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膳時間,被佾親王府下人通知要用膳了的白慕巧和雲虹,花了一點時間打理好儀容,關上廂房門準備前往膳廳。
她們才邁出一步,就見到易風行帶著葉勛在不遠處等她,也不知等了多久。
白慕巧趕緊上前問︰「王爺怎麼在這?」听王府下人說,他是在以前住的天行院里休息的,應該離這里有些距離。
「你不是怕火嗎?入夜後王府會點燈火,讓我陪你走吧。」他微笑牽過她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貼心和掌心傳來的溫度,令她心中滿溢暖意,害臊地道︰「好……謝王爺。」
葉勛和雲虹跟在後頭,而他伴在她的身側,即使夜黑,燈火通明,她也覺得安心。
走一段路後,白慕巧主動開口道︰「不管要花多少日子,我一定會讓佾王爺、王妃認同我的。」
「很好,不要退縮。」他給予她贊賞,高興她越來越有勇氣面對困難,「不過對我來說,他們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我們會在這里待多久?」她打算著,在這里待幾天,就拜見他父王、母妃幾次,讓他們感覺到她的誠心。
他的答案卻出乎她意料,「應該明天就離開。」
「這麼快?」
「嗯,基本上,我也不想待太久。」易風行淡淡地說,眼神閃過一絲陰郁。
「為何?」
「我親弟在府里,母妃一直希望我們能恢復和睦共處。」
這一說她才記起,傳聞中曾派自己親衛長去暗殺哥哥的易司昭,他的下場听說是被軟禁在佾親王府里,因為親衛長一直沒被抓到判刑,所以這件事情遲遲沒有給易風行一個公道。
或許因為自己被繼妹嫉妒而毀容,對他弟弟曾狠心殺他這件事情,她不禁有幾分感同身受。
白慕巧開口道︰「王爺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她想起爹爹仍在世的那段日子,她和繼妹在同個府里生活,同桌用膳,因為得和對方面對面,更無法完全逃避心里的痛苦,陰影也揮之不去,但她卻不能表現在臉上,不然會讓爹爹和繼母為難。
事情一曰一扯上親情,總是令人為難。
「說沒有是騙人的,一直以來我待他都挺好的,但他卻事事要跟我比,不甘心我沒比他努力卻能獲得比他多。」他眼眸遙望遠方,眼神迷茫的回憶起過去。
「他渴望權力地位,我卻對斗爭沒什麼興趣,我們就像是生錯了順序,所以才導致這場悲劇。他想得到父王的信任、前朝太子的青睞,和未來爵位的繼承權……所以對我痛下殺手,對于他竟狠得下這個心,要置我于死地,我始終無法釋懷。這也是我生還後,選擇九皇子那方,並積極投入宮中斗爭中的原因,因為我不想再膽顫心驚的活著,這是只有曾瀕臨過死亡邊緣的人,才能懂的恐懼。」
明明他口吻平鋪直敘,她卻忍不住為他紅了眼眶,正因為歷經了時光沖刷,原本的那份憤恨與不諒解,如今變成了嘆息和無奈。
不是心不會痛了,只是已經無法表達出沉重的情緒。
「他不懂你,你才不是不努力就能得到什麼的人……」她帶著鼻音說著。
易風行因為她這句話,胸口一陣起伏,望著她的雙眼灼灼,在夜晚里格外明亮,「慕巧……」
「你不把辛苦說出口,不代表就不辛苦。」她那雙盈著水光的眼眸望著他。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伸臂緊抱她,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上,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清。
還是第一次,有人把話說到他的心坎里,連他父王、母妃都無法了解他這份心情。
他沒有得天獨厚,他也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為了成為眾人稱贊且無可挑剔的爵位繼承者。
但他怎能流露出自己的辛苦?所以他總是從容的笑著,風雅的娛樂也從不會落下,讓別人感覺他的游刃有余、輕松自在。
他不是個熱愛權力的人,只是想要達成別人的期望,如此而已。
然而,這些落在弟弟的眼底,卻被扭曲了,看作他沒有什麼付出,卻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切,被妒恨被傷害,他怎麼能不感到心痛?
白慕巧的臉被按在他懷里,雖然沒看見他的臉,但也感覺得到他情緒的波動,溫柔的回抱住他。
「王爺,你為我遮風避雨,讓我不用再害怕,那……也懇請你在疲憊的時候,依靠我吧。」
「嗯。」他著迷的看著她溫柔如月色的臉龐,吻上她。
有如此懂得替他解憂的解語花,夫復何求?
踏進飯廳,白慕巧發現除了易風行的父王、母妃跟趙寧純在座外,還有她第一次見到面的易司昭。
與想象中不同,易司昭看起來十分溫柔、文質彬彬,沒有一絲戾氣,難以想象他曾經派人弒兄。
易司昭從倪洛華的介紹中知道白慕巧是易風行帶回來的客人時,朝她微微一笑,說了句幸會。
然而他們要落坐的時候卻出現了尷尬的情況,趙寧純坐在易風行旁邊,而她則坐他母妃旁邊。
飯還沒吃,易風行便不滿地開口,「父王、母妃,這是什麼意思?」
絲毫不給白慕巧面子,易今州悍然開口,「我和你母妃商量過了,假如你想娶白姑娘,可以,但只能當妾,你表妹才有資格當正妃。」
易風行冷下臉,而白慕巧臉色有些白了。
趙寧純也傻眼了,「姨父……」
易今州對趙寧純說道︰「純兒,你爹曾說過還是希望你嫁給行兒,而我和你姨母也是這樣希望著,只是這話不說明白,你們好像都不/解。」
趙寧純覺得好笑地說︰「可是……姨父,我和表哥只會吵架而已!」
「那是現在,等成親之後就不一樣的。」易今州認真地道。
倪洛華對趙寧純慈愛地笑道︰「姨母很喜歡你,希望你當我們家的媳婦,你就這麼笨,都感覺不出來。」
這就是經常叫她來玩的原因?趙寧純尷尬的開口,「我很高興姨母喜歡我,但白姊姊人真的不錯的,姨母也會喜歡她的……」
白慕巧這次鼓起勇氣替自己說話,「王爺、王妃,或許我的家世背景配不上你們兒子,對出席筵席的禮儀不懂,夫人間的應酬也需要學習,但我會盡心盡力補足這一切,不讓風行丟臉。」
「那又如何,沒人在乎你辦不辦得到這些,配不上就是配不上,沒有其它好說的。」易今州無情地回了這句話。
白慕巧霎時無法回話,感覺到門第差距像座高牆相隔,無法溝通。
易風行眼見她受了侮辱,二話不說,直接走過來,拉著她便回頭欲離開飯廳,「孩兒沒什麼胃口,先告退了。」
「站住!」易今州怒喊。
易風行頓了一下步伐,淡漠地半回首問︰「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個身分低下還被毀容的女子,當得上郡王妃,這事說出去只會被人笑我兒子不過是個被人勾引得神魂顛倒的毛頭小子!」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干我何事,難不成我還管得住別人的嘴巴嗎?」
「你!」易今州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時,易司昭竟然開口了,微笑地說道︰「父王、母妃,就接受大哥的決定吧,身為皇上眼前紅人的他,沒人敢說他的閑話,巴結都來不及了。」
易風行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弟弟,他在替他說話?這是前所未見的。
易今州仍不認可,不過倪洛華出來打圓場,「吃飯就別再談這些不愉快的事了,行兒、白姑娘,別站著,坐下來吃吧。」
白慕巧不希望他和父王、母妃鬧太僵,扯了扯他的衣袖,勸道︰「還是跟大家一起用膳吧。」
易風行望著她請求的表情,終究是妥協,坐下來用了這頓晚膳。
他在內心默默地想著,他們明日一早就離開!
隔日本該動身的回雅郡王府的易風行,卻還留在佾親王府。
他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母妃坐在他房內,拿著繡帕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昭兒真的變了,你一定要相信母妃,他不一樣了。」
「嗯……」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不過想起昨日晚膳時,飯桌上弟弟開口為他說話的情景,就有些動搖。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若說全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過去易司昭對他存有很深的敵意,讓他無法立刻相信。
「從你父王將他軟禁在司靖院起,他就開始反省了,他已經不再憤世嫉俗、埋天怨地,學會感恩、對別人謙虛以對,他本來有的傲慢氣息也已經不存,連你父王都覺得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甚至還跟母妃說過,他很後悔當年被妒意蒙蔽了雙眼,指使親衛長刺殺你,他真的很想當面向你道歉,但你總是很少回佾親王府。」
聞母妃句句說的真切,他也開始有些相信了,「是嗎……」
倪洛華再接再厲的握著大兒子的手,「行兒,母妃知道你一直不想回佾親王府,是因為對弟弟還有疙瘩,但是誰沒犯過錯,但認錯後的反省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母妃一直希望能看見你們兄弟倆重新和好,再給弟弟一個機會吧,你只要跟昭兒重新相處過,就能懂的。」
他從母妃的眼底看見滿滿的期盼,那是作為一個母親對破碎的家庭重新和睦的期盼,他終究還是心軟了,「我知道了,母妃。」
倪洛華露出笑容,「那就多停留幾日吧,別急著回雅郡王府,母妃也很想你。」
在母妃的親情攻勢下,易風行點頭答應多留幾日,且在做好準備後,踏入了許久沒踏入的司靖院。
易司昭看見兄長來,欣喜地迎接他,眼中有著感動和悔恨的淚水,為當年自己的荒唐向他懺悔、道歉,而他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溫和氣質,也說明了他已經是不同的人了。
他們一踫面就聊了好幾個時辰,關于小時候貪玩闖禍的回憶,一起上學堂的過往,還有他另外封爵位離開佾親王府後,王府內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他們聊著聊著,好像撿回了遺失許久的兄弟之情。
易風行覺得自己透過小時候那些溫情回憶,還有現在易司昭那張和緩平靜的面容,似乎有點釋懷過去曾發生的兄弟鬩牆。
他也慶幸,他和弟弟之間是還可以彌補,這情況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