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一章 女警穿成小奶娃 作者 ︰ 寄秋

「孩子,你醒了嗎?頭還痛不痛?別急,慢慢來,你傷得很重,別把傷口扯裂了。」

她傷得很重?

也對,應該是傷得不輕,不然她怎麼老覺得從她的角度看東西有些不對勁,很多事物和原來的不一樣,十分質樸,特別的古色古香,她還看到一盞油燈掛在牆上,一件如今有錢也難買到的簑衣放在花梨木雕如意羅漢榻上,簑衣還滴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榻下有著一灘不太明顯的水漬。

奇怪!她看得很清楚,卻為什麼總有種說不來的奇怪感覺?

關微微閉了閉眼楮,先在腦子里做了一番組織重建,她回想著為何會受傷、傷到哪里、傷得重不重、是誰救了她、她的失蹤會不會讓警局鬧成一團,老九、王哥他們是否出動了機動部隊,全力尋找她的下落?

慢慢地,一點一點想起來。

槍擊要犯黑狼狙殺了第七人,在逃亡途中遇到臨檢,喬裝成一名趕著回家接兒子補習的父親,中規中矩的發型,或是一副古板眼鏡,身著很有質感的黑西裝,就像個上班族。

執行的員警是小她三屆的學弟,剛當上巡邏警察沒幾年,還有點菜,對識別和臨場判斷尚有不足,竟然沒發覺換裝後的黑狼,讓他一路暢行無阻的離開臨檢站,揚長而去。

正巧剛下崗的她和黑狼的白色裕隆擦身而過,她一眼就瞧出是他們專案小組全力緝拿的頭號逃犯,緊急調轉重機尾隨其後追了上去,追了將近五十幾里才追上。

黑狼挨了她一槍,棄車而逃,附近剛好是人煙稀少的山區,受傷的他彷佛是當地人一般,身手矯健的東奔西竄,而後鑽進一座草長過膝的有機果園,忽地隱去身影。

她心急怕跟丟了,便冒險挺進,如急行軍似的在草叢里低身前進,一面觀察四面八方的動靜。

也是她大意了,眼尖的瞧見左手邊有個廢棄工寮,乍見一道身影一晃而過,她立刻起身射擊。

殊不知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她一開槍赫然發現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驚覺上當一回頭,出現在她右手邊的黑狼將槍口指向她,笑得邪佞地對她說了一句—

「再見了,女警小姐。」

然後,她就中槍了。

鮮血飛濺,紅了她的雙目……

「怎麼了,孩子,還是不舒服嗎?你忍一忍,等喝了藥就會好一些,里頭加了安神寧氣的藥草,你受了連大人都承受不起的驚嚇,好好睡一下,別想太多。」

藥用喝的?還是藥草?

她是掉到什麼鬼地方,這麼落後,就算是山區,也該有駐診醫生吧!她可是中了槍,隨便用中藥醫治可不太妙,容易細菌感染。

想要爬起來找手機的關微微急著和局里聯系,可是背上一痛,她微訝地想著,她不是胸口中槍嗎?怎麼是背部劇烈疼痛?而且她的姿勢是趴著,床的高度離地面約有一百二十三公分。

她一向目測精準,可是全國女警射擊冠軍。

難道子彈透胸而出?她不禁暗忖著。

「別動,孩子,貧尼才剛替你把肩上的傷上了藥,你再動就前功盡棄了,乖,听話。待會明慧再來喂你喝點粥,你餓了吧?」非常慈祥柔和的嗓音,很能撫慰人心。

貧尼……「尼姑」

一發出聲音,關微微身子一僵,驚駭地差點跌下床,她愕然地撫著喉頭,好不慌張。

這、這不是她的聲音。

太軟、太糯,帶著綿綿的童音,還有點討人喜歡的甜,讓人一听就忍不住想笑,親上兩口,可是……

她原來的聲音是清脆干淨的,雖然不太符合時下女子的嬌軟,反倒有股嗆妹子的爽辣、干脆。

「是的,貧尼是位出家人,你現在安全了,這兒是位于嵐山山上的清心庵。」只容女眷住宿的庵堂。

「清心庵?」這聲音……這聲音真是叫人沒法適應啊。

沒法忍受稚女敕聲線的關微微,很想把聲音喊破喊粗,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軟綿綿的女圭女圭音,軟得像泡過水的豆沙包,又軟又沒勁,嗲里嗲氣得讓人的雞皮疙瘩全立刻排隊站好。

她只是中槍不是摔破腦袋,改變了大腦激素,怎麼變得不像自己了,好似變成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吃錯藥的後遺癥?

「醫院……」她吃力地說出這兩個字,希望師父能將她送到大醫院治療,做做光片、超音波、斷層掃描,她可能內出血或其他嚴重內傷。

「你是說太醫院嗎?我們這兒離京城甚遠,來回約十日,恐怕無法為你請到太醫,不過你放心,貧尼會點醫術,你的傷已經穩定下來,再過幾日便可下床了。」目前只是還有些低燒。

太醫……為什麼是太醫?她在說什麼鬼話,是電視宮廷劇看太多了嗎?關微微掙扎著要起身,雙手撐著床榻,想要問清楚這里究竟位于哪個鄉鎮,她要逮捕的那個犯人呢?

驀地,她瞠目結舌。

這……這是誰的手?好小、好白、好嬌女敕的小胖手,宛如白女敕玉筍的手背,可愛得令人很想咬一口。

她試著動右手的小指頭,小手的小胖指真的動了一下,她再彎勾食指,短短的糯米指也彎了,但因為太胖勾不起來。

咦……她變成小孩子了

關微微起先很鎮靜的想著,她會不會是中了某個神秘組織的實驗藥水,像柯南一樣變小了,她會復原的?

「是呀,師父的醫術可好了,十里八鄉的百姓常找她看病,有時也有下山替貧苦村民把個脈、開個藥,人人都稱師父是活菩薩,很少有她治不好的病。」簡直是藥到病除。

「明慧,又偷吃糖了嗎?師父不是說過不可太浮夸,人當心清如靜湖,波瀾不生。」明慧的性子還得磨一磨。

听到女孩子的聲音,勉強側身一看的關微微,注意到尼姑身後還有個個子矮一點的小尼姑,年約十一、二歲,十分清秀,但在眼上方有個紅色胎記,正活潑地朝她一笑。

心底一抽,她終于知道這種詭異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了,她們身上的衣服、屋內的擺設,以及文謅謅的講話腔調,若不是在作夢,她十之八九是穿了,還穿成個小孩子!

有這麼悲摧嗎?她是現代女警,從不看穿越劇,為什麼這莫名其妙的事會落在她身上,她回不回得去?

突地,她發揮女警的偵查本能,顯然現在她的身分是受了重傷的胖女童,那麼女童的爹娘,他們是棄女童于不顧,還是遭到殺害?女童應該不是遭爹娘遺棄,不然怎會養得這般胖。她肯定是受寵的孩子,備受寵愛。

所以,假設一︰女童的父母經商在外,遇到了攔路土匪,也許和家人走散了,或全被殺害了,僅剩她一人。

假設二︰父親是當官的,被看不順眼的政敵給捅了一刀,他連夜帶妻兒逃走,誰知還是逃不掉,與她天人永隔。

假設三︰江湖仇殺,刀客劍客結怨太深,干脆一了百了全殺了,護主的忠僕送出了小小姐,卻死于中途。

假設四……

身為女警的腦子相當活躍,關微微在短短的時間內已有不下十個假設,她將已知的知識融合此時的現況,推斷出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可能遭遇過什麼際遇,並分析出何路人所為。

因為庵堂在山上,因此推算山賊下手居多,見財起義,攔路打劫,不管男女老少只劫值錢的東西,人命如草芥。

「你想你爹娘嗎?」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失去爹娘,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一提到爹娘,關微微臉上一片空白,她不是怔住,而是根本不曉得胖女童的爹娘是誰,她此刻的腦中沒有他們的影像。「我、我不記得了,頭痛……」

她捧著頭,逃避她已不是原主的真相。她想回到她的年代,把那頭狡猾成性的黑狼逮捕到案,在他腦袋敲破一個洞,讓他也嘗嘗痛的滋味。

「你忘記了嗎?」靜慈師太憐憫地撫撫她微燒的額頭,輕輕地握起她的小胳臂,神情平和的再把一次脈。

她的話讓關微微靈機一動想到好理由,趴著的小小身子不斷抽噎。「師父阿姨,我的爹娘呢?為什麼他們不來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嫌我吃得太胖?」

一旁傳來噗哧聲,眼楮很大的明慧捂著嘴笑,「你不胖,只是有點腫而已,真的。」

靜慈師太好笑地回頭一斥,「沒得胡說,娃兒的爹娘把她養得富富態態是疼愛,瞧,像不像一個福娃?」

「像,像胖福娃。」明慧笑嘻嘻的點頭。

真的很胖嗎?關微微低頭看看蓮藕般的手臂。還好啊,這屬于幼兒體型,養個幾年就會消瘦了。

不過為了未雨綢繆,以後還是少吃點,她可不想小時候胖不是胖,大了便珠「圓」玉潤,變成圓球一枚。

「孩子,你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的爹娘是誰嗎?」遇到那樣的事,任誰也承受不起打擊,何況她只是五歲大的女孩,還需要爹娘的照顧。

她小嘴一扁,裝出快哭出來的樣子。「師父阿姨知道我爹娘是誰嗎?我要爹,我要娘,我要回家……」

一想到有可能永遠回不去了,困在這醫藥落後的朝代,自認為堅強的關微微忍不住流出兩滴心酸淚。

「乖,不哭,可憐的孩子,你爹娘他們……」靜慈師太頓了一下,決定有所隱瞞。「不在了。」

「死了?」原來她是孤兒,不會有人來認親。

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會露出馬腳。

「是的,大洪水,你們家住在地勢低窪的村子里,父親開了間小鋪子賣雜貨,大水一來全沖走了,沒一個活口。」這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她重傷的女乃娘拚著最後一口氣把她送來尼姑庵,說完令人震驚的遺言—有關她的身世,便過世。

「那我的傷是怎麼來的?好痛。」應該傷得不輕,雖然看不見背部的傷口,感覺像是刀傷,挨了好長一道口子。

靜慈師太面上的慈笑一窒,想了下才開口,撫了撫她瘦了些的面頰。「你攀著一截樹干飄了過來,我在山腳下的河邊發現你,當時你已經昏迷不醒,八成是河里飄流的尖銳物造成的。」

河里的飄流物……合理的解釋,大水一沖,很多東西都留不住,鍋碗瓢盆,甚至連幾十斤重的櫃子都會被水載著走。

「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明慧搶著回答。

「三天……」難怪她餓了。

「你之前一直發高燒,不時說著夢話,師父說你今天再醒不過來,有可能撐不過去,幸好你福氣大,在我們以為你沒氣的時候又喘了一口大氣活了過來。」當時真是嚇死她了,以為師父沒把人救活,她們就得為她準備一口小棺材入殮。

明慧沒注意到她說話的語氣不像個五歲大的小女孩,自顧自的說著,當她是同年齡的玩伴說得高興。

她曾經死過……對了,原主不死她如何魂穿,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已重傷不治。「師父阿姨,我餓了。」

靜慈師太彎眉一笑。「貧尼叫靜慈,她是明慧,以後你就跟著明慧喊貧尼師父,喊明慧小師姊。」

她已跳月兌三界之外,不再是紅塵俗人。

「喔。」是讓她當尼姑嗎?

一旁的明慧興奮的大叫,「我有小師妹了,我有小師妹了……」

惹得關微微想笑又想哭。她沒想當尼姑啊!

「你以後就住在庵里,有師姊們會照顧你,貧尼出家前俗姓季,你就叫季薇薇吧,薔薇的薇。」先將孩子的名字定下來。

「季薇薇……」是巧合嗎?和她的名字發音很像,只差在草字頭,而她親媽叫季亞,一個很強悍的女漢子。

思及再也看不見教官面孔般的媽和好好先生的父親,她關微微……不,是季薇薇心情有點低落,圓乎乎的小胖臉頓時像是失去水分的花兒,一下子就蔫了,很沒精神。

見狀的靜慈師太以為她真餓了,模了模她的額頭,見她沒那麼燒了,可以進點清粥,便讓人把一碗粳米粥拿進屋內。

「明慧,薇兒她還沒法子自己吃,你就幫個手。」不能翻身肯定很難受,那般小的孩子真是遭罪。

「是的,師父。」明慧回應得很爽快。

「師父到遠一點的山里看看有沒有薇兒用得著的藥草,可能會回得晚一些,薇兒就交給你了。」她的傷還得用些去瘀消腫的藥,不然日後定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對姑娘家而言,身上有疤總是不好,難有良緣,想當年那個人就愛她一身毫無瑕疵的雪肌玉膚……啊!想遠了,都過去了,該拋諸腦後。靜慈師太的唇畔有一抹旁人難以發覺的苦澀。

「嗯,師父放心,我會看好小師妹的,不會讓她踫到傷口。」她是個好師姊,最會照料人了。

其實明慧到清心庵還不到一年,還有鄉下孩子的直爽個性,十一歲的她差不多該議親了,可是因為眉毛旁的胎記太明顯而乏人問津,加上家里窮沒法替她出嫁妝,因此她的爹娘便把她送到清心庵,請靜慈師太收留她。

所以庵里雖然有年紀比她小的小師父,可是入門早,論起輩分全是她的師姊,如今來了個季薇薇,她終于能過過小師姊的癮,有個真正的小師妹陪她抄經、念經、挨罵了。

「你這皮猴兒,我看是你別鬧她才是。」性情太活潑了,少有規矩的一刻。

「師父。」明慧不滿的抗議。

靜慈師太平靜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薇薇師妹,我是師姊,以後你要听我的,我有好吃好喝的都會分給你,我有的都可以給你,听見沒……」師父一離開,明慧的小尾巴就抖起來了,當起很有分量的小師姊。

季薇薇在心里好笑。「師姊,我肚子餓了。」

一聲「師姊」讓明慧高興地跳起來,七手八腳的端起桌上的白粥,假意吹涼了會。「來,吃小口點,不要急,不然你會嗆到……哇!你的嘴巴真小,好像山里的野櫻桃。」

「師姊,慢點,我還沒吞下去……」這位小大姊,你也喂得太大口了,我是趴著耶!不好吞。

還有,這碗粳米粥是誰煮的,雖加了鹽巴,但……

太咸了!她好想哭啊。

「你吃得真慢,平常我呼嚕一口就喝完了,根本不用嚼。」她很得意地炫耀著,覺得自己比小師妹厲害。

大姊,那是豬的吃法,好歹要細嚼慢咽。「明慧師姊,你剃光了頭不冷嗎?」

不過,她的頭形好適合光頭,圓乎乎的。

「不冷,涼快極了,洗頭不用皂角,清水一沖就干淨了。」明慧往光頭一拍,一點也不為忤。

當不當尼姑有什麼關系,能吃飽就好,這是她單純的想法。畢竟她年紀小,世面見得少,自然想得不多。

「那我為什麼不用剃發?」季薇薇想著靜慈師太的態度,似乎感覺得出另有隱情。靜慈師太在隱瞞什麼?

「對喔!你沒提起我倒忘了這回事,我們這一輩是明字輩,為什麼你叫季薇薇?啊!我想到了,大概是你受傷,師父想等你傷好了再找個好日子替你剃度,讓你正式歸入佛門。」應該是這樣沒錯。

是嗎?季薇薇深感懷疑。

京城,懷安侯府。

「為什麼,為什麼爹不幫關叔叔說話,任由他們一家遭奸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侯府廳堂上,一名怒氣沖沖的紫衣少年滿臉漲紅的怒視著高自己半個身長的父親,一點也毫不畏懼的與父親正四目相對,他拳頭握得很緊,緊得整只手臂都有些顫抖。

他在憤怒,他在生氣,他怒不可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蓄滿難以置信的譴責,不願接受所听見的事實。

「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讀了那麼多書都讀到狗肚子了,馬上到書房抄書,沒抄一百張大字不許停。」哼!真是他的好兒子,居然為了別人家的事指責他。

「父親沒有品德又憑什麼教訓孩兒,關叔叔一家是無辜的,不可能做貪贓枉法的事,只要爹出面說上兩句好話,至少讓三司查清楚,還關叔叔一個清白。」可是父親沒有,不僅沒幫上忙還置身事外,好像關家和他沒半點關系。

他不能忍受父親這樣的做法,十幾年的同儕交情,同在朝為官,情若知己,不時相約酌上兩口,雨天里下棋,明媚天候上山賞景,登高望遠共度佳節,兩家人如一家人似的來往密切。

他還記得笑起來很甜、很燦爛的圓臉妹妹,總是拉著他的衣服喊他「哥哥」,很甜糯的軟嗓,讓人听了心窩都為之一軟,忍不住想看她笑,听她帶著乳音的輕喚著,「哥哥,陪薇兒玩。」

而今都不在了,一個都不在了,在他陪祖父在城外的別莊養病時,京城發生了大事,可是家里沒人知會他一聲,或派人送個信到莊子上,直到此事塵埃落定時他才得知消息。

一切都遲了,來不及了,望著人去樓空的關府,他心里悲憤難當,面前這是他一向敬重的爹呀!為什麼能眼睜睜看著朋友冤死而不相救?當官的一定要這般冷血、坐視不管嗎!

「無不無辜不是由你來說,那是刑部查證後上奏皇上,皇上判決斬立決、家產充公,家眷一律貶為庶民,不得再以官家人自居。」都已經是平民老百姓了,哪高攀得上他們懷安侯府,他才不會自找麻煩,給侯府添亂。

「父親不知道關叔叔的為人嗎?他怎麼可能涉入貪瀆案,關叔叔向來正直不二,容不下貪贓枉法的事。」這分明是逼害,讓一個真正的好官受人唾棄,污了名聲。

「證據確鑿還有什麼好說的,秦大人在他府上搜出一尊下官孝敬的白玉觀音,還有收賄的帳冊和若干他自個兒也說不出來的銀兩。」懷安侯莫士禎語重心長的告誡兒子,「正直的人當不了官,不懂得圓滑、不懂得凡事退一步,再好的官也得折腰。」

官字兩個口,上下吃呀!你不喂飽豺狼似的大官小官,他們便會反過來分食你,吃得你尸骨無存。

「那關妹妹呢?她還那麼小,肯定很害怕,你為什麼不把她接回府里」懷安侯府還不至于養不起一個孩子。

「她配不上你。」莫士禎一句話打死了任何可能性,大戶人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門第高低相當重要。

原本懷安侯府莫家與關府是定有女圭女圭親,便是少年和關府小女兒。

「你……」他憤然的紅了眼。「爹,你太無情無義了,我怎會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太令我失望了。」一說完,蒼白著一張臉的紫衣少年轉身離去。

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埋下他日後離家的種子。

而听聞關家人在落難後都死了,此事傳了一陣子便不了了之。

「士禎,這事兒你做得不對。」安兒說得沒錯,面對這事兒子顯得無情了些,關家一出事就趕緊撇清關系。

「爹。」怎麼連爹也說他不對,他是為了侯府著想。

「不過我能體諒,不全是你的因素,這件事牽連太大,避開些也是好的。」明哲保身,萬勿扯進朝堂之爭。

「那混小子太不懂事了,他不曉得我為了保住他費了多大的勁,他真當官是那麼好當的嗎?不會被潑點污水,踩上兩腳。」他還太天真了,想不通其中關節。

老侯爺撫了撫胡子。「關家那事真沒辦法救了嗎?」

莫士禎嘆了口氣。「都下了大牢還怎麼救,而且還和宮里的那位扯上關系,風尖浪頭的誰敢出頭?這事關弟挖得太深了,踩到虎須猶不自知,他是把命搭上了去查,人家怎不給他個痛快。」

至少他是不敢把整座侯府賭上去,他有他的家人要保護,不能為了一個沖過頭的傻子賠上所有。

「朝薇那娃兒呢?」找個莊子安置她不難,當不成莫家兒媳就當收了名義女,日後給她一筆嫁妝讓她有個歸宿。

一說到關府的小女兒,莫士禎臉色有愧。「我派去的人回報,關府有打殺過的痕跡,到處血跡斑斑,重傷的女乃娘抱著傷得不輕的小小姐逃出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唉!是禍躲不過,偷偷地燒些紙錢給他們吧!盼能一家人在地底重聚,來世投胎別再犯糊涂了。」好人不長命,立身在世還是別太出風頭,給自己招來禍事。

「是的,爹。」私底下祭拜他還是做得到的。

秋風瑟瑟,紅葉飄落。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漸漸轉涼,有點寒意,只著單薄的衣服會覺得冷颼颼,得搭件厚一點的外袍。

來到清心庵已經三個月的季薇薇拿著一柄比她高的掃帚,有模有樣的仔細掃著落葉,她將枯枝和葉子掃成一堆,準備一會兒生火,烤烤明慧小師姊從山里拾來的板栗。

她受的傷比想象中的嚴重,深及見骨,清醒後又反復的低燒不停,傷口發炎化膿,靜慈師太為她割掉腐肉盡力醫治,她才能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回來,足足躺了一個月才下床。

但是也僅于能小走幾步而已,不能跑和跳,以及做過于劇烈的動作,在庵里師姊們的全力照料下,她稍微能做點輕簡的活,像掃掃地、澆澆花,過重的東西可不準她提,怕她又把傷口弄裂了。

「小師妹,快用飯了,你落葉還沒有掃完呀!今兒個是明真師姊掌勺,她……」最恨別人不捧場。

「什麼,是明真師姊」天吶!天要亡她。

明慧愛數落地輕戳她的眉心,「你呀,別再挑嘴了,有什麼就吃什麼,食物是用來填飽肚子,別東嫌西嫌的,我們以前鬧荒時連草葉子都吃,滋味澀得發苦……」

她一口氣說了一千八百七十五個字,等她喘口氣吞吞口水的空檔,季薇薇一臉悲壯的握住她的手。

「可是真的很難吃,每回吃了明真師姊燒的齋食,我的舌頭起碼麻三天,食不知味,不是過咸便是太酸,我還吃到她當筍子炒的竹筷子,嗚……我會死的,一定長不大。」太可怕的技術了,簡直讓人驚得瞠目結舌、無法言喻,同樣的食材她就是有辦法煮到所有人都痛哭流涕—

因為太難吃。

偏偏這位明真師姊特愛掌勺,不讓她上灶都不行,如同將軍不拿劍會要他的命似的,即使大家語氣很委婉的勸退,她仍士氣如虹的左手甩鍋,右手拿鏟,煮出難以下咽的飯菜。

「你……哎呀!別哭,我也沒法子,明真師姊那脾氣誰說都沒用,明明都入了佛門還放不開。」她也很為難,不敢去勸明真師姊,一旦她執起勺子,那樣子像要跟人拚命,誰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似破釜沉舟,季薇薇小拳頭一握。「我去。」

「你?」明慧滿臉懷疑。

「我來掌勺。」至少不會毒死自己。

「什麼,你掌勺」明慧更加驚訝,瞧了瞧那沒灶台高的小身板,很明白的表示,「別逗了,到時是你塞柴火,還是柴火燒你,別說鍋子扳不動了,連拿鏟子都困難。」

「不試試怎知成不成。」為了她可憐的肚皮,她願意一試。

原本肉肉的小圓臉已然消瘦,只吃素不開葷的庵里一點油腥也沒,三餐吃得盡是青菜蘿卜,幸好她本身適應能力強,加上她前一世的父母開的是素食餐廳,所以吃素對她而言並不難,她也非無肉無歡的人,再說素食做得好有如食肉般美味。

只是由于某些人的固執,她的胃口時好時壞,因此肉團子似的小臉如今都快看不見幾兩肉,五歲的身形看起來像四歲,不但瘦了一圈,個頭也沒長,她自己看了也嘆氣。

「明真師姊,挪個位置讓我剝剝菜葉子好嗎?」不顧明慧師姊的勸阻,季薇薇直闖廚房道。

明真一低頭,見是不到腰高的小師妹,她面無表情的點頭。

這頭在做菜,那頭真的在剝菜葉子,季薇薇將菘菜、苦菜、薺菜的菜葉子全洗淨晾在一旁,然後拿起最小的刀切起蘿卜和蕪菁,同時將一把板栗放在火中烤,再將香菇切絲。

都弄好了以後,她將醋、油、鹽、半顆蛋白放入碗里打均勻,打得起白沫才停手再加入少許的糖,充分拌勻備用。

此時明真師姊的素菜弄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收拾灶台,她便搬張板凳,小腿肚往凳上一站,一顆小腦袋剛好高出灶台多一些些,她將腌過的菘菜、薺菜和川燙過的苦菜擺在盤中,再切了幾個油豆腐一起擺盤,盤子四周擺上煮熟的青豆仁,再將她先前打好的乳白色醬汁淋在上頭。

而後她又做出「翡翠雪豆腐」,豆腐拍碎擰擠去水分,油下鍋,事先切好的蘿卜絲、蕪菁絲同香菇絲炒,然後下明真師姊用剩的菜葉子,倒入碎豆腐,攪拌均勻再加入煮汁,一煮沸便抽些柴火出來讓火變小,邊煮邊攪直到湯汁收干。

最後她又弄了一道素什錦,也就是灶台沒用完的菜蔬依熟成度一樣一樣往鍋里去,灶肚抽風使火變大,快炒,下鹽,下醬油,加少許的糖,灑上剛烤好的板栗,盛盤。

一共就三道菜,她也沒打算與人食享,準備獨自吃食。

誰知嘴饞的明慧師姊一聞到撲鼻而來的香氣,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頭偷食,她一放到嘴里立即兩眼放亮,喜孜孜地直喊,「好吃,好吃。」差點整盤都端走,不留一口給她吃。

當然這三道「油豆腐色拉」、「翡翠雪豆腐」、「素炒什錦」都上了桌,沒人開小桌,這三盤菜被搶得盤底見空,連湯汁都有人拿來拌飯,而辛苦下廚煮菜的人因手短而搶輸人,吃不到三口,被迫吃師姊吃剩的渣渣。

「沒想到小師妹年紀小小就有煮飯天分,以後我們有口福了。」搶得最狠的明音撫著肚皮,打了個飽嗝。

不會吧!她只是被「荼毒」得無法忍受才被逼動手,可不是要當一群尼姑的廚娘。季薇薇汗顏地想著,別太指望她,她只是愛吃,並非立志當個煮飯婆。

「你們嫌我做的菜不好吃?」

明真的話簡直是季薇薇的救贖,她的話一出,全場冷颼颼,每一個人都用力的搖頭,直指她的素菜一樣是美味,她們百吃不厭,口齒留香,再也沒有更令人滿意的菜肴了。

這馬屁拍得太過了,接下來庵里的大小尼姑們都面臨慘不忍睹的黑暗月,少有表情的明真竟揚起一抹叫人驚恐的笑容,她宣稱要連煮一個月的飯菜,讓其他師姊妹偷個閑。

尼姑們面發白,驚嚇過度,連著幾日勤念經,求佛祖保佑。

「對了,師父,我今日下山到牧民陳老三家送藥時,听說有人在找一個四、五歲大的女童,身邊還跟著三十出頭的女乃娘,陳老三說咱們山上都是女子,接待女香客要更小心點。」要是惹上不該惹的人容易惹禍上身。年紀最長的明圓沒將最後這句話說出口。

靜慈師太轉著刻有六字真言紫檀木佛珠時略微停頓,沉靜的慈目中微閃流光。「那些人的長相如何?」

「很凶,都佩著刀,對人很不客氣,連對小孩子都一把推倒。」她偷瞄了一眼,覺得不是善荏。

靜慈師太低吟了一會。「嗯,我曉得了。」

「小師妹她……」看起來就像是他們要找的人。

「明圓,這件事你不知情,知道了嗎?」他們居然找上門了,連個稚幼的孩子也不放過。

想到放在禪房內的那物,靜慈師太的眉頭微微一蹙,她想著該怎麼做才是對薇兒好,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

「是的,師父。」她也不想小師妹受到傷害。

三日後,靜慈師太做了個叫人震驚萬分的宣布。

「為什麼?師父,都入秋了,你不等來年開春嗎?等地上的雪化開了才好行走。」

「是呀!師父,為何選擇這個時候,叫人措手不及,好歹讓我們準備準備,別在外頭凍著了。」

「嗚……師父,你別走,不要離開,外面有什麼,沒得吃、沒得住的,你們會生病的。」

即使有眾弟子的挽留和不舍,靜慈師太還是堅持己見,一只包袱,一件袍子,旁的再無其他長物。

「為師只是四處雲游,到處走走看看,體會佛祖說的大千世界,得悟天機,緣來是聚,緣去是散,掛懷成罣礙。

「薇兒,你還小,塵緣未了,就帶發修行隨為師的去吧!我們先往濟州、淮陽一帶往南行,南方溫暖,我這老寒腿才不易再犯。」

靜慈師太帶著季薇薇,一大一小往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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