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清氣朗，涼風徐徐，雖無法擺月兌低溫的冷冽，還好有陽光的陪伴，倒也不至于冷得叫人渾身顫抖。
不怕寒冷的衛淳實穿著一身薄衣，耳里塞著耳機，在自家附近的公園跑了幾圈，才回家洗澡準備上班。
換穿一身黑色西裝與同色系長大衣，他手提公事包出了房間，回身將門鎖上，一個鬼祟的腦袋入了他的眼角余光。
他轉過頭，看到僅露出個頭，身體部分藏在牆後的衛正倫，朝他招著手要他過去。
他就算有事要找弟弟，也絕不將腳挪出門口的那條線。
衛淳實看了下時間，確定不差這一下的耽擱，方才走過去。
衛正倫眼白布滿血絲，顯示他又看了電腦一夜未睡，面色有些許發黃，是長期作息不正常的征象。
「我昨天想了一夜，」衛正倫看上去有些興奮，「我可以幫她在漫畫上寫上數字。」
「什麼？」衛正倫沒頭沒尾的來一句，除非有讀心術，否則哪听得懂他在講什麼。
「米卡莎啊。」衛正倫咧開嘴，「你不是說她看不懂漫畫？」
衛淳實這才恍然听懂哥哥是在講誰。
「對啊。」
「那我幫她把漫畫標上數字，這樣她就看得懂了。」
衛淳實聞言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哥哥竟然已經對孫玲琦起了執著之心，連她看不懂漫畫一事也不放在心上，還願為她想出解決方法。
「她要當米卡莎，只有把整個腦袋換掉才有辦法。」衛淳實沉聲道。
「我想過了，她是路痴又沒關系，反正我又不出門。」
「……」
「跑不快也沒關系，我在房間里也不會跑步的啊。」
「你要把她跟你一起關在房間里？」這若讓父親听見，八成會氣得腦中風，血管爆裂。
塞個女人給衛正倫，只會讓他淪陷得更深，這是眾人萬萬料想不到的。
但哥哥要的女人，也是他要的。
衛正倫用力點頭。
「你確定人家肯？」
「為什麼不肯？我房間夠大啊。」
衛家的房間的確都不小，至少有二十坪，房間怎麼規劃，取決于個人，衛正倫的房里毫無疑問全放置了動漫的產品——抱枕、DVD、漫畫、公仔、等身大人形立牌等等，目前使用的床罩組是「約會大作戰」的四季乃，且設計得十分巧妙，床單上的四季乃畫在右側，可想而知，他這動漫痴的哥哥一定是睡在左側。
「我幫你去問問。」
「好。」衛正倫開心點了頭，將房門關上。
衛淳實轉身走向樓梯，面色有些陰鷙。
哥哥喜歡上孫玲琦一事若傳到父親耳里，父親一定會千方百計讓孫玲琦嫁給衛正倫，那女人那麼蠢，威脅個幾句便妥協了，要是董事長親自出馬，她恐怕賣身也願意。
衛淳實拇指與食指指甲互摳，思忖著為了預防萬一，也得在孫玲琦這邊先設下防堵才行。
他一定會破壞掉哥哥的痴心妄想。
他衛淳實要的女人，其他人都不準要！
☆☆☆
站在自家工廠內，溫度低于五度的冷藏空間，怕冷的孫玲琦就算全身保暖裝備完整，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她朝不住互相摩擦的雙手呵著氣，待覺得稍稍暖了些後，方才抽出夾在腋下的盤點表，做原物料的年終盤點。
盤點得差不多時，一位大嬸推開厚重的櫃門，走了進來，面上難掩竊笑的賊賊神色。
「趙嬸，怎麼了？」孫玲琦在簿子上填上數字「6」，盤點的結果最後還要再輸入電腦建檔。
「有個很帥的帥哥來找你。」趙嬸的手夸張的畫了一個大圈圈。
「陳大哥來了啊？」會讓個性浮夸的趙嬸喊帥的也只有貨運公司的陳大哥了。「可是我們今天沒叫貨吧？」這兩天忙著盤點，不可能叫貨的啊。
「不是小陳啦！」趙嬸的圓畫得更大，「小陳只是帥哥，這一個是很帥的帥哥。」
「哪家公司的？」
「『優月』啊。」
「優……」水眸倏地瞪大，拿著原子筆的手扣上趙嬸的肩頭，「『優月』的誰？姓衛嗎？」
「優月」來的很帥的帥哥，她也只能想到衛淳實了。
「我不知道耶，他只說他是『優月』的人，老板跟老板娘不在，你最好快點去，不然辦公室那群人要發花痴了。」要不是她年紀一大把了，她也很想明目張膽地跟那些年輕小姑娘一樣，雙手捧頰看帥哥，心花朵朵開。
「呃……你請他等一下，我先把這些盤點完。」
「人家在等你耶。」
「我現在如果沒有一口氣把這些都盤點完，回來我就會忘記哪些我盤點過了。」到時她還得一項一項對簿子，豈不是浪費時間？
但是，衛淳實來干嘛？
莫非是相親的事還有什麼變卦嗎？
或者是他大哥想要「強搶民女」，硬要她妹妹下嫁？
「你連記性都不好？你還有什麼優點可以講來听听的？」充滿譏嘲語氣的沉嗓自門口傳來，孫玲琦無須回頭也知道是誰。
她很是不爽的轉過頭，望向撥開防冷氣外泄的塑膠簾進來，兩手環胸，斜靠門框的男人。
靠，他以為現在在拍藝術照嗎？
擺那種想秒殺少女心的姿勢是在矯情個什麼鬼？
「就是他啦！」趙嬸興奮的拍著孫玲琦的手臂，雙眸直勾勾盯著衛淳實，老臉上微泛著紅暈。
孫玲琦心想，少女心是還沒殺到，倒先殺了一個歐巴桑了。
「趙嬸，他我認識的，你先出去忙吧。」
「哎喲，你認識的喔？男朋友嗎？」趙嬸充滿八卦的探問。
說不定是她未來的親家叔。
不過八字還沒一撇，也不用講這麼早。
況且……唉，那日她從衛家回家之後，才知道妹妹誤會了什麼——
她竟然以為衛淳實是衛家的僕人。
孫玲琦說明衛淳實的身分後，沒想到妹妹竟然說她喜歡衛淳實，還問她有沒有衛淳實的聯系方式，要她把他的電話給她，嚇得她連忙說謊騙說沒有，就怕事情變得更復雜。
人家董事長可是相中妹妹當大少爺的老婆耶，如果妹妹看上二少爺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會變成三角關系的，萬一弄個不好，兩頭皆空，說不定連帶自家工廠也要賠進去，所以她說什麼也不能給妹妹電話，而且怕妹妹偷看她的手機，她還特地把衛淳實的號碼給刪除了。
但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孫詠欣這幾天可煩死她了。
她曾去電給衛家秘書，但衛家秘書一听到她要的是衛淳實的電話，二話不說斷然拒絕，一點余地都不留。
因此，孫詠欣便轉回來煩孫玲琦，叫她想辦法替她跟衛淳實牽線。
但是因為年關將近，工廠趕著出貨，還有盤點的事全落在孫玲琦頭上，她是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哪有時間幫她追男人，結果咧，現在人家主動來工廠了，還好，妹妹是在百貨公司上班，見不到面。
「客戶我當然知道了，我們有事要談，趙嬸你先出去吧。」孫玲琦笑著跟趙嬸道。
「我不要跟你在這邊談，出來。」這里冷得要命，他可不想腦袋跟她一樣連記憶力都凍成冰塊了。
衛淳實指著外面，率先走了出去，趙嬸立馬喜孜孜跟上，好像人家要找的人是她似的。
孫玲琦看著快盤點完的原物料，咬著牙，握著拳，躊躇再三，最終還是合上本子，走出冷藏庫。
外頭雖然氣溫也不高，約莫十五度左右，但總是比冷藏庫多了十度，孫玲琦深吸了口氣，覺得身體暖了起來。
「我們去會客室吧。」她指著辦公室方向。
「不。」衛淳實毫不考慮地拒絕，「里頭一堆恐龍不斷的用眼神在扒著我的衣服。」
孫玲琦嘴角抽了抽，真想一巴掌打上那張毒嘴。
「那……」她想著整間廠房，還有哪好談話。
「在這邊就好。」四周沒有人，那個大嬸也走了，加上前方地形寬闊，有人過來一眼便知，挺適合談話。
「好吧。」主隨客便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大哥叫我來的。」
「他還想見我妹嗎？」孫玲琦搖頭，「我妹那天被他嚇到了，就算他捧著金山銀山，她也不想再去第二次。」
不過如果想見孫詠欣的是衛淳實，那可就另當別論了，不管是上山下海，甚至是上刀山下油鍋，恐怕孫詠欣都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不，」衛淳實嘴邊帶著一抹惡意的笑，讓孫玲琦頓時警覺起來，「他想見你。」
「我？」孫玲琦詫異指著自己，「我怎麼了嗎？」
該不會她那天拿著那把玩具美工刀指著他，惹惱了人家大少爺？
要真是這樣，那可就慘了。
「我哥看上你了。」
「啊？」孫玲琦覺得自己的听力好像有點問題，是不是幻听了？
「你連耳朵都不好啊？」衛淳實臉上寫著「你真是沒救了」六個字。「我、哥、看、上、你、了！」
他一字一字說得鏗鏘有力，孫玲琦總算听明白了。
「為什麼？」難以置信的疑問沖出口的同時，她的嘴角憋不住的上揚。
這是她活了二十七年來，頭一次，在她跟孫詠欣一起出現的場合，人家看上的竟然是身材如懸崖峭壁，個子高如竹竿，從頭到腳毫無女人味的她。
天啊，原來她也是有男人喜歡的嗎？
她對自己的男人緣完全不抱任何期望，對方別利用她來接近妹妹就阿彌陀佛了，卻沒想到，竟有這樣一個人，目光跳過妹妹，落在她身上，這叫她怎麼可能不歡欣？
至少讓她對自己多了那麼一點點的自信了。
她在高興什麼？
瞧見她硬是想憋住笑意，使得衛淳實眉頭狠攢出了兩條豎線。
她很開心衛正倫喜歡她？
「我哥喜歡你，你很高興？」這女人該不會只要是男人就好吧？
「嘿……」孫玲琦有些害羞的笑起來，「你不懂啦。」她雖然很想叫自己控制一點，但這人生第一遭的經驗太難得，她實在無法克制。「你哥……你哥喜歡我什麼？」她也是有優點可以讓人看見的嗎？
「你那天保護你妹妹的樣子，很像『進擊的巨人』的女主角米卡莎。」
「我哪有那麼可愛。」她嬌羞的抿著唇，微垂著頭，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刺眼！
超級刺眼！
衛淳實毫不懷疑如果父親在這個時候要求她嫁給衛正倫，她有八成可能會點頭下嫁。
沒關系，他很快就會看到笑意凋零，比被台風掃過的花園更狼狽。
「不過後來他發現那是錯覺。」
「錯……覺？」孫玲琦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米卡莎是個聰明勇敢的女孩，常保護男主角，所以他在你保護你妹的時候，產生了錯覺，以為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米卡莎，但他後來冷靜下來之後，發現真正的米卡莎還是你背後的那位。」
「噢……」原來只是錯覺，人家喜歡的還是妹妹……
「畢竟米卡莎不僅聰明勇敢，還十分漂亮，身材好，怎可能是一個長得跟青蔥沒兩樣、腦子不好使，還是個路痴的女人呢？甚至還看不懂他最愛的漫畫。尤其米卡莎能力超強，能在屋頂上自由來去，而你連腳踏車都不會騎。」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束帶一樣，一圈一圈的勒住了孫玲琦的心，她的胸口沉窒得幾乎無法呼吸。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人的嘴巴就是毒、不留情，但當面被這樣損得一無是處，她不可能不受打擊。
這要說是衛正倫的評價，不如說是他的評價吧。
一定是他惡毒地把他的評價告訴衛正倫，導致衛正倫幻想破滅，故「清醒」了過來。
雖然說，他講得也沒錯，但還是讓她十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