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下屬傳來溫希琳哭得不能自已的消息,文景瑞覺得自己的大腦瞬間當機,立刻向正在會面的客戶表示有急事要離開,讓傅鈺接手。
「開快點。」回來的路上他始終緊抿著唇,只沉聲囑咐司機加快速度。
當文景瑞趕回住處,打開大門,就看見盧森正在折迭白紗禮服,將它放進原有的盒子里。
盧森見到她,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她真不明白,為何溫希琳會哭得這麼慘。
「她什麼話都不跟我說。」她皺眉,很擔心敬仰的上司會因此認為她能力不足。
「你先回去吧。」文景瑞讓下屬先離開,月兌下西裝外套,一回頭就看見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溫希琳從浴室里走出來。
「琳琳,怎麼了?」他奔上前摟住她,焦急的問。
「沒有啦,我剛剛是因為太開心了,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才會哭。倒是外公……我剛剛看到新聞說公司出了事,不曉得外公要不要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語氣隨即又轉為擔心。
文景瑞將她納入懷里,耳邊能听見客廳傳來的電視新聞播報,眼角余光望去,看見因為黑客的入侵加上手下干部的起底,身為董事長的溫祖雄親上火線救火,安撫股東以及社會大眾的情緒。
「溫董事長,前景建設爆出資金不足的消息,請問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溫董事長,石煥忠總經理挪用公款金額高達六千萬,請問是否會造成前景建設營運上的困難?」
「溫董事長,前景建設正在開發的度假村建案涉嫌抄襲設計,您有什麼說法?」
面對記者一連串的追問,溫祖雄有條有理的一一解釋,並強調自己奉公守法,一切配合司法審訊,但他的神態疲憊,感覺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
文景瑞自然知道前景建設會出這個麻煩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他搞的鬼,要讓曾羞辱過溫希琳,害她難過的石澄音得到點教訓。
而且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所制造出來的問題會難倒溫祖雄,這次的事情雖然有些麻煩,但不至于度不過難關,反而能挖除毒瘤,想必溫祖雄事後會慶幸這回的危機才是。
「我想應該不用太擔心,你外公縱橫商場幾十年,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倒是你剛剛哭成那樣,把盧森嚇壞了。」也把他嚇壞了。他抿唇,伸手在她紅腫的眼皮點了一下。
他不喜歡她掉眼淚,非常非常不喜歡,還記得第一次讓她哭得很慘,差點要斷氣的人是他……
文景瑞十七歲那年,文淵華與溫雅離婚,在分離的那一夜,他坐在書桌前,專心一致地念書,當做沒有听見父親與繼母互揭瘡疤的爭吵,像個沒事人般。
沒多久,十三歲的溫希琳哭著跑進他房間,抱著他的腰嚷著不要分開。
「景瑞哥哥……我不能沒有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景瑞哥哥,我喜歡你……我們不要分開住,我不要……」她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心碎,小手把他抱得緊緊的。「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景瑞哥哥……」
文景瑞放下手上的原子筆,動了動嘴正要開口,溫雅旋風般進了他房間。
「琳琳,你跑來這里做什麼?走了!」她不顧女兒的哭喊,讓隨扈上前抱住溫希琳,強行將她帶走。
「不要,我不要走,景瑞哥哥!哥哥——」溫希琳尖叫著,可惜年幼的她根本抵擋不住大人的力量,就這樣被帶走了。
文景瑞在那瞬間感受到一股強烈又熟悉的冷意,就跟媽媽過世時,那從內心發出來的寒冷和疼痛一樣。
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在照顧著溫希琳,可事實上,他也喜歡琳琳的陪伴,這個單純、天真、易滿足的小女生令他微笑,她是他的溫暖、他的陽光,是他能待在文家這討厭地方的唯一支柱。
溫希琳是他很重要的人,可她卻被奪走了,而他沒有能力搶回來。
失去的痛苦太難受,文景瑞不想再經歷同樣的傷害,因此之後他拒絕讓任何人再走進他的心。
多年下來,他學會戴上假面具,用和煦的微笑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用契約以及金錢創造出一個冷靜而有秩序的世界觀——他借著工作契約和高薪留下優秀人才為自己賣命,用金錢養著美麗的女伴,讓她們滿足他的生理需求,但一切的一切都與感情無關。
「啊哈哈,其實我本來沒想哭的,哪知道就是控制不住……」溫希琳傻笑回應,接著像是想到什麼,笑容一斂。「現在公司出了這種事,看來外公應該沒辦法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
「我從很久以前就想問了,你外公對你那麼壞,你卻還希望他來參加婚禮,到底是為什麼?」文景瑞問出擺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因為我從小沒有爸爸,外公是第一個讓我知道『家里的支柱』該是怎麼樣的人——」她緩緩述說。
從小因為她的出身,被霸凌是家常便飯,她的童年可以說有一半是在欺負中度過的。「那是我小學時候發生的事,我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同學丟石頭,他們笑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外公正好提早回家,看見了,他出手救了我,不讓同學再欺負我。」
這是她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當時外公高大的身子擋在她面前,喝斥那群頑劣的孩童,讓溫希琳第一次感受到……那感覺很難形容,總之就是在一個家中,會站出來保護家人的一家之主。
「那時候起,我就想親近外公,無論他對我再冷淡,我還是想接近他,這次我要結婚了,才想讓外公牽我的手進禮堂。」這是她的夢想呢,她常常幻想著外公牽著她的手,將她交給她所喜歡的人,只可惜現在是實現不了了。
「你這麼想要你外公參加婚禮,要不我來想辦法?」文景瑞見她眉頭微皺,面帶惋惜,忍不住月兌口而出,說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為了她做到這樣,因為不想她傷心、不想她露出這種難過的表情,只想要她開心微笑。
溫希琳被他的話驚呆了,小嘴微張。「咦?不用麻煩了啦,外公脾氣很大,我怕你去了他不會給你好臉色。」
她現在才想起來,他明明在馬場部樂里見客戶,卻因為盧森說她哭了就匆匆趕回來,還露出一臉凝重,心疼不已的模樣,讓她大受感動。女人總是虛榮的,會想看見男人對自己的在乎,為她們緊張不已、放下一切飛奔而來……
若不是有那份契約,以及拿了文景瑞的錢,溫希琳都要覺得文景瑞是愛著自己的。
「確定?你看起來很難過。」文景瑞皺眉。「我不想你不開心。」
溫希琳听見這句話,差一點又要感動的哭出來,她努力調適心情,告訴自己不能落淚,還有眼前的男人,她不能再沉醉下去了。
這一場夢,很快就會醒。
「天哪……我真希望這場夢不要醒來。」溫希琳傻笑著,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瞪著眼前的女人,文景瑞心緒復雜。
他不再相信感情並不單單只是母親的緣故,眼前的女人也是他拒絕讓人走進內心的理由,年輕時失去那份單純陪伴的感覺太痛了。
為什麼選擇她生下自已的小孩呢?不只是她人品好,或者他仍眷戀著以前相處時的溫暖,而是……他終于承認,是因為在不知不覺間,他愛上了這個小他四歲的女人了。
這一切都不是夢,他不會再失去,她也休想離開他。
「不想醒來嗎?那就不要醒。」文景瑞眼神熾熱的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了她。
「什麼?」溫希琳呆呆的被吻,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我得給傅鈺加薪,並延長工作契約才行。」文景瑞沒頭沒腦地道。
「啊?為什麼突然提到傅鈺?」溫希琳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一頭霧水。
文景瑞看著眼前一臉迷茫的女人,他眼神微動,暫時還不想告訴她是傅鈺大膽點出他墜入愛河的事實,才讓他面對自己的真心,承認愛她。
許是當局者迷,其實對她的包容寵溺舉動早就泄露了他的真心,只有他自己還想著這一切不過是契約,是為了孩子,而她嘛……則想著這是一場夢。
這麼單純的女人還是留在他身邊好了,省得被人賣了還傻傻幫人數鈔票。
「因為他知道太多秘密了……你眼楮腫成這樣,我用毛巾幫你敷一敷,你這樣後天怎麼當新娘?琳琳要當美美的新娘……」
文景瑞牽著她的手,走向廚房,親自為她冰敷哭腫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