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從上個月從北京回台灣後,厲宇書一直覺得自己變了,只是具體是個什麼變法,他也說不上來。
但此刻若是有舊識或親友見到他這模樣,一定會認為他瘋了,或是遭人下蠱什麼的。
厲宇書將西裝掛在手肘上,袖口挽高,領帶也已解下,襯衫扣子解開了數顆,釋放束縛了一整日的頸部。
此時的狀態說好听是放松,但對他這種身分的人而言,是最要不得的狼狽與邋遢,若是被媒體拍到這德性,真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
穿梭在人潮如織的夜市,厲宇書忍受著空氣中夾雜各種氣味,自己後背已經半濕,有型的頭發微亂,任由藍又姍帶著他繼續往前鑽。
「藍又姍,你說要請我吃飯,就是這麼個請法?」厲宇書覺得她一定是瘋了,最荒謬的是,他居然陪她一起瘋。
「厲總,老實說,高檔料理什麼的我請不起,不過我可以請你吃世上最美味的鹵肉飯。」
藍又姍轉過身,瞅見厲宇書身處在凌亂之中,依然是那樣高貴而醒目,想起在澤蘭王朝的那段日子,不禁想笑。
「小心。」厲宇書忽然伸手將她拉向自己。
藍又姍眨眼回神,發現自己差點被一群打鬧的大學生撞上,她抬眸,發覺兩人貼得好近,她雙手輕搭在他胸膛,他攢眉低眸,貌似不悅地瞪著她。
她不怕死的揚唇一笑。「嘿嘿,謝謝你。」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怕我?」厲宇書終于按捺不住,將這疑惑問出口。
「我為什麼要怕你?」
「因為我是你老板,我要是不高興,就能開除你,你的工作就不保,也因為我的身價跟地位都不是你能踫的……光憑這些,你這個小秘書就該怕我。」
厲宇書這席話不是炫耀或自負,而是單就現實面來談。照理說像她這樣職等的人,平時對上他總是戰戰兢兢,即便是資深秘書,也絕對不敢像她這般放縱。
「你不會開除我的。」藍又姍胸有成竹地笑眯了水眸。
「為什麼不會?」厲宇書就是弄不懂,
她為何總是一副吃定他的態度。
「因為厲總你說過,我是你見過最忠心耐用的好秘書,你還說過,沒有我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厲宇書一臉荒謬的扯嗓大笑。「你在作夢嗎?我怎麼可能對你說這種話!」
藍又姍亦笑。「可能吧!大概是因為我太喜歡厲總,才會作這種夢。」
照常理而言,通常他听見女人說這種話,只會嗤之以鼻,不過她的態度坦率誠懇,笑容天真不染一絲心機,他竟然打從心底跟著一起笑。
或許是今天的他累了,抑或太反常,總覺得跟這個小秘書獨處,一切都是這麼自然,彷佛在某個時刻,他跟她早有過這樣的相處時光。
多麼奇特的感覺……
厲宇書垂下眼,望著自己被藍又姍拉住的那只手,目光微泛迷惘,嘴角卻是不由自主地揚起,胸口微微發燙,用著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騷動。
真不敢相信,一向將身邊的人劃分階級,按照階級之分對待的他,竟然放任小秘書拉著他的手,帶他走在過去一向視為髒亂不堪的夜市,穿梭在各式攤販之間,找尋著他根本不會想踫的鹵肉飯。
是怎麼了?明明氣溫炎熱,明明看見人擠人的場所會覺得煩躁,可此刻心中的這份寧靜,卻令他只想耽溺在這一刻。
「吃吧,我請客。」
厲宇書坐在簡陋的小方桌前,望著藍又姍掰開衛生筷遞過來,隨後將老板端上來的大碗鹵肉飯推向他。
「這玩意兒衛生嗎?」他撐著半邊俊臉,懶洋洋地垂睨。
「如果拉肚子的話,我會負責的。」藍又珊笑吟吟地說,好似巴不得真的發生。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來這里被你請。」
「厲總,你沒瘋,就算瘋也是人來瘋。這是好事,代表你還年輕,活力旺盛,還沒變成死板又無趣的大老板。」
厲宇書當真被她的無厘頭打敗,想惱也惱不起來。「你這張嘴還真能說,過去我怎麼都沒注意到你?」
藍又姍心口一跳,眸光轉柔,笑呵呵地說「那從現在開始注意我也不晚啊。」
瞥見她眼底流轉的光芒,厲宇書有一瞬的失神,總覺得是那樣似曾相識,卻又記不得是在哪兒見過。
上個月的北京之行,他總覺得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可當他努力回想,卻什麼也沒有,記憶一切正常。
然而每每對上這個藍又姍的眼神,及她的笑,他心就會沒由來的窒悶,有股失去了某樣重要東西的錯覺。
「藍又姍,我們在北京有發生過什麼嗎?」厲宇書捏著衛生筷,見她津津有味、毫不造作的吃相,竟移不開雙眼。
「有哇,發生過好多事。」
「什麼?」
「我們穿越了。」
厲宇書又被她夸張的說詞惹出笑意。
真的很奇怪,明知道她是在瞎掰鬼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厭惡,反而極有興趣往下听。
「我們穿越到哪兒?」他哭笑不得地問道。
「去了一個很奇特的地方,在那里,女人的地位高過男人,將男人徹底踩在腳下,而且女人可以娶好多男人,男人都不敢忤逆女人。」藍又珊刻意用夸大的口吻述說。
哪怕是一分一毫也好,只要能稍稍勾起他的記憶,她什麼都願意嘗試。
「那種地方我可受不了。」厲宇書嘲諷地挑唇。
「是啊,所以你被整得好慘噢,還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他帶點嘲諷意味的揚高音調。
「我不只是救了你,我還養了你好一陣子。」
「藍又姍,你不該來當秘書的,你應該去當編劇,或是去寫小說,應該會很有前途。」
「厲總,你不信嗎?」藍又珊笑吟吟地問,听不出是玩笑話抑或真心。
「故事嗎?我信啊。這是一個很有創意的故事,至少我還沒听過有哪個女人會想象跟我一起穿越到異世界。」
「那厲總,你會喜歡上我嗎?」藍又姍突如其來地問。
厲宇書微怔,望著兩眼晶閃閃的她,彷佛一種本能,胸口竟然抽動數下。
「你真的很敢說。」他啞然失笑。
「厲總如果對我沒感覺,今晚也不會讓我請吃飯,不是嗎?」那張談不上美麗,卻順眼的小臉盈滿自信,這一刻竟充滿了足以令人失神的魅力。
厲宇書半眯起眼,靜靜地凝睇著她,良久未揚嗓。
原以為得不到答案,她會尷尬或困窘的自找台階下,沒想到她猶然燦笑,說「厲總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我自己明白就好。」
「你明白什麼?」
這次反換藍又姍笑而不答。
那笑彷佛藏著許多唯獨她才懂的秘密,直讓厲宇書胸口犯堵,而且這癥狀持續到返家之後,甚至是在這之後,依然持續困擾著他。
周一上班日,藍又姍一如往常的搶在最後五分鐘,扛著公文包,拎緊手中的三明治,急急忙忙地奔向電梯。
「等等我,別、別關!」眼見載滿了員工的電梯無情地在她面前闔上門,她顧不得形象地扯嗓大喊。
可惡!藍又姍低頭看表,在心中罵罵咧咧,沒察覺另一方向的電梯口,某個男人正佇立在那兒,按開了電梯門,一臉覺得好笑的凝睞她。
「藍又姍。」熟悉的醇朗嗓音驀然響起。
她詫異地轉眸,赫見一身招牌黑西裝的厲宇書,站在一級主管專用的電梯里,好像看她笑話似的挑高嘴角。
「厲總早。」她笑吟吟地打招呼。
「再五分鐘你就要遲到了,還有心情跟我說早?」
「所以厲總也是準備上去?」她大眼閃呀閃的。
厲宇書望著她,胸中一口悶郁之氣緩緩吐盡。過去兩天他不知夢了多少關于她的古怪夢境,更荒謬的是,還有兩人發生親密關系的春夢。
彷佛被催眠下了某種暗示,他發覺自己滿腦子縈繞不去她的身影。他不明白,自己怎會對這麼平凡的小秘書產生這種反應?
閃神的片刻,藍又姍已經蹭過來,大言不慚的仰起笑臉說「厲總,看在上周五我請你吃飯的份上,能不能讓我搭順風電梯?」
「可以。不過你要拿什麼來回報?」
「嗄?」藍又珊傻眼。
「不如就用這個來回報,你看如何?」
厲宇書眯起眼,胸口倏起一陣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沖動,就像是身體本能催促他這麼做,他伸出寬大的掌,捧緊她白女敕的頰,猛然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那一瞬,體內似有什麼被喚醒,耳邊似有道聲嗓在喃著什麼,可他听不清楚,只能順從那古怪的本能,貪婪地汲取她的甜美。
奇異的是,從頭至尾,藍又姍這女人只是初時微地瞪圓水眸,卻不曾抗拒他,亦無反抗,反而順從地迎合他。
而這一吻,竟是無比的熟悉,彷佛兩人已這樣吻過不下數十次,甚至是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