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雨隨侍在他們身後,習慣的側過頭想望向弄梅,發現身邊沒人,這才想起弄梅前幾日出去了,至今還沒回來。
她與弄梅素來同食同住,這會兒她不在,倒叫她有些不習慣。以往弄梅去見她姊姊也沒去這麼久,這回也不知怎麼回事,一去這麼多天都不回來,只托人帶了話回來說暫時有事,短時間內無法歸來。
她心忖弄梅姊姊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因為那天有個下人將弄梅叫走之後,她一去便沒再回來,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可見當時走得有多倉卒,也不知身上帶夠銀兩沒?
侍雨擔憂的想著,回過神後,她听見前方陶時先正在詢問莊主平日待夫人如何。
「相公他待我很好,當年娘病逝,留下我一人孤身無依,就是相公趕去將我接來樂雲莊,這十幾年來一直對我疼愛有加。」陶涼玉在提及自家丈夫時,清艷嬌媚的臉上漾開一抹滿足的笑容。
見她已度過失去孩子的悲傷,由此可知宋憶風確實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陶時先欣慰的點點頭。
接著听到她再說︰「當年若是相公沒趕去接我,娘走後,留下我獨自一個人,恐怕連活著都成問題。」
聞言,陶時先心中更加堅定要為宋憶風配制出解藥來,這不僅是為了報答他養大了他女兒之恩,也是因為經過這陣子觀察,他已約略看出女兒的性子,她性子善良嬌軟,若是沒有宋憶風護著,將來怕連棲身之處都有可能會保不住。
兩人逛了一圈,準備要往回走時,陶涼玉戴在頸子上那枚由弄梅為她繡制的錦囊忽然掉了下來。
她沒發現,侍雨看見了,急忙撿起來遞還給她。
「夫人,您的珠子掉了。」前兩日莊主將這珠子還給夫人之後,她便又再將之裝入這枚錦囊里戴在身上。
「噫,怎麼會掉了?」陶涼玉有些訝異,她一直都將這裝了珠子的錦囊塞進衣襟里頭,沒道理會掉出來呀。
她接過錦囊,想重新戴上時,發現連接著錦囊的紅繩斷了,暫時沒辦法再掛上,準備收起來時,那珠子卻滾落地上,一路滾到陶時先的腳邊。
陶時先彎腰撿起來,低頭看了眼,見它黑漆漆的十分陳舊,交還給她時,隨口問了句,「這是什麼珠子,讓夫人這麼珍惜?」從她隨身佩戴,便可見她對此珠的重視。
陶涼玉沒有瞞他,答道︰「這是相公送我的鸞鳳和鳴珠,傳說擁有這珠子的人,夫妻之間便能鸞鳳和鳴、白首同心,不過也不知這傳說是不是真的。」她所珍視的是相公對她的這番心意。
听見「鸞鳳和鳴珠」這幾個字時,陶時先臉色愀變,這珠子的傳說他也曾听聞過,為此他曾尋覓多年,想藉此來實現自己的願望,沒想到這傳說中的珠子竟然落在女兒的手里。
他眼神激動的望著女兒手上那顆黑黝黝瓖著一圈模糊白紋、毫無光華的珠子。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想取過那顆珠子,但手指在踫觸到女兒的手時,整個清醒過來,急忙縮回手。
見狀,陶涼玉不以為意的說道︰「陶大叔是不是想看,喏,給您瞅瞅。」她將那珠子擱到他手上。
陶時先驚訝的看向女兒,見她臉上綻開一抹嬌憨的微笑,他心口一陣熾燙,急忙低頭看向那珠子,掩飾翻涌的心緒。
鸞鳳和鳴珠、鸞鳳和鳴珠,相傳此珠能實現人的心願,幫助夫妻永結白首、琴瑟和鳴,只不過在它實現願望時,需要付出代價。
他陡然思及,這珠子如今落在女兒手中,莫非她日前小產,導致日後子嗣艱難、懷胎不易,便是所要付出的代價?!
夜里,下人和藥童都已離開小院,只有陶時先一人獨自坐在桌前默然凝思。
初春的夜里,長夜漫漫,他回憶起年少時與妻子那段恩愛美好的日子。
他自幼跟隨身為太醫的父親鑽研醫術,從而習得一身精湛的醫術,不少人夸他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他在年方二十一歲時,便成為太醫院里最年輕的太醫。
後來太後罹患絕癥,整個太醫院里皆無人能治,卻被他治好了,皇上與後宮的後妃們對他更加倚重。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迎娶青梅竹馬的妻子進門,夫妻倆夫唱婦隨,在他忙碌時,妻子替他整理藥材、抄錄配方,妻子性子溫婉柔順,兩人從未爭吵過,兩年後,女兒出世,一家三口幸福而美滿。
哪里知道一日禍從天降,在女兒三歲時,他卷入朝中政爭,皇上震怒的斬殺了數名大臣,輪到他時,說念在他過往的功勞,赦他死罪,但卻判了他宮刑。
那對他而言比死還要殘酷。
他受刑後,昏迷不醒,被妻子帶離了京城,去到一處無人相識的村落里安居。
可他終究無顏再面對妻子,留書離去。
他早年曾听聞鸞鳳和鳴珠與百年好合璧的傳說,絕望之余,不禁想覓得其中一物,讓自個兒殘疾的身子能復原,再與妻子重續前緣。
哪里料想到他尋尋覓覓多年一直無果,妻子盼不到他回去,就這樣撒手而去,天人永隔,讓他抱憾終生。
更讓他料想不到的是,他尋覓之物就在女兒的手中。
回憶著這一切,陶時先悲從中來,淚濕衣襟。
獨坐一夜,當黎明的第一道晨曦照進屋里時,他做下了一個決定。
在下人過來時,他吩咐下人去請來宋憶風。
「岳父找我不知有何事?」宋憶風很快來到小院。
「我已想到一個辦法能祛除你身上的毒。」此時陶時先臉上的神情無悲無喜,一片平靜。
宋憶風俊朗的臉上登時露出喜色,「當真?」
「但此法並非萬無一失,我只有五成的把握,你可願一試?」
宋憶風沒有多加考慮,便頷首答道︰「既有一半的機會,我願一試。」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陶時先看向他,提出一個要求。
「岳父請說。」
「我要鸞鳳和鳴珠。」
聞言,宋憶風先是一訝,接著面露難色,「此珠我已送給涼玉,它如今在涼玉手上。」他先前從她那里取走,日前又再歸還給她,如今又要再拿走,對她無法交代。
「我知道在涼玉手上,你去勸她將珠子交給我,我替你解毒,還她一個完好的丈夫,如此一來,你們也不再需要這鸞鳳和鳴珠了。」這件事他不好親自向女兒開口,才轉而找上他。
宋憶風有些不解,「岳父為何想要這顆珠子?」陶時先的妻子已病逝多年,如今他再要這顆珠子也無濟于事,無法挽回什麼了。
陶時先不肯多言,只道︰「我自有用處。」為了勸他交出珠子,他再說道︰「你要知道,倘若你的毒解不了,涼玉拿著那顆珠子也毫無用處,然而若是你的毒解了,那麼那顆珠子對你們也無用。」
宋憶風思量了片刻,心知他說的沒錯,不論他日後是死是活,這鸞鳳和鳴珠于他和涼玉已沒有什麼作用,倘若屆時他不幸毒發身故,這珠子留著頂多只是讓涼玉睹物思人,而他若解了毒活下來,那麼有他護著她,兩人自然能恩愛到白首。
且他懷疑,前生在他死去後,這珠子將他送回四個多月前,這珠子如今或許已失了神效。
沉吟須臾,他開口道︰「我不想強迫涼玉交出這珠子,這事請岳父容我回去同涼玉商量看看。」
陶時先頷首,「理當如此。」若女兒不願意,他也不會強奪女兒之物。
「陶大夫因為一些原因與他的夫人分別多年,這些年來他一直很思念他的夫人,故而想問你能不能割愛這鸞鳳和鳴珠。」宋憶風回到寢屋里,委婉的這麼告訴妻子。
听完後,陶涼玉不疑有他,「我就覺得大叔他滿月復心事、郁愁難解,原來是在思念他的夫人。」想了想,她抬手取下掛在頸子上的珠子,有些不舍的握在手心里。
「你若舍不得不用勉強。」他相信陶時先不會因為她不肯給就不為他解毒。
「這是相公送我的,我確實是有點舍不得,可是我想到陶大叔悒郁寡歡的思念著他的妻子就很不忍心,所以這珠子還是給大叔吧。」說完,她將珠子遞過去給他。
宋憶風忍不住將她擁進懷里,對她這善良溫軟的性子又愛又無奈。
「咱們把這鸞鳳和鳴珠給他,我再找找傳說中的百年好合璧,若是找著了,再送給你。」
她眼眸彎彎的笑應道︰「好。」心里卻覺得這兩件傳奇之物,他們能得到一件已是不容易,哪里可能兩件都讓他們得到,可是丈夫這番心意讓她感動又歡喜。
她笑得明媚如花,他忍不住動情的捧著她的臉,吻住她的粉唇,兩人摟抱在一塊,唇瓣纏綿的溫存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