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上明白……就請皇上將面具還給臣吧?」景珞英干脆地點頭承認。
反正事情就是如此,既然皇上有自知之明,那就表示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他還不是個無藥可救的昏君。
「愛卿,你誤會朕的用心了。」搖搖手中的面具,東曄特它往腰上一掛,沒打算歸還,倒是拍拍馬匹,讓它舉步繼續前行。
景珞英見狀,只得跟著拍馬前進,與東曄並肩齊行。
「愛卿,朕若真是貪戀你的美貌,根本不用費這麼多心思,因為朕只要一聲令下,就能令愛卿終生不戴這面具。」東曄望著遠方,微勾的唇角繼續吐露著心聲,「朕是為了讓愛卿看樣東西,才特地帶愛卿出門的。」
至于要她取下面具——那不過是順道享受,絕不是別有用心。
「要給臣看的?」景珞英半是疑惑地望向東曄,眼神沒跟著他往前望去。倒是一直盯著他腰上的面具。
唉,她真想拿回來!
因為唯有在戴著它的時候,她才不用介意自己生了張漂亮臉蛋,讓她怎麼扮都不像男人……
「愛卿?」東曄回過頭,瞧景珞英一直盯著面具,心里只想笑,「愛卿,過去你還是景季纓的時候,景老將軍雖讓你跟著習武學劍,但應該沒讓你像個男人一樣騎馬四處游走吧?」
「是沒有……」景珞英不由得又想起了爹親。
爹爹雖然很開明,願意讓她習武識字,但終究家教甚嚴,沒讓她真像個男子一般,可以自由地四處游玩。
而在爹爹去世後,她立刻趕赴邊關,往來之處除了沙場與軍營,再無他處。
所以嚴格說起來,其實她也算半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姑娘吧……
「果然,」東曄僅是一笑,「朕想,愛卿雖然也是京城人,但沒瞧過,沒去過的地方應該很多。」像這片皇族才能進入的獵場,景珞英應該也是頭一次進來。
「臣鎮日來往軍營,對于京城確實不熟……」景珞英越听是越迷糊了,這件事跟帶她上獵場有什麼關系?
「那正好!」東曄引著景珞英策馬穿越樹林,往一座小丘爬上,勒馬停步,才指著山丘下,轉頭招景珞英走近,「愛卿,過來吧,朕為的就是讓你能夠好好瞧一瞧京城。」
「京城?」景珞英跟著驅馬向前,與他並肩停步,跟著往下望去這才發理,這座皇族獵場的山丘頂端,正好可以將整個京城一覽無遺!
不論是京城里整齊的街道、熱鬧的廣場,還是華貴的皇宮,甚至連皇宮內個別的花園、宮殿,在這座山丘上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景珞英的心里霎時激動起來。
這里……就是京城嗎?
她雖然生長在此,卻毫無實感。可今日一瞧……
原來京城、乃至于皇宮,竟然是如此地美麗!
就像皇上所言,她確實沒見過這般景色。
「愛卿可看清楚了?」東曄含笑望著景珞英,視線跟著往京城望去。
對他來說,這片景色便是支持他這個皇帝繼續親民盡力的主因。
這片繁華之景,是他們盛國江山的一部分,而他放眼所及的百姓,信的是他,需要的也是他,所以再怎麼寂寞孤獨,他都不能倒下。
「京城里……春有百花綻放,夏有涼川節慶,入秋之際更有豐收的香氣,到了冬天,雖令人倍感寂靜,但遍地的雪花卻也是一種特別的美麗。」東曄的唇角泛開了笑容。「朕喜歡見到盛國百姓在這番景色里,盡情地表露著喜怒哀樂,認真地過著生活,只要看到他們活得高興,朕就感到滿足了……」
「皇上……」景珞英難得地將視線自景色中移回,定在了東曄的臉龐上,只不過這一回,她瞧的不是她一心想取回的面具,而是東曄這個皇帝。
見他那雙深邃的黑瞳對美景是如此地痴迷,她忍不住想起他堅持要她取下面具,想自她的眼神中讀出真誠的說法。
或許,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他的心情吧!
燦爛的眸光,以及一樣心系百姓幸福、家國安危的心境……這就是皇上自她身上見到的嗎?
那麼,也怪不得皇上不顧她掛著面具在臉上了,因為此時此刻,她亦不希望有人打擾了他,好讓她能夠多看那泛著幸福的眸光幾眼。
不過,她果真是白擔憂了。
像這樣的皇帝,怎麼會貪圖一時的美色?
真的是她多心了吧!
皇上果然只是為了讓她一覽京城,所以才帶她來此吧!
至于那面具……說實在話,若她還戴著面具,受限的視線與被阻隔的臉龐,便無法窺見京城一切的美景,亦無法感受這山丘上的涼風徐徐了……
看來,他們盛國繼先皇之後,又有了個新的好皇帝哪!因為他是如此地認真,而且體貼著旁人的心。
「愛卿怎麼淨瞧著朕?」東曄收回視線,這才發現景珞英正盯著自己發愣,「朕可是特地帶愛卿來瞧瞧你守護了四年的京城哪!畢竟這可是愛卿的一大成就。」
景珞英被他一喊,這才連忙拉回心神,習慣性地雙手一拱,掩飾剛才緊盯著皇上的不敬之舉,低頭應聲道:「皇上言重了,京城能夠如此繁華和平,是因急皇上英明,治國得宜,絕非臣一人之力。」
再怎麼說,這治理一事她可是半點忙都沒幫上,而且盛國打從先皇時便興盛不衰,所以這成就應是先皇遺留,皇上承接的,她怎能居功!
「愛卿就不用跟朕客氣了。」東曄抬手一揮,止住了景珞英欲出口的口應,「其實,在愛卿四年前領軍前往邊關時,這景色根本就不是這副美麗和平的模樣。」
「咦?」景珞英有些錯愕。
她望向京城,實在看不出來哪邊有什麼問題,可為什麼皇上卻又說,四年前與現在是不同的?
「四年前,盛國因為國力衰退,因此引來外族進犯,就連京城都無法平靜!」東曄說著,一邊指向了京城東邊的街道,「那邊原是戶部侍郎的府邸雖然現在已抄家而納入國庫,不過當年他藉著收取百姓稅金之便,中飽私囊將宅院建得美輪美奐,比起幾年前窮困的皇宮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語音微頓,指尖又移向了另一頭,南邊街道亦有座豪華宅院,只是如今似乎已荒廢。
「那邊。四年前通敵叛國的何將軍就住那里,他在南川山下屯兵,將兩萬大軍藏于南川山旁,從京城里雖然看不見,但自這丘上望下去,可是一目了然。」
一件件盛國的殘痛過往訴說著和平底下的真相,道盡四年來盛國自內憂外患的困境重斬站起的過程,景珞英靜靜地听著東曄的訴說,盡管已是過往,但她的心口卻泛起了疼痛,這些事……當時想必都是東曄這個皇帝獨力在咬牙苦撐吧!
憐惜之心油然而生,讓景珞英覺得有股酸疼感正不停地住她心窩里鑽去。
這些年她在邊關打仗,不是沒受過傷、吃過苦,但那都只是皮肉痛,算不上什麼,可他所承受的,卻是來自心里的煎熬。
一個讓奸臣小人環繞的皇宮,就猶如一座豪華的牢籠,而他即使身為九五之尊,亦同等于被飼養、任人宰割的金翅鳥。
他究竟是怎麼站起來的?
重新讓盛國振作,甚至是肅清奸臣……
「愛卿或許有听不知吧!」東曄瞧向景珞英,不甚意外地自她眸光里讀出了些許的痛,還有那麼點不明所以的心疼……
景珞英……是在心疼他這皇帝嗎?
過去,可從沒人這樣看他……
大家都以為皇帝無所不能,皇帝高高在上,而且還能呼風喚雨,卻不知道一身尊貴亦是以血淚換來。
可景珞英……似乎是看進他心里去了。
欣慰之感頓生,東曄扯出一抹暖笑,續應道:「愛卿,若不是你打了勝仗,讓何將軍失去後盾,無法與敵軍里應外和,這盛國江山早已易主改名,山下的景色亦會有所不同,若非有你鎮守邊關,令外敵望而喪膽,朕也無法安心整治朝政,和那戶部侍郎清算他究竟吞掉多少人民的血汗……」
他並非在夸大功績,正是陳述一件事實。今天盛國若沒了景珞英,確實早就滅亡,而他東曄的身邊若少了景珞英,寂寞的心思恐怕將一生難以傾訴……
「不是的,皇上,今日盛國得以安定,只靠臣一人亦無法成就,真要論起功續歸屬,那也應該是辛苦治理朝政的皇上您,以及為臣上陣殺敵犧牲的弟兄們,絕非臣一人。」景珞英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回道。
她有的,只是與皇上一樣為盛國百姓著想的心思罷了,真正勞心的,則是今她心疼不舍的他……
「愛卿……是朕的良將,是朕的益友,亦是朕最信任的人。」東曄的笑容泛了開來,只因為景珞英的話每每總若暖流,足以暖和包裹他的心。
今生今世,得景珞英在旁……已足夠了吧!
「那是承蒙皇上不棄。」景珞英見著東曄的笑容,心疼感霎時銳減。
如果她陪伴在他身邊,就能給他一分力量,讓他的心里有所依靠,那麼她願意,而且樂意。
「既然如此……那麼,朕就再告訴愛卿一個秘密吧。」東曄听著景珞英的回應,唇角再度提起,只是這回,他卻是語帶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