜的看著袖紅,接著說︰「死亡。」

聞言,袖紅原本松下的那口氣再次上提,臉色更是變得死白,「妳、妳胡說,杏仁怎可能有毒……」

田仵作也在這時跳了出來。「什麼是氰化物?听都沒听過,再說,這杏仁我也愛吃,怎就不見我有事?」吃杏仁能吃死人?這真是笑話。

對這一逮到機會便跳出來與她作對的田仵作,水未央倒是沒發怒,反而細心的解釋,「氰化物又叫山埃鉀,服用或吸入過多的的氰化物,就像我方才所言,會造成呼吸窘迫甚至是停止,但烹煮過的杏仁卻不受此限,只有生的苦杏具有毒素,除了苦杏仁外,生的李仁、桃仁,以及隻婆的果核都含有此毒物,而陳掌櫃,開始服用的量並不多,只是輕微中毒,但日積月累下來,那些毒素的累積已讓他的身體無法負荷,才會導致暴斃身亡。」

這番話讓眾人全傻了,還有一人手中正拿著一顆啃到一半的隻婆,听見這話,嚇得手一甩,趕緊扔了。

趙麗娘則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恍然大悟,轉身便搧了袖紅一巴掌,「是妳!一定是妳!相公身子一向很好,可自從妳進門後,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終日喊著胸口發悶,沒想到竟是妳這毒婦下的毒手!妳怎麼敢相公不僅讓妳月兌離那不堪之地,還納妳為妾,對妳萬般寵愛,妳怎能如此對他!」

原在發愣的袖紅被這一巴掌給打醒了,拉住趙麗娘再次揮來的手,大聲喊著,「我沒有!我沒下毒!妳胡說,什麼杏仁有毒,再說,我從未準備過含有杏仁的夜宵給老爺使用,妳別含血噴人!」

她一顆心跳個不停,甚至隱隱擰痛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這癥狀讓她很害怕,不管那些杏仁是不是真有毒,她仍是咬牙否認。

水未央早知她不會承認,挑眉說︰「方才燕大人已派人詢問過品香樓的人,都說了陳掌櫃從不在外用餐,因為他新納的小妾非常溫柔小意,除了一日三餐外,還經常給他備夜宵,尤其是她準備的杏仁軟糕,甜中帶著苦味,非常合他的胃口,哦!忘了告訴妳,服用氰化物中毒之人,呼息間,會帶著淡淡的杏仁味,身為陳掌櫃枕邊人的妳,應該也有聞到。」

更別提陳掌櫃的尸斑已成塊,自然死亡者,尸斑呈暗紅色,膚色較白者尸斑則呈現紫紅色,膚色較黑者尸斑則多為暗紫紅色。

而氰化物中毒者,尸斑卻是鮮紅色或櫻紅色,再者,除了陳掌櫃口鼻間淡淡的杏仁味外,她也看過陳掌櫃的血液,正是長期缺氧而造成的暗紫色,這些無一不證明他是死于氰化物之毒。

不等臉色發白的袖紅說話,她已接著又說︰「氰化物會致死沒錯,卻不可能會如此巧合,陳掌櫃會死得如此湊巧,還有一個因素。」她笑了笑,眼角撇了眼陳掌櫃的衣帶,輕聲又說︰「妳握在手上的香囊便是誘發他毒發之物。」

袖紅初來之時,曾趴在陳掌櫃身上哭了一會,沒多久,水未央便發覺陳掌櫃身上有一物不見了,就是現在被袖紅握在手上的香囊,她是不曉得里頭裝了什麼,不過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蓖麻氣味,蓖麻毒素毒性極強,就她所知,蓖麻只要食用70-100微克就足以使人致命,其毒性是氰化物的六千倍,毒性極強,只是她不曉得,蓖麻竟能誘發苦杏仁毒發。

袖紅听了,再也抑不住心頭的恐懼,忙將握在手上的香囊給扔掉,緊抓住水未央的衣裙,惶恐的說︰「那些杏仁真的有毒?不可能!而且他說那香囊只是裝了迷香……杏仁只是個幌子,他還讓我也跟著吃,說杏仁養顏美容,多吃皮膚會變得更美,他不可能騙我,不可能……」袖紅開始語無倫次的說著,感覺胸口開始一陣陣抽痛了起來。

聞言,水未央怔了住,沒想到袖紅只是待罪羔羊。

倒是燕離,像是早已知道還有幕後指使,沉聲問︰「那個他是誰?是誰指使妳?」

這很明顯就是個局,從陳掌櫃搬來長安那天起便設下的局,一個針對太子所設的局。

袖紅的眼楮有些發紅,撫著劇痛的胸口,吃力的說︰「我……我不曉得,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服侍陳洋柏,還說……說只要我幫他除去他,他會、會再給我一大筆錢,並安排我到外地去,我還知道,他也找過老……老爺,我曾听他們提起太子的名諱,對了,他說他姓吳,是、是一個貴人府中的—」

袖紅的嗓音戛然而止,燕離第一個發現不對,沖上前扶住她癱軟的身子,然而已來不及,那前一刻還眼波流轉的美眸已變得黯淡無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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