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一天早上,沉卉坐上了杜家派來的座車,前往南投新婚丈夫的居住處。
年輕的她,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她對她的丈夫一無所知,但聰明的她也猜得出杜家雖然家大業大,但媳婦卻是要用「買」的,里頭必定有隱情。
她抗拒著這樁婚姻,但杜傳生威脅若她不肯嫁,就要在十天內拿出三百萬來,否則就要父親投保巨額保險,再制造意外讓父親重度殘廢,好讓他順理成章領了保險費抵債。
在這樣的嚴重威脅之下,她怎麼能不就範?
出門前,家里只有景夢出來送她,酸言酸語道︰「真好,要去當杜家的少女乃女乃了,以後吃香喝辣時,可別忘了娘家啊!」
吃香喝辣?每次想起這詞,她就忍不住抿嘴苦笑。
她已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接下來將迎接的會是更為苛刻的生活環境,她的丈夫八成有殘缺,對于未來,她只能盡量調整好心態,樂觀以對。
或許他是個植物人,或許他凡事需要照顧,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會是需要她的,而她將會竭盡心力去侍奉他!
然而當她踏入大廳,面對坐在輪椅上,一臉凶神惡煞瞪著她的俊美男子時,她驚訝得難以言語。
他可以藉輪椅行動,他會說話,他的腦袋很正常,過長的瀏海遮掩住他的左眼,但無損他的出色外型,就算是坐在輪椅上,她也看得出他擁有不輸杜傳生的挺拔身材。
他周遭的空氣是緊繃的,他的氣質是霸氣的,站在他身側的佣人小心翼翼,微彎著腰隨時等候主人的下令,可見他脾氣的壞。
雖然這听起來很缺德,但此刻的沉卉卻寧願她的丈夫是植物人,是如孩子般的大頑童,也勝過面前一看便知超級無敵霹靂難相處的男人。
原來,她所有的假想都仍是太過樂觀了。
唉……她在心中暗嘆了口氣。
他的壞脾氣跟她父親比起來,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爸說什麼?」杜邯瑯瞪著司機小劉,殺氣十足。
真不愧是黑道世家的繼承人啊!沉卉暗想。光是一個眼神就讓人嚇得要死了!
小劉噤若寒蟬,額上冒著冷汗,不敢擦拭。
「老爺說,這位小姐是他特地為您精心挑選的新娘,以後由她來照顧您的生活大小事。」
「佣人!」或者該說看護。
「不是的,少爺,真的是您的新婚妻子……」小劉走上前,將手上的文件交給杜邯瑯。「這是老爺已經替兩位登記結婚的結婚證明書。」
一看到結婚證明書上頭的資料,杜邯瑯二話不說,將文件撕了兩半,扔擲在地,接著大手往旁一伸,「電話!」
「是!」小芳連忙將電話交給杜邯瑯。
迅速撥了杜傳生的私人手機號碼,沒一會兒,話筒的另一端,杜傳生爽朗的笑聲傳來。
「兒子啊,看到我為你挑選的新娘了沒有?」
「你在開玩笑!」杜邯瑯憋著氣,額上隱約可見青筋跳動。
「我當然不是開玩笑,你沒看到小劉帶去的文件嗎?我已經幫你們登記結婚了,你們是正式的夫妻了!」
「結婚登記必須兩個當事人都在場。」別想騙他!
「老爸當然有辦法啊!」呵呵……他可是無所不能!
「別開玩笑了!」杜邯瑯暴吼,將在場眾人嚇了一大跳。「我為什麼要跟一個陌生人結婚?」
「不用那麼認真嘛,就試用看看啊,不好用再退貨就成了!」
「人可以試用的嗎?」又不是像物品隨意丟到焚化爐里也不會吭半聲!
杜邯瑯惱火的罵了句粗話,狠狠的將無線電話扔擲到一邊的沙發上去。
小芳趕忙過去拾起,放回原來的位置。
終于正眼看向沉卉的杜邯瑯,面色闃暗的問,「這樣可笑的婚姻你也答應?」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杜邯瑯冷哼,「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沉卉思忖了會,想著抵銷債務算好處嗎?應該算吧,問題是這好處並不是給她的,所以答案應該是──
「沒有。」
沒有?誰會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嫁給一個殘廢?百分之百是為了杜家家產而來,更說不定是老爸跟她有一腿,玩膩了就將她塞給他,任由他處置!
打量了眼前女孩一會,她不是美艷型的女孩,也不出眾,皮膚白白的,很清秀,若要以花來形容,他覺得她像蓮,一朵白蓮,只是表面看起來白皙荏弱無瑕,水面下是踩在爛泥里頭的!
「你會後悔來這里的!」他轉動輪椅往餐廳方向而去。
沉卉見狀,出于十幾年來,家中有事她忙第一的習慣,很自然的走上前去,握住輪椅上方的手把想推他前進。
「我手沒斷!」杜邯瑯抬首狠瞪她一眼。
心中驚跳了下的沉卉連忙縮回手來。
他的脾氣不只是壞,個性還非常偏激。
「小姐……少女乃女乃,」小劉低聲道︰「我的任務已完成了,我這就回去了,您……您自己好好保重。」小劉充滿同情的凝視著年輕的女孩。
對于小劉充滿同情的注視,沉卉也只能將無奈藏心底。
「我會的。謝謝你載我一程。」
「別這麼客氣。」
小劉走出豪宅,沉卉跟著送他出門。
來到庭園中央,小劉腳步一頓,轉頭低聲道︰「其實少爺本來不是這麼難以相處的,他是在兩年前出了車禍,不良于行之後才個性大變的。」
「原來如此。」沉卉點點頭表示了解。
「我听說老爺的用意,是希望您能改變少爺,讓少爺恢復以往,不再孤僻偏激。」
「杜先生太看重我了。」沉卉苦笑。
改變他?她怎麼可能有這個能力!
她還比較想跟小劉設個賭局,看杜家少爺幾天後會將她踢出去呢!
唉,這個時候還能調侃自己,她是不是樂觀過了頭了?
「反正……少女乃女乃您好自為之吧!」
「我明白。」
送走小劉,再回到大廳,剛才誠惶誠恐跟在杜邯瑯身邊的小芳走上前來,輕聲問道︰「少女乃女乃,您好,我是小芳,請問行李要放到哪里?」
沉卉瞥了眼置于地上的小行李袋,「少爺房間在哪?」
「少爺房間?」小芳面露驚恐,「您不能跟少爺住在同一間房間,他會生氣的。」
「但我跟他是夫婦。」雖然很不想承認。「不是應該住在一起嗎?」
「這……」小芳面露為難,「這還是得經過少爺的同意。」
「好吧,那我去問問他。他在哪里?」
「他在餐廳,往前面走就可以看到了。可是,少女乃女乃,您真的要問少爺嗎?」小芳一臉擔憂。
「他是這個房子的主人,我該住哪是該問過他啊!」更何況她初次到來,怎麼會知道該住哪間房呢。
「那……那我帶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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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位于大宅的最右側,與開放式廚房相連,偌大的圓桌估計可坐六個人,沉卉一進餐廳就見杜邯瑯坐在一端,旁邊又是另一個惴惴不安的佣人。
「你是白痴嗎?我剛說太咸,你這次又給我煮太淡!你到底會不會煮飯啊?」長手火大一掃,桌上的餐點直接往廚娘的身上潑去。
「對不起!」廚娘忍著淚,忍著被燙著的疼,哀哀道歉。
「發生什麼事了?是東西沒煮好嗎?」沉卉急忙走上前來問。
不曉得她是剛嫁過來的少女乃女乃的廚娘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這麼快就端起少女乃女乃的架子了?」杜邯瑯冷眼斜睨。
「你肚子一定很餓了吧?」沉卉微笑著不理會杜邯瑯的挑釁,「你等一會,我馬上幫你準備。」
說著,沉卉拉著想哭又不敢哭的廚娘,走進廚房。
「怎麼了?」她問廚娘。
「剛少爺說我煮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太淡,可是先前那一碗又說太咸,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是新來的廚娘,才上任兩天,尚未捉住杜邯瑯的喜好。
沉卉先嘗過剛煮好的粥,再嘗了口被棄置在一旁的冷粥,心下立刻明白是廚娘在烹調的時候,做的功夫不夠周全,故粥的咸味無法完全融合在米粒中,才會讓杜邯瑯頻頻挑剔。
「粥我來煮,不過我看少爺似乎很餓了,你去問問他要不要先喝點牛女乃、豆漿之類的流質食物。」肚子餓的人脾氣才會那麼暴躁,最該補充一點鈣質。
「好。」廚娘來到冒火等待的杜邯瑯身邊,小心翼翼的問,「少爺,粥要重煮,得麻煩您再等一會,要不要先喝點牛女乃什麼的?」
「她要干嘛?」杜邯瑯頭斜偏,冷覷洗米的沉卉。
「她正要為少爺煮粥。」
俊眸迸出一道冷意,「她要煮的話表示你已經沒用了,整理行李下山去吧!」
「少爺?」廚娘花容失色,「我不能沒有這工作,請不要辭退我!」
生病的母親、年幼的弟妹都還等著她這一份薪水餬口,若被辭退,誰知道何時才能找到下一個工作!
雖然主人非常的難伺候,但看在高薪的份上,說什麼也要咬牙撐住!
「你不能沒工作關我屁事……」
自廚房傳來的「 啷」聲,打斷杜邯瑯的無情發言。
兩人回頭一看,圓鍋正在地上打轉,白米散落一地。
「抱歉,我真是笨手笨腳,連個米都洗不好,果然專業的事還是要讓給專業的來。」沉卉一臉歉意的朝廚娘招手,「對不起,我還以為我辦得到的,還是得麻煩你過來教我喔!」
「好,我教你!」如獲大赦的廚娘飛快的奔至沉卉身邊。
這女人……俊眸危險瞇起。
「你會不會煮飯?」他問。
「不太會。」對家事一把罩的沉卉假意歉然一笑,「我剛想說要表現一下,免得你以為我這個剛過門的老婆很沒用,但很可惜,好像是失敗了!」
「這里樣樣事事都有佣人打點好,不用你雞婆,你可以滾了!」
「但總是要學一下,廚娘也是有放假的時候啊,你總不想在放假的時候餓肚子嘛!或者想吃消夜的時候,腳往旁邊一踹,老婆就會下床幫你煮消夜,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以為他看不出來美麗的言詞下所包藏的真正意思嗎?
這女人擅長察言觀色,一張嘴舌粲蓮花,難怪有辦法讓父親將她塞往他這邊來!
說不定是酒店小姐出身!
杜邯瑯不爭氣的肚皮猛然發出「咕嚕」聲,連廚房里頭的兩人都听見了。
「糟糕,少爺真的餓了!我們快煮早餐。」沉卉轉頭燦爛一笑,「等我們一下喔,很快就好了。」再轉回頭來時,她以僅廚娘听得到的音量交代她注意事項,廚娘點了點頭,兩人快而敏捷的忙碌起來。
「少爺。」在大廳中遲遲未得到答案的小芳走進餐廳。「請問少女乃女乃的行李要放到哪間房?」
抽油煙機的轟然作響,讓在廚房專注忙碌的沉卉未听到小芳的問題。
杜邯瑯手支頤,斜睨明眼人一見便可知,在此時的廚房中,真正主控的沉卉,心頭浮起她適才說過的話──
「想吃消夜的時候,腳往旁邊一踹,老婆就會下床幫你煮消夜……」
緊抿的嘴角浮起一絲殘酷的冷笑。
「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