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軍與貴族蜂擁而至,周文武在經過周文晟時,一瞬間目光落過周文晟的頸上,而後他連想都沒想,手上刀鋒一轉,那太監只來得及退上幾步,喉口便被利落切割,鮮血飛濺身邊的周文晟一臉。
攝魂鐘飛上了天,不知被誰的利刃給剖成兩半。
周文武旋身擋住侍衛軍的刀刃,對著僵立的周文晟大喊︰「周文晟!她是徐直,你給我清醒……」他瞥見姜玖砍中同墨,九行制不住姜玖的動作,才剛被扶起的徐直就這麼一腳被姜玖踹飛……後面是台下!
「徐直!」他聲嘶力竭大喊。
徐直本就是個讀書人,連把刀都拿不起來,怎能避開姜玖的一踹?他猛力砍向圍上來的侍衛軍,企圖自人群里殺過去,但他速度終究不快,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徐直落入台下。
剎那間那只巨鳥憤怒、無助、恐慌的心境仿佛重演,他眼里一片空白,因此連挨了好幾刀,直到有個身影狼狽的跟著跳下,他才轉過念來,喘著氣,背上的疼痛告訴他,他再這麼晃神下去,別說是帶走徐直了,連自己都要葬身此處。
……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有人對徐直下手……他與周文晟連奪位都有默契不動徐直,周文晟時基于西玄需要徐姓、學士館非有徐直不可得心理,他卻是、卻是……「啊——」他大陳一聲,殺出一條血路來。
咚的一聲,徐直跌在一具柔軟的軀體上,讓她沒有預期中的疼痛。
在掉下時她正頭痛,沒有注意到是誰抱住她,但身下的柔軟……她翻身起來一看——「同墨!」她雙眼濕潤,低頭再看,同墨腰間都是血。
同墨試著要比手勢,但手舉不起來,她嘴一張,噴了徐直滿面都是。
徐直愣住了。
「啊……啊……」破碎的聲音自同墨嘴里逸出,一直反復抓住徐直的手又松開。
這意思是要她走……就算多年來沒有特別花心思,但有些習慣性的動作徐直還是記住了。徐直心頭有股沉沉的慌張感,她想伸出手替同墨拭去嘴上的血跡,一陣動物的嘶吼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轉頭看去,是那頭場里的黑熊問道人血的氣味,狂暴的奔了過來。
徐直非常迅速的抱住同墨就地翻滾,但還是慢上一步,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令得她一顫,頭痛驀地劇烈爆開。
她咬住牙忍著,一轉身,看見有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冒險躍了下來,手持大刀直接面對那頭巨熊。
執金吾?
「大姑娘!大姑娘!」九行靠在台邊叫道。
徐直往上看去,只能看出邊緣的侍衛軍在圍攻某個人……周文武嗎?
「阿玖呢?」
九行臉色發白,回頭不知在看什麼,再轉回時鎮定道︰「跟周公子打起來了。」
「把弓丟下來。」
九行雖疑惑,仍是就近尋了弓箭,考慮了一會兒,咬牙拿著弓箭跟著跳了下來。西玄尚武,但他就是個公子哥兒,拳打腳踢也只學過基本的,他一拐一拐的走向徐直,一見同墨,臉色大變。
「同墨姑娘!」
徐直接過弓箭,連眨了三次眼,穩住因頭痛感到的模糊視覺。「九行,你來幫忙。」
束發已散的九行又呀了一聲。「大姑娘你會嗎……」
她保持那個姿勢,沒有看向他。「同墨的準弓跟手語都是我教的,你說呢?你過來,這把弓重,我力氣不夠。」
九行連忙繞到她背後,一見她傷勢,眼瞳一縮,小心翼翼的半跪在地,自她兩側穩住大弓。
「不要怕射到執金吾,也不要心存僥幸,專心一致,持弓的力道在腕間,放松握弓,跟著我動,不要有自己的意識。」她抓著另一邊,滿頭是汗。
往年的黑熊是先射後殺,因為一個再如何勇健的西玄武士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執金吾並不是西玄最厲害的勇士,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至于為什麼要舍命為她拖延時間,對她而言不是重點,事有先後順序,先解眼前燃眉之急才是要緊。
「射!」徐直瞬間放手。
烏金長箭直挺挺的沒入巨熊的粗頸。
台上又傳來聖意︰「傳,封場!誓見徐直的頭顱!」
「陛下三思啊!」官員與貴族的聲音高喊著。
九行喃道︰「我親眼看見周公子把那個太監給殺了,為何還要殺大姑娘?難道那個太監說的是讓陛下親眼見到大姑娘的頭顱?」他心底涼了半截,一見執金吾趁機一刀了結那巨熊,轉身直奔過來時,他連忙擋在徐直面前。
執金吾跟姜玖一樣,忠于陛下。
執金吾一把推開他,攬起徐直的腰身,模到她背後的濡濕,臉色鐵青。「徐直,這里不可再留,侍衛軍或許一時不敢動你,但聖意難違,只要陛下不收回,遲早他們會揮刀相向!」
「等……還有同墨……」一陣陣作嘔的感覺涌上喉口,她腦袋似是要炸開,跟以前那種能忍就忍的感覺不同,那一箭已經用盡她的力氣,她根本無力再行走。
幾乎是執金吾半抱半拖著她走,他回頭看想要抱同墨一塊走的九行一眼,大聲叱喝︰「還不走,你一人顧不了兩人!你必須以徐直為重!走!」
九行怔住,低頭看向一直對著他比手勢的同墨。
……要他走,保護徐直走嗎……同墨不是忠于陛下的嗎?
徐直眼睜睜的看著九行追了上來,掩去同墨的身影,在進入通道前她下意識的看向台上,從她這個角度正好看見侍衛軍和姜玖正在圍殺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那個男人回過頭看向她這處,他的嘴唇掀了掀,她心一跳,恍惚的將他與同墨重疊起來,以致他的口型說了什麼她已看不清了。
陰涼的通道灌進冷風,她的頭痛似乎好了些,但心仍然跳得極快,眼底還充斥著同墨身上的鮮血以及周文武的那一眼。
在她心底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去學士館!」執金吾頭也不回的說道︰「無論如何撐到學士館!學士館里成千上百個學士,陛下若夠狠就先殺了他們,他不會想引來各國聲討的。何況,那里還有願意保護你的各國細作,你可以活下去的!」
「不……」徐直盡力保持一絲清明道︰「不能為學士館帶來災難。周文晟既中攝魂鐘,不會顧及學士館的。」
執金吾心一凜,豁出去了。「那就出城吧!」
一到賽場通道外頭,貴族、官員的馬車都在,白華一看,連忙上前。「執金吾,你怎麼這樣拖……大姑娘!」
跟著白華身後的是魏雲卿,他也是一臉錯愕。他因感激,本是要在狩獵之後送徐直一行出城,沒料到居然看見這一幕。他轉向徐直身後,不見姜玖……九行上前一步,問道︰「白華!那個攝魂鐘是你給那個太監的嗎?」
徐直跟執金吾抬眼看著白華。
「什、什麼啊……怎、怎麼了?」白華心虛,而後焦急的看著徐直。「大姑娘、大姑娘我又做錯了嗎?到底怎麼了?我是把攝魂鐘借給了別人,他是南臨的,在陛邊做事,他、他……」
「他說,此物對南臨有幫助,借一用,你還把用法交給他了,是嗎?」徐直輕聲問道︰「白華,你不是告訴我,你父親是南臨人,母親是大魏人,因父棄母之故,流浪至西玄?你的心里還存在著南臨?」
白華听她的語氣,就知道此時徐直已失望透頂。徐直在學士館久了,多少沒有國家的觀念,只要是個人才,哪怕是個最小國的乞丐她都會扶一把,但她……還不行啊。她只是希望南臨好,不比西玄差……她是個南臨人啊,人人到哪都看出她是南臨人,見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南臨人吧,到最後,她也時時認定自己就是南臨人……「大姑娘……」她顫抖的說︰「你信我……我還不知道哦他拿攝魂鐘來害你……他在陛邊做事,他說……他跟我一樣,流浪到西玄……會忠于西玄的陛下,但是,就是……就是希望南臨不輸任何一個國家。他時時打听你的消息,我都說……你好的……這次又借了攝魂鐘,只是想……想讓南臨的學士館掌握先機更進步……沒有其他意思。西玄的學士館太出色了,人人心生向往。我在傳遞消息時……真的有打听過,他在陛邊做事多年沒有任何的異常……他真的忠心西玄……」
徐直看著她。「忠心到……為了南臨,把我殺了,讓西玄的學士館散去嗎?白華,你九宮圖做不好不打緊,怎麼連個思考都不行?」她合上眼眸,喘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同墨,我已經摔死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