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爭不等人。
仿佛是刻意的安排一樣,在霍青越將夏如雁迎過門之後,邊疆戰火再起,霍青越自然得再赴戰場。
臨行前,夏如雁送霍青越出門,只是笑了笑,要他安心,她會把府里打點妥當。
皇帝雲慶瑞連同宰相、幾名大臣,隨行出征大軍親送十里,在與霍青越告別前,雲慶瑞拍拍霍青越的肩,淡淡說了一句姻緣天注定。
如果他不是那麼湊巧地在戰火停息時回宮,夏尚書也不可能請皇上賜婚,那麼或許,夏如雁已被迫嫁到一個束縛她的牢籠去。
到時候,夏如雁渴望不受束縛、得到自由的希望,就真是有志難伸了。
所以,這算是注定的嗎?
由他這個不願再對其他女人動心的男人,來娶夏如雁這個不想讓男人綁住的女人……
他不知道,也不想妄自揣測天意,但他明白,納這個小妾,並沒讓他的生活起任何變化。
所以,他接受了夏如雁。
讓她在他的日子里當個過客,而不與她有所交集。
因為這樣的情況,是他們彼此互相所願……
「將軍,京城捎來的信。」
上兵的呼喚拉回霍青越的意識,他伸手接過,只覺得那字跡好陌生。
秀雅方正,然而力道不足。
這是誰寫來的?
揮手一展,幾行簡單的字句襯著雪白,落入了眼里,而在信尾,一個令他熟悉的名字映入了眼簾。
「如雁?」打仗的這幾個月來,她從未捎過任何訊息,怎麼卻在仗打完之後,突然來信?
「是將軍夫人寫來的嗎?」小兵們露出一臉羨慕的神情。
他們知道霍青越成了親,娶的還是尚書之女、京里有名的才女,只是這幾個月來,也沒見家書來半封,好像霍青越從沒娶過妻,讓他們好生納悶,又不好打探將軍大人的隱私。
「是不是在催將軍回京了?」記得霍青越剛成親沒幾日,就出征打仗了,想來是夫人空閨寂寞了吧!
「去請溫將軍、柴將軍過來,說我有要事相商。」霍青越收起信,臉色突然一沉。
「是!」士兵們沒敢怠慢,一接到命令,立刻飛也似地傳話去了。
霍青越匆匆步下城牆,回到帳內,再度取出信柬。
「內外勾結、疑心有詐……」霍青越喃喃念著信上的字句,眉心不由得緊繃。
為什麼夏如雁會突然捎來這封信?
照理來說,她應該不知道邊關的情況,而且前幾個月她也都未曾來信詢問戰況如何。
就像當初他們約好的,互不干涉。
但如今突然捎信來,還是如此引人起疑的內容,讓人不由得疑心。
他明白朝中有眾多臣子對他不滿,更有貪官急著想除去他,只是敵在暗、他在明,調查也不易。
若說留在京里的夏如雁或夏尚書,無意之間听得了什麼消息……
「霍將軍,有什麼要事相商?」溫、柴兩名將軍跟著步入帳內。
「上回的消息,確實是敵軍已退,是吧?」霍青越收起信,回頭問道。
「是,對方的降書已送回,所以我方大軍已在準備回京……有什麼不妥嗎?」溫將軍疑惑道。
「派人去敵營探探。」霍青越蹙了下眉。
「霍將軍是懷疑對方詐降?」柴將軍問道。
「三日後,京城派來的使者將接見對方的使臣,商議退兵一事,是吧?」霍青越望著書案上成疊的軍情文書,突然迸出沉聲。
「是。」溫將軍點頭道。
「派人趕路,早一步探查京城使者的消息。」霍青越總覺得這其中不太對勁。
以往皇上總會把納降一事交由他全權處理,怎麼這回卻堅持由京中使者召降?
「屬下明白,這就派探子出去。」兩位將軍點頭接令後,很快地退出帳外去。
霍青越微皺起眉,瞧著秀雅的字跡,心里除了擔憂軍情之外,也忍不住掛心起那個與陌生人無異的小妾。
他沒惦著她,她倒是記得他。
記得他這個夫君遠在關外打仗,而且一心保家衛國。
這小妾啊……
夏如雁——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詐降,通敵。
驚人的事實在一封家書的密報下揭露,讓霍青越的戰功再添一筆,而且這回,甚至為朝中肅清通敵叛國的貪官。
回京後的洗塵宴上,皇上龍心大悅、再三賞賜,霍青越則是一貫的淡漠以待。
微醺的醉意讓他得以早些離席,而在踏入將軍府之後,令他驚訝的事實則撞踵而來。
府中管事早已為他打理好熱水,準備伺候他沐浴休息,而以往該等著他回家決斷的瑣事,則早被夏如雁攬下,處理完畢。
家中四處打理得有條不紊,整齊而毫無雜亂,幾乎不再需要他費心。
沐浴過後,他洗去了一身酒氣,換上舒適新衣,瞬間竟有著時光復返的錯覺。
這該是他亡妻在世時的模樣。
但現在,為他打理這一切的,卻是個陌生的小妾……
打開放在桌上的小小包袱,布巾里裹著的,是他在邊關臨行前到市集選來的姑娘家花簪。
圓潤的玉是當地特產,質滑細致,手工雖是普通,倒也透出幾分樸實感。
至少,他該向夏如雁道一聲謝。
謝她為自己著想、通風報訊;謝她分明可以不管事,依然為他打理家中一切。
將花簪揣入懷里,他踏夜而行,來到他專為夏如雁準備的清幽廂房,這兒除了蟲鳴鳥啼,平日里幾無人聲。
舉手輕拍門板,雖然是探訪自己的小妾,可此刻霍青越卻感覺自己像在拜訪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還真有些不習慣。
「是青越嗎?請進。」
房來傳來不甚熟悉的清脆音調,讓霍青越推開了房門。
原本,只是想來道聲謝、送個禮,可當他見著房內的一切擺設,卻是吃驚得半聲都出不來……
畫,滿牆面的畫——
有題字題詩題詞,有山水花鳥景致,濃淡深淺不一的各樣畫卷,掛滿了牆上。
原本空著的兩面白牆,一面掛滿畫卷,一面架起了兩排高櫃,詩集文詞疊滿空格,教霍青越看得詫異。
听說夏如雁是個才女,跟實際見著她心里藏著的熱情,那是兩碼子事。
此刻一瞧,他終于明白皇上那番苦勸,為的是什麼。
一般男人,可會容許自己的妻妾這般沉溺于詩詞書畫之中?
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即使他不這麼想,但不保證貪眷夏如雁美色的男人不這麼想。
倘若夏如雁不是嫁給他,那這才華,豈不一生抹滅?
真如皇上所言,她是生不逢時啊!
如果哪天,女人亦能大方言詩談詞,不再無才便是德,那麼夏如雁也不會有志難伸了吧!
「熱水可還妥當嗎?皇上為你接風洗塵,想必是累了吧?」柔聲探問,關心的話語全繞著霍青越打轉。
霍青越循聲望去,只見端坐在桌旁的夏如雁,長發草草扎起,垂散肩側,明眸大眼比起先前被納為小妾時更加明亮,櫻紅的唇泛開果紅的色澤,軟女敕微張似要誘人啃咬。
她的雙手染著些許黑漬,想來是滿桌的筆墨所致。
瞧著尚未完工的山水風景,霍青越忍不住有些懊惱起來。
他是不是該明日再來?現在似乎打擾她了……
「我本來打算明天再跟你交代一下家里的情況,因為手邊這畫還沒完成,又擔心你累著……」斷斷續續的考慮流入了霍青越的耳里,而夏如雁的手還在畫紙上飛舞著。
筆尖刷過白面,流泄出一地水波蕩漾。
她忙碌地在水邊繪上水草,專注的模樣讓霍青越幾乎忘了自己來此是所為何事。
「我是想謝你那封信。」霍青越遲疑了下,沒多客套。只是,也沒把懷里的花簪拿出來。
看過滿屋子的畫與詩,還有她絲毫不加妝點的模樣後,他明白,這簪子根本不適合她。
改明兒,選別的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