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華特是一家輕音樂酒吧,而此刻,夜已經深了,在酒吧一角,正有兩個男人坐在那對飲。
其中一個,英爽挺拔,有著書生般的氣質,但眸光清淨,散發著淡漠氣息;而另外一個,俊雅雍容,如同典型的英國紳士,一舉手、一投足,都彰顯出恢弘大氣。
康宇軒已經喝掉了兩瓶伏特加,雖然他酒量很好,但兩瓶烈酒落肚後,也令他醉了七八分,連神智都有些昏沉。
他點燃一支煙,整個人像沒了骨頭,懶散地靠在酒吧的長沙發里。
坐在康宇軒對面的官紹尹見他這麼消沉,他先是想了想,然後問︰「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愛上她?」
「為什麼?」康宇軒笑了笑,「紹尹,咱們這些經商的人,無論有意無意,都像一個繭,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商場上爾虞我詐、處處提防,可只有在妙妙面前,我能做回最真實的自己。」
「可是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頹廢?」
「頹廢,我有嗎?」
「當然,別懷疑我的觀察力。」
康宇軒曬然一笑,「我只是有點焦躁而已,妙妙她小我太多,她才十九歲,我一直在等她長大。但我沒想到,我等了這麼久,竟然讓她變成別人的女朋友。」
「原來如此。」官紹尹思忖片刻,而後笑道︰「其實宇軒,我覺得你錯了。」
「我哪里錯了?」他瞟眼官紹尹,有點不明白官紹尹的意思。
「你愛她,這點毋庸置疑,可你一直把她當作一個小妹妹對待,你太自信了,在你的想法中,她談戀愛,你一定是不二人選,否則你今天也不會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可是你卻忽略了一件事。」
「喔,我忽略了什麼?」
「裴妙衣她是一個女孩子,但首先她還是一個女人,而對待女人,你不能用哥哥寵愛妹妹的方式。」
康宇軒一怔,「你的意思是……」
「沒錯。」官紹尹想他已經猜到了。
「可妙妙比我小九歲。」康宇軒俊眉一擰,面帶掙扎。
「那有什麼。」官紹尹淡然一笑,「我也比默芹大很多,可我們兩個若非當年那件事,也不會搞到今天這步田地。雖然她不接受我,但我心里明白,默芹她是愛我的。」
康宇軒搖了搖頭,「這不能相提並論,我們兩個情況不同。」
「那麼可以再舉一個例子,範書奎比他老婆大十歲,而現在他們兩個已經結婚了,愛與是並存的,你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讓她對你產生,這樣才能進一步得到她的心。」
「可我還是覺得,妙妙太小,範書奎能對他老婆出手,但我不同,因為……」
「因為什麼?」
康宇軒嘆了口氣,「我一直忍耐,一直壓抑,我會堅持等妙妙長大,是因為我沒有把握。」
官紹尹詫異地瞄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康宇軒苦笑,「一旦要了她,我會食髓知味的,像火山爆發,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而在那種情況下很容易搞出人命。」
官紹尹的表情霎時間變得古怪無比,「宇軒,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所謂的愛,其實只是玩玩而已。」
「開什麼玩笑。」康宇軒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再認真不過。」
官紹尹長吁口氣,「既然如此,哪怕搞出人命,大不了直接娶她,你剛剛那麼講,害我以為你是一個不想負責的男人。」
「想哪去了。」康宇軒哭笑不得,「我只是覺得她還年輕,而人生這麼美好,她該見識更多不同的風景,我不想用婚姻與家庭拴住她,況且我雖然愛她,但在我心里,她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官紹尹沒轍地搖搖頭,「默芹曾經告訴我,女人這輩子,最重要的無外乎一個男人、一個孩子、一個家。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不是裴妙衣,你又怎麼曉得她不想提前進禮堂。」
康宇軒沉默半晌,而後低低地嘆了口氣,「也許你是正確的,我太自負了,在我的規劃中,等她二十歲時,我會追她,然後陪她愛情長跑,直至她二十五歲再考慮婚姻問題。」
官紹尹抽了抽唇角,「其實戀愛與婚姻沒多大差別。」
「怎麼可能沒有。」康宇軒一臉抑郁,「一旦結婚,代表兩個家庭的結合,生活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沒有婚前自由,而我,我想給她更多自由,讓她可以無拘無束。」
官紹尹無語,好半晌後,他才咳了兩聲清清喉嚨,然後一臉同情地拍拍康宇軒的肩膀,「我頭一回發現,你竟然是一個死腦筋的男人,你和裴妙衣與正常的男女朋友不同,你們兩個青梅竹馬,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而且兩家關系很要好,即便結婚,對于你們而言,也只是擁有一個名正言順睡在一起的身分而已,至于你們的生活卻不會有多大的變化。」
康宇軒微愣,他從沒想過這方面,但正如官紹尹所言,康裴兩家一直比鄰而居,交情好得不得了,連除夕的年夜飯都在一起吃,從某方面而言已經可以算作一家人。
而這麼一想,康宇軒突然發現,自己先前的顧慮變得很沒有道理,因此他神色變換,眸中也掠過一抹醒悟之色。他已經明白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
大約半個多鐘頭後,裴家的客廳中,超薄型液晶電視正在播放著電影,而裴妙衣則兩腿盤坐在電視對面的沙發中。她一面看電影,一面吃葡萄,整個人完全投入到電影世界中,情緒隨著劇情而跌宕起伏,不時地發出低低的笑聲。
「妙妙。」廚房那里,裴媽媽探頭朝裴妙衣看去,「媽熬了一鍋排骨湯,幫我給妳康媽媽送去。」
「媽,妳先等等啦,馬上要進廣告了。」裴妙衣胡亂擺擺手,她正看得入迷,可裴媽媽的叫聲打擾了她。
裴媽媽皺皺眉,她嘆了一口氣,而另一邊,正在看報紙的裴爸爸,厲眼朝裴妙衣一掃,「妙妙,快把排骨湯給妳康媽媽送去。」
「啊……」裴妙衣一怔,而後尷尬地笑笑。她模了模鼻子,朝裴爸爸投去心虛的一瞥。
從小到大,她最怕的人便是裴爸爸,雖然裴爸爸從沒罵過她,也從沒打過她,可那高大的身影,在她眼中卻比大魔王還要恐怖千萬倍,況且她如今背著爸媽偷偷談戀愛,當然要更加小心,免得在爸媽面前露出馬腳,到時少不了一番訓斥。
她一骨碌地鑽進廚房,見裴媽媽已把一盅排骨湯放進了銀色的金屬托盤中,而湯料中不僅有著排骨,還有些中藥。
這是一盅補湯,裴媽媽擅長藥理,而康媽媽的身子骨又不是很好,因此平日里,裴媽媽有事沒事都會給康媽媽煲上一盅藥湯補身體。
「妳啊,都已經十九歲了,怎麼還是那麼怕妳爸。」
見裴妙衣鑽進廚房,而且還一副如同老鼠遇到貓的表情,裴媽媽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裴妙衣吐吐粉舌,她來到料理台前,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托盤上。
「媽,妳這次煲的排骨湯好像多放了一些中藥,味道跟前幾回的有點不大一樣,聞著感覺苦苦的。」
「雖然不太好聞,但妳千萬別小瞧了這個排骨湯,妳康媽媽最近肩周炎發作,那些中藥可以幫她緩解病痛。」
「那我把湯給康媽媽送去。」
裴妙衣端著排骨湯走進了康家,見康媽媽正在客廳吃瓜子,她笑著朝康媽媽走去。
「康媽媽,我媽叫我把這個端給妳。」她湊到康媽媽身前,然後把托盤中的排骨湯放在了茶幾上。
康媽媽精神一振,「妙妙,妳媽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我都快要被她喂肥了,她總是給我準備補湯喝。」
裴妙衣捂著小嘴偷偷一笑,「我媽說妳身子不好,該多補補,妳快趁熱把湯喝掉,否則等湯涼了該不好喝了。」
「好好好。」康媽媽笑著道︰「我去廚房拿湯匙,妙妙妳要不要一起喝?」
裴妙衣小鼻子一皺,「還是不要了,我不喜歡中藥。」
「哎,那妳真沒口福。」康媽媽笑著朝廚房走去,而裴妙衣則一坐在客廳淺灰色的沙發里。
她抓來一顆毛茸茸的亞麻色抱枕,然後兩眼百無聊賴地瞟向牆壁,見牆壁上的掛鐘顯示此刻已經快要九點多了。她想了想,然後問拿著湯匙從廚房中走出的康媽媽,「康媽媽,宇軒哥他怎麼沒在家?」
通常情況,這個時間,康宇軒該在康家的客廳里看體育頻道,可今晚她卻沒有見到他,因此她覺得有一點奇怪。
「宇軒嗎?他去酒吧了。」康媽媽笑著回答。
「酒吧?」裴妙衣擰眉,「宇軒哥去酒吧干嘛,他腸胃不好,老熬夜、老喝咖啡,又老吃辛辣食物,而現在又開始去酒吧,他想搞垮自己的身子不成?」
「好了啦。」康媽媽捏捏裴妙衣的小鼻子,「別擔心他了,宇軒都已經二十八歲了,他會有分寸的。」
可裴妙衣仍是嘟著小嘴,她露出一個不太開心的表情,而在這時門鈴聲響了,坐在沙發里喝湯的康媽媽正要起身,卻被裴妙衣給按住了,「康媽媽,妳坐著,我去開門。」
丟下這句話,裴妙衣朝玄關跑去,而在玄關大門打開的同時,她也瞧見一道俊雅雍容的頎長身影,只是,那男人的面容卻是有些面生的。
「請問你是……」裴妙衣面帶疑惑地望著門外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我是官紹尹,宇軒的朋友,可以幫個忙嗎,宇軒喝醉了,現在正在我的車子里。」
「啊!」裴妙衣驚呼,然後連忙朝那輛停在康家門外的車子望去,見一個英爽男子正歪倒在副駕駛座上。
裴妙衣連忙朝車子跑去,並打開了車門,「宇軒哥,你醒醒。」他怎麼喝得這麼醉,一身的酒氣令裴妙衣皺眉。
官紹尹凝睇著神色郁郁的裴妙衣,「別叫了,他喝得太多了,已經不省人事了,妳看我們要不要把他弄進屋子里?」
「對喔,總不能讓他在車子里過夜。」裴妙衣後知後覺,她與官紹尹合力把醉死過去的康宇軒扶進了康家的客廳,而這也驚動了正在喝排骨湯的康媽媽。
「老天。」康媽媽連忙起身,「宇軒怎麼喝了這麼多?」
她這兒子一向理性自制,往日即便有推不掉的應酬,也從沒這般放縱過,因為康宇軒知道,裴妙衣不愛煙酒味道,更不喜歡他喝醉的樣子,另外也是因為他的腸胃不太好,曾因酒精性肝炎鬧進醫院過。
三人忙碌了半天,把康宇軒安置在沙發中,而官紹尹也已告辭,康家客廳中便只剩裴妙衣與康媽媽,以及一個醉死過去的康宇軒。
裴妙衣裝了盆清水,又拿來一條毛巾,疼惜地給康宇軒擦臉。
也許是因為喝得太醉了,他睡得並不安穩,偶爾還會咕噥出一句模糊的囈語,兩道俊眉也攢在了一起。
見他這副模樣,裴妙衣嘆了口氣,然後朝身旁的康媽媽看去,「康媽媽,宇軒哥他喝得太醉了,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妳快去休息,我今晚住在這里,等下我會回去告訴我爸媽一聲。」
「可妳明天不是還要上學?」
「沒關系,我明天只有下午一節課。」裴妙衣淺淺一笑,畢竟康媽媽的年紀已經大了,而且康媽媽的身子不太好,總不能讓一個老人家照顧喝醉的人吧。
康媽媽想了想,然後嘆了口氣,「好吧,那也只能這樣了,但宇軒這孩子今天實在太超過了,明天我非罵罵他不可。」
裴妙衣抿唇偷笑,康宇軒是一個孝順的男人,而她已經可以預見明日一定會出現一幕三娘教子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