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嚴鈞看到妻子後沒在餐廳里坐下來用餐,不由得從側門步往庭院,狀似閑散,卻是與他們隔一小段距離,尾隨著聆听他們的談話。
他不免覺得悶。來這里之後,怎麼一徑在偷听妻子跟旁人談話?而听到妻子話語中帶著一抹感嘆,令他再度心生歉疚。
他從來沒想過利用假日帶妻子到郊外踏青,享受一兩日的慢活時光。
他從沒了解妻子真正向往的是什麼生活。
翌日,才起床盥洗完的任嚴鈞,經過窗邊向下望,意外看見妻子早已起來,且在庭園里跟修剪花木的葉昆皓閑聊。
一開始,他以為這民宿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是夫妻,之後得知兩人是兄妹,昨晚又听到葉昆皓早已離婚,他對葉昆皓三番兩次接近妻子談話,不免心生戒備。
然後,他看到葉昆皓竟剪下一枝紅玫瑰,遞給童佳蕙。童佳蕙先是面露驚訝,隨即笑笑地接下。
他听不太清楚兩人的談話內容,卻能看見陽光下,手拿一枝鮮艷紅玫瑰的妻子,粉臉笑盈盈。
他心里一陣不爽,差點想奔下樓,闖入他們兩人之間,奪下妻子手上那枝玫瑰,向葉昆皓嗆聲,別亂送花給別人的老婆!
下一秒,他掏出手機,搜尋宜蘭市區的花店,打電話訂了一大束紅玫瑰,因這里距離花店偏遠,不在意加付花價一半的外送小費,要對方派人盡快送達。
放下手機,他走近矮桌,開啟筆電,準備擬定一份計劃書。
一個多小時後,花店人員送了一大束九十九朵紅玫瑰到民宿,葉佩歡見狀驚詫不已,在簽收時,得知是給童佳蕙的更感訝異,而花束里還附一張小卡片,她雖好奇送花者的身分,卻不敢偷看小卡片。
她雙手抱著一大束玫瑰,匆匆走往屋後方的菜園。
早餐時間結束後不久,听小茹開心表示童佳蕙要跟她和爸爸去菜園拔菜。這里除了庭園栽種不少樹木花卉,他們也闢了一個菜園,種植有機蔬菜,供應給住宿客人食用。
「佳蕙老師,有人送花給你!」葉佩歡朝彎身在摘茄子的童佳蕙喊道。
童佳蕙抬頭,看向懷抱一大束紅玫瑰的葉佩歡,一臉驚愕。
「哇,好多花!是老師的王子送的嗎?」小茹無比訝異,直接浪漫猜測。如果老師已有王子,那就不可能湊合她跟爸爸在一起,內心不免有些小遺憾。
在拔雜草、施有機肥的葉昆皓,也因妹妹抱來一大束送給童佳蕙的花而意外。
「老師,是誰送的?男友或書迷?」葉佩歡將花束交給她,無比好奇要她拆小卡片解惑。
童佳蕙拿起花束夾的小卡片,一時也猜不出答案,按理說沒什麼人知道她在這里度假,就算有認出她的書迷游客,特地委由花店送花到這里也很奇怪。
當她打開小卡片,里面僅有花店代寫的一句話——
給離家出走的老婆
她霎時心口一重跳,驚詫又震愕。
這是……任嚴鈞送的?!
怎麼可能?他竟會要花店特地送一大束紅玫瑰給她!
就是過去,他也不曾送花給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一時猜不透丈夫的異常舉動,面對葉佩歡和小茹好奇追問,只能故做鎮定,將小卡片再放回花束,笑笑道︰「沒署名,可能是書迷。」對于無法向她們坦承而撒謊,她內心有些過意不去。
「我先把花拿回房間。」她將摘了半籃茄子的籃子交給葉佩歡,有些尷尬地捧著花束先離開。
葉昆皓望著她的身影,一臉怔然。
「哥,看到有人特地送花給佳蕙老師,是不是受到打擊?我感覺應該是老師認識的人送的,不是不知名的書迷。」葉佩歡揣想著。沒漏看方才童佳蕙看小卡片時無比驚愕的神情,而她也記得童佳蕙初來時,神情低落陰郁,該不會是因情傷才來這里度假散心?
「什麼意思?」葉昆皓故做听不懂妹妹的話意。
「哥其實很欣賞佳蕙老師吧?」她直接揭穿兄長的心思。
「像她那麼溫順善良的女人,不可能沒對象。」葉昆皓淡淡說道,彎身繼續施肥。
雖僅相處短短時間,他對童佳蕙確實輕易升起好感。他雖沒像妹妹及女兒直接表明是她的書迷,但他買給女兒看的書,他都有仔細翻閱,很喜歡她的圖畫及文字。
他也因對童話感興趣,才會設計這棟民宿,這幾日和童佳蕙幾番交談,發覺兩人有許多共同興趣,價值觀和人生觀皆相似,且她待女兒非常好,而女兒更是喜歡她,令他很想與她進一步深交,卻還不便打探她有無對象。
方才見她懷抱大把花束,他心里已有答案,若不是很親近的人,不太可能如此大費周章讓市區花店特地送花到這里給她。
雖心生一抹遺憾,但也不至如妹妹所言,受到打擊,畢竟兩人也才剛認識而已。
「花送到了。」當童佳蕙抱著大花束步上樓,忽听到樓梯口傳來聲音,驚了下。
抬頭見丈夫站在二樓樓梯口倚靠護欄,一雙黑眸睇著她。
「你……特地送花做什麼?」她還是難以理解,而此刻無預警跟他正眼相對,令她心口緊張跳動,卻又無法轉身逃開。
「看見別的男人送花給我老婆,心里不爽。」他把話說得直白,直接將內心不滿表現出來。
她听了,怔愕。「那都是書迷送的。」一時誤以為丈夫是指她每每參加簽書會,捧回家的一堆花束。
「書迷?我看不是吧!」任嚴鈞挑了下眉,完全不認同。「他對你有意思。」
「誰?」她又是一愣。
「葉先生,這里民宿的男主人。」他直接挑明了說。
「哪有,你別胡說。」童佳蕙忙搖頭辯解,認為丈夫胡謅。
該不會……他是想替她隨意安插個追求對象,那他跟她談離婚,才不會感到內疚?這不堪臆度令她心口一抽。
「我看見早上他剪了一枝玫瑰花送你。」
「那是……」她不免意外丈夫會看到那一幕,微惱地辯道︰「那是我說想畫玫瑰,葉先生才剪一枝玫瑰讓我當參考素材。」跟丈夫揣想的狀況,根本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看到的不是那麼簡單。」任嚴鈞神情微繃強調。
當時他從樓上向下望,雖听不清庭院那方兩人談話,卻能看清他們的表情。
當妻子單純笑盈盈的接過玫瑰,他發現葉先生一雙眼格外溫柔地看著妻子,那是男人欣賞心儀女性的目光。
「你——隨便你愛怎麼亂想。」童佳蕙因丈夫的猜疑而氣惱,將懷抱的玫瑰花束欲還給他。「這花還你!」
他竟因看見葉先生剪一枝紅玫瑰送她,就刻意去向市區花店訂一大束紅玫瑰送來這里給她,是為嗆聲,還是炫富?
「還給我,我就丟垃圾桶,這是送你的。」他沉聲強調。沒料到妻子要把他生平第一次送的花束退還,令他感到氣惱與挫折。
不可否認,他是因見葉先生送紅玫瑰給妻子而心生醋意,但他會特地訂花,也是因看見妻子收到一朵玫瑰就開心笑盈盈,以為妻子愛玫瑰,他才破例送花。
若她不想收,他只能將花束棄置。
一听丈夫要把這一大束漂亮玫瑰丟垃圾桶,她不免更覺氣惱。可花是無辜的,不希望美麗鮮艷的玫瑰被恣意糟蹋,她只能收回花束,轉身便要回房間。
「晚餐時間,我們好好談談,六點半在餐廳,在外面露天座位。」他交代道。
「我說過,等回台北再談。」她不想在這里跟他談離婚的傷心事。
「我已經等三天了,你晚餐時再避開我,我就直接拉你上樓談。」他不禁語帶警告。
他來這里第三天了,除了初到時跟妻子說過兩三句話,之後完全沒再跟妻子有交談機會,因她一直刻意回避,當他是陌生人、是空氣。
原本一再說服自己,要耐著性子,等她先消氣再好好談話,但被漠視三天,令他非常難以忍受,加上確定有情敵出現,只能趕緊采取行動。
原本打算午餐時間就跟妻子坐下來談話,可因他先前打的計劃書還沒弄好只能改變計劃,原以為很快能搞定,沒想到竟比公事還棘手,刪刪改改的,一直不滿意,打算午餐過後,下午再重新審視,好好擬妥,晚上才能跟她詳談。
他轉身,往與她反方向的住房走道走去,她望著他高佻卻冷漠的身影,心口好似被人揪扯。
她抿抿唇,忍著不想再掉淚,頓覺雙手捧抱在胸前的玫瑰花束無比沉重,而沁入鼻息的優雅芳香,也令她無福消受。
為什麼不多給她幾日時間調整心情?他真的這麼迫不及待要跟她談離婚?
她抱著沉重花束,拖著沉重腳步,緩緩往自己住房走去。
稍晚,她還是跟小茹到另一房間作畫,因小茹的童言童語,時不時與她輕松聊天,令她暫擺月兌掉不愉快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