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昕元睜開眼,因為太熟悉這里的環境,她一眼就認出自己身處在住院大樓的病房里。
身為醫生,她很快評估自己的狀況,胃痙攣已舒緩,不過她居然還需要靠打點滴補充體力?呿,根本不用這麼麻煩,讓她睡個一天再加兩只雞腿就能搞定。
「季醫生醒啦?」
護理長正要做例行檢查,一抬眼,便看到對點滴瓶發呆的季醫生。
「加了三支營養劑呢。」
季昕元瞪大眼。「會不會太離譜?」
護理長笑著。「怎麼會?季醫生是我們內科的貴客,當然要高規格照護嘍,你看我都出馬幫季醫生量體溫了。」
護理長是位很風趣的前輩,當年在內科實習時,季昕元還差點因為這位風趣的阿長而選擇留在內科呢。
「那順道再幫我按摩一下手肘,人家今天CPR,弄得手好酸哦。」
護理長大笑。「是昨天,季醫生睡了一天一夜呢。」
「難怪我今天的精神特別好!」
「咱們季醫生是CPR高手呢,硬是把病人給搶救回來,昨天那位阿嬤的家屬還來探望季醫生,但季醫生睡得跟小豬一樣,我們怕讓粉絲看到您真實的一面,所以請家屬晚點再過來,先去照顧阿嬤。」
「阿嬤的後續狀況如何?」
「手術圓滿完成,人家老人家還比你早清醒呢,意識也很清楚,听到有醫生為了救她累到暈倒住院,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吵著要來看你。不只如此,有其它病人當時也在急診室,還在第一時間把醫生救人救到自己暈倒的消息貼在PTT上,所有鄉民都為季醫生傾倒,你已經是咱們教學醫院之光了,你看看這擺滿房間的花束和水果籃,嘖嘖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個偶像明星住院呢!」
季昕元一看,目瞪口呆,地上擺滿了花束、花籃以及水果籃——還有一位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安靜地守護著她。
慕越?
季昕元的心提了起來,想再看清楚,護理長卻往前一站,故意擋住季醫生的視線,這叫女人的嫉妒心,哼!她抱怨。「你啊你啊你,交男朋友居然沒和我們說,枕大腿的男主角就是他吧?喔,真的帥翻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會照顧你一天一夜?」護理長悄聲地說。「而且你男朋友干了件大事,不過消息是封鎖的。」
雖然消息封鎖,但紙包不住火,早上的懲處名單一公布,所有人大吃一驚,吃驚院方快狠準的效率,吃驚幕後的正義英雄極有可能是胸腔外科季醫生那位神秘的男友。
「什麼意思?」
「院長對這次超時工作的事進行了懲處,不過听說是你男朋友施壓的,季醫生啊,這位帥哥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听說把咱們高傲的人事部主任嚇到差點尿褲子,還被記大過調職,大家差點要放鞭炮慶祝了呢!」
不會吧……
季昕元又是一陣目瞪口呆,才剛清醒,就被這一連串的事嚇到無力承受。「不是這樣的吧……我是在作夢嗎?算了,我再來睡一下好了……」
護理長可不依。「別睡別睡,帥哥為了等你清醒,那焦躁不安的模樣都讓我舍不得了!糟了你,交男朋友不僅沒通知大家,也沒請客,雞排雙倍!」
護理長用的詞匯是夸張了些,不過沒辦法,大帥哥所有的舉動都會被她浪漫的「少女心」放大解讀,哪怕大帥哥只是看顧著季醫生,管它什麼意思,就是深情款款沒錯啦!
季昕元想哭。「阿長姊姊明鑒,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啦,況且油炸食物吃太多也不好……」
「別跟我耍嘴皮子,陪陪人家才是實話,哼。」
阿長姊姊好心地將電動病床抬高,然後扭著離開病房。
呼,怎麼回事?
季昕元低著頭,怎麼也想不透,再抬頭時,那道冷峻挺拔的黑色身影就站在她面前。
慕越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連一貫的溫和也沒有,突然,她想起在幾次半夢半醒之間,總感覺到有雙清冽幽深的黑眸在凝視著自己……
阿長說,他陪了她一天一夜,也就是看著她一天一夜。一想到這,她的臉頰就躁熱了起來。
「有勞慕先生了。」她先開口,打破無語的沈寂。
他看著她,並沒有馬上回答,走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神淡然。
她醒了,鮮明的活力再度躍上她明亮的雙眼,因睡了一天,雖然還有些虛弱,卻已是精神奕奕,他習慣這樣的她,也只想看到這樣的她,昕元應該是想笑就大笑,想生氣罵人就大聲開罵,不用去理會那些骯髒的手段。
不過他既然拉她進入自己的暴風圈內,一開始他就問過自己,讓家人誤會而不解釋的後果,他能否承擔?母親欣喜的期待是一回事,那來自其它人的惡意呢?
他堅不可摧,但單純的昕元卻是像只螻蟻般脆弱至極——
他該問問自己,下一回,當敵人的髒手再次伸向昕元時,他能不能承受得起那心底無法控制與他也不明白的揪痛。
「喝水。」
慕越將手中的水杯遞給她。
「謝謝。」這的確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季昕元接過水杯,咕嚕咕嚕將整杯水飲盡。
「還要嗎?」
她搖頭,「夠了!謝謝。」
慕越將空杯子放置在床邊。
他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這樣子的他讓人有些喘不過氣,季昕元並不熟悉。
「我必須讓你知道,這次的事,季醫生是受我的牽累,讓三房的人,也就是在賣場遇見的那對姊妹有機可乘,所以我做了一些處理。」他的聲音平靜如水。
季昕元雙手交握,他的意思是,因為她是被牽累的,所以這一天一夜的陪伴,或是像阿長說的,他對院長施壓的原因(很奇怪,她一點都不懷疑慕越向第一教學醫院院長施壓的能力),這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愧疚,因為她是無辜的——
這樣的認知是事實沒錯,只是……為什麼她會覺得心底悶悶的,好像失去了什麼?
她扯著笑。「喔,沒、沒關系的。」
「昕元,」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說︰「我忘不掉你暈倒的那瞬間盤旋在我胸口的悶氣。」
其實這陣子在急診室燃燒生命是很委屈的,會想當醫生當然是想救更多的人,只是真的太累了,累到好幾次在面對無理取鬧的輕癥病人時,她都忍不住想發脾氣罵人,這絕對不是醫者該有的心思……
她很累,卻沒有人可以伸出援手,明明知道自己快要倒下,卻只能咬牙繼續撐著,因為她知道病人要救,她也明白她沒有援手。
慕越的一句話,讓她眼眶熱了起來,鼻子有些酸。
她努力壓抑著,掉淚是懦夫的行為,而她不是懦夫。
季昕元調整呼吸,再開口時的語氣已是平穩冷靜,但嗓音還有些澀啞。「慕先生應該是幫了我許多,我雖然還不清楚整個狀況,但真的有勞慕先生替我出頭了。」
她盡量讓自己很客套,很有禮貌,不想讓心底怪異的思緒去左右自己的情緒。
慕越忽然伸出手,手指輕抵著她盈淚的眼眶。
「慕越?」
「昕元,我會記住你受的委屈。」
她一怔,想避開他的手,但他灼灼的目光卻讓她無法動彈!
「我沒事——」
話還沒說完,就見他起身傾向她,俊美的容顏已在眼前。
季昕元直視著那雙如深海般的眼眸,彷佛要被吸進去似的……
在她還來不及退離前,男人柔軟、冰涼的唇,已經準確覆蓋上了她的。
這下,季昕元完完全全被震住了。
當她反應過來想逃開時,慕越的攻勢瞬間變得凌厲,他吻著她的唇,舌忝舐糾纏,舌頭撬開她的唇瓣,攻城略地地侵入她的領域,強索一切美好,彷佛唯有這樣才能證明她依然存在,而不是急診室那幕瀕臨崩潰的死亡……
他的氣息霸道而執著,季昕元紅著臉,躁熱的暈眩直往頭頂上沖,她嚶嚀著——
「放開我……」
他依言放開了她,卻是以一個進攻者的姿態停留著,他將她圈在病床和他之間,一手搭在她身後的床架上,另一手捧著她的臉,黑眸近在咫尺凝視著她,她無路可退。
季昕元瞪著他的唇,思緒混亂無比。
他為什麼要吻她?
這男人是誰?這灼熱的爆發力,他不是她所熟悉的、溫和紳士的慕越……
「慕越,如果顧忌我會被牽累,就不應該吻我,那只會把我們的關系弄得更復雜!」
男人依舊凝視著她。「我知道。」
季昕元深呼吸,她是成年人了,可以很理智地去處理這種鳥事,雖然她心跳劇烈得彷佛要跳出來一般。「那為什麼要吻我?」
慕越勾起唇,因為即將而來的報復行動,那乖戾的自己還無法沈睡,依然存在著。
如果他做不到將眼前的女人推離他的暴風圈,那何不順應自己的想法,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她依然可以繼續她規律的生活,看診、救人、輪值、開心大笑、生氣開罵,讓母親享受著照顧「兒媳婦」的喜悅。
「如果說,我在意你呢?」
她一怔,來不及回話,手臂倏地一緊,人已經被他拉進懷里,慕越俯身而下,灼熱的唇再次封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