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殺了他吧,快打個雷劈死他吧!
範書奎無語問蒼天,為什麼?他怎麼會這麼倒霉,難道他上輩子沒燒好香嗎?否則老天爺怎麼派遣這個死丫頭來折磨他?啊!好想死,他好想馬上就死掉!
這是一個總共五十多坪的大公寓,位于天安大廈十九樓,共有兩間主臥、三間房間,以及一間書房、一間游戲室等等。
只不過,如今這套往日光明幾淨、不染縴塵的大公寓已經變得慘不忍睹,一副宛若地壕戰般的狼藉景象!
廚房那里碗盤跌碎一地,客廳那里一堆吃光的便當盒堆在水晶茶幾上,沙發下的地毯一片暗褐色的可樂漬,然後從沙發開始,每隔兩步便會出現一件女性的衣物,其中包括女性的內|褲、牛仔褲、短裙、長裙、襯衫、T恤、……總之,足足二十七八件,而且每件都是穿過的,髒得不行的那種。
除此之外,零食袋、洋芋片碎渣、西紅柿醬包、發霉的面包、腐爛發臭的鹽酥雞也零零碎碎地東丟一只、西丟一個。
範書奎兩眼發黑。他把拎在手上的公文包重重放在玄關邊的鞋架上,然後他終于再也受不了了,他大吼出聲,「徐靜媛,妳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下一刻一張圓圓的小臉從游戲室里探出,她瞟眼某個怒火中燒的男人,滿不在乎地說道︰「範大哥,你不要打擾我,我今天一定要把這個游戲玩破關!」
「破關?妳竟然還想著破關?」
範書奎氣得身子直抖,他狠狠扯掉領帶,然後大步流星地朝游戲室走去,準備給某個不要命的家伙好看。
該死的!認識他範書奎的人哪個不知道,他生平最愛整齊潔淨,最討厭髒污雜亂,對居家質量很有要求,可是自某個女生出現後,他發現自己隨時隨地處于瀕臨爆發的狀態中。真的,他再也受不了了,他決定了,他今天一定要一勞永逸!
範書奎走進游戲室,見到那個有點嬰兒肥的小女生,徐靜媛正坐在一台屏幕超大的桌面計算機前,不亦樂乎地移動鼠標、敲打鍵盤,而她每一次移動鼠標、敲打鍵盤,屏幕中那個正在與人對戰的粉紅性角色,便會一刀砍死幾個丑丑的怪物,然後經驗值刷刷暴漲,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快速提升了一個等級。
徐靜媛聚精會神地打游戲,而範書奎的臉色則越來越黑、越來越沉,彷佛一場暴風雨欲來。
因為他發現,他這間游戲室已經徹底變成垃圾堆,而且空氣中還漂浮著一股極度難聞的味道,好像肉腐壞掉了似的。
「徐靜媛……」
「哎喲,範大哥,你不要吵嘛!」
「有一件事情,我必須提前知會妳一聲,妳最好有心理準備。」
「準備什麼……」徐靜媛心不在焉地回一句。
「我打算,把妳……」
「呃,你打算把我做你的馬子?好啊,我同意,我們交往吧!」
「不……」
「喔,那是什麼?」
「我打算把妳大卸八塊,然後丟到豬圈里喂豬!」
徐靜媛這輩子最愛的人,既不是爹地,也不是媽咪,更不是她大哥,而是那個有點潔癖又愛嗦,發火時會暴跳如雷,明明個性狂野粗暴,卻偏愛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偽裝出一副深沉樣子,個性有點迂回,又有點不夠坦率的男人。
那個男人叫作範書奎,是範家的獨生子,早些年住在舊金山,與徐家比鄰而居,兩家中間只隔了一堵一公尺多高的圍牆。
記得小時候,爹地、媽咪總有忙不完的工作,而大哥徐靖恩又跑去一所全住宿制學校讀書,因此在徐靜媛的記憶中,一直都是住在隔壁的範大哥陪她。
那時的範大哥既溫柔又斯文,寵她、包容她,無論她再怎麼任性、再怎麼調皮、再怎麼胡鬧,他也總是一笑置之,給她無盡縱容。對于年紀小小的徐靜媛而言,範大哥便是她整個世界,是她的心靈支柱,代表她整個童年!
可是在她十三歲那年,範大哥一家搬回了台灣,而範大哥也已確定今後會在台灣發展,不會再回舊金山。那對年僅十三歲的徐靜媛而言,簡直若晴天霹靂!
她真的完全沒辦法接受,竟然要與她的範大哥分隔那麼遠,只要一想到以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時隨地見到範大哥,她便哭得泣不成聲,一副準備水淹舊金山的架勢。
可是即便她再傷心、再難過,把自己哭成一只眼楮紅紅的小兔子,最終也只能含淚目送範大哥一家人登機。然而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回到台灣的範大哥一家卻再無音訊,害她想得發瘋卻又找不到他。
直至整整六年後,爹地、媽咪總算與範大哥取得了聯系,而她則立刻決定辦理休學,去台灣大剌剌地搬進範大哥的家!
沒辦法,都六年過去了,她真的真的好想他,真的真的再也不想與他相隔兩地……
徐靜媛垮著張小臉,悶悶不樂地開始整理自己在某人出差期間制造出來的混亂。而臉色陰沉的範書奎則是雙手環胸,一邊對徐靜媛指指點點,一邊怒不可遏地訓斥。
「徐靜媛,妳滿厲害的嘛,真是恬恬吃三碗公,沒看出來嘛,妳真有本事,我只不過出差一禮拜而已,妳卻把我的房子搞成了這樣!妳是屬豬的嗎?都不懂得整理一下嗎?」
徐靜媛悶悶地模模小鼻子,「這又不能怪我。」她小小聲辯解,「人家我最近一直忙著打游戲,哪有時間整理這間破屋子。」
「破屋子?」範書奎心中怒火飆升,但表面卻咬牙冷笑,「徐靜媛徐大小姐,我怎麼不知道我的房子什麼時候變成了破屋子?妳不愛住,大可以滾出這里,我可沒有求妳住下來!」
「好了啦,你干嘛陰陽怪氣!罵一下下就夠了嘛,人家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干麻得理不饒人?」
「我得理不饒人?」範書奎簡直啼笑皆非。
「對啊!」徐靜媛理直氣壯,「你一直數落我,還罵我豬頭,雖然的確是我做錯了,可你也不該這樣嘛。真是的,只不過六年而已,真不曉得你怎麼變了這麼多,明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徐靜媛眼里酸酸的,鼻尖也是紅紅的。嗚嗚嗚,她真不敢相信,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範大哥明明是一個既斯文又溫柔,而且脾氣超好的絕世好男人。可如今……誰能告訴她,眼前這個既毒舌又惡劣的男人到底是誰啊,他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範大哥嗎?
徐靜媛的小臉上充滿失望,真的有被這個事實打擊到。
至于範書奎則是涼涼地朝她瞟去一眼,「抱歉,讓妳失望了,不過人是會變的,妳最好記住這一點,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尋找以前的影子。」
「哼!」猛一甩頭,她左耳進,右耳出。她現在心情不好,不想和他講話。
範書奎濃眉一擰,下顎一繃。雖然表面一副嚴肅凌厲的樣子,可實際上他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因為徐靜媛正噘著嘴巴耍性子,就差沒在臉上寫下「我在生氣」幾個字。這丫頭,真是沒救了,怎麼比小時候還幼稚。
「咳、咳!」範書奎清清喉嚨。見小丫頭僵硬著身子,左看看、右瞄瞄,就是不肯看向他。他在心里笑得更厲害了,不過表面仍是一副冷淡漠然的表情。
「徐靜媛,妳忙了這麼久,又一直站著,難道不累嗎?」
「哼!」
「別站在這里礙手礙腳,去沙發那里坐。」範書奎擺擺手一副嫌棄樣。
「你!」她欲言又止,氣得發抖,然後鼓著紅紅的隻果臉,悶悶地踩著重重的腳步,不甘不願地挪向一旁的沙發。
範書奎濃眉一挑,一抹詼諧笑意從他眸中急速閃過。
「咳,那個……我餓了,妳要不要吃點什麼?我難得下廚,今天算妳有口福。」
「哼!」
「好吧。」他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膀,「既然妳不說,那麼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煮,比如青蔥、大蒜,這些東西多放點……」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她一臉氣憤地跳了起來,「你夠了喔!明知道人家不愛青蔥、大蒜,竟然還放那種東西?」
「怎麼,不可以放嗎?」他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我還以為妳喜歡青蔥和大蒜,難道是我記錯了?」
「你……」這家伙,明顯一副裝傻的樣子。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明明他以前好溫柔、好斯文、好體貼的說,怎麼六年不見,卻變得這麼惡劣……她熟悉的範大哥到底哪去了?想到這里,徐靜媛突然感到好委屈,她抽抽鼻子,泫然欲泣。
範書奎一陣啞然,他一臉愕然地望著她。糟糕,玩笑開得過火了。苦笑一聲,他一臉無奈地搖搖頭。其實他也發現了,再次見到這個小丫頭,他竟變得好想欺負她,誰教她的某些習慣與他那個沒心沒肺的合伙人超像,同樣懶得嚇死人,因此受某人的牽連,她在他這里遭了殃。
範書奎朝徐靜媛走去,大手拍拍她的頭,頗有一些無可奈何地笑道︰「好了,別氣了,是我過分了。」
「哼!」徐靜媛還在賭氣,啪的一聲,小手拍掉他的大手,然後悶悶不樂地別過頭去。
「徐靜媛?」他擰著眉,再次用手揉揉她的發頂。
她沒吭聲,但這次也沒再拍開他。
「徐靜媛、徐媛媛、徐小媛?」他用手指勾住她圓圓的下巴,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妳知道嗎,女孩子眼楮紅紅的很丑欸。」
她水盈盈的星眸微微一瞠。
「範大哥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媛媛眼楮紅紅的不漂亮,範大哥不喜歡不漂亮的媛媛。」
「你說你不喜歡我?」小嘴一癟,作勢便要放聲大哭。
範書奎一臉大汗,「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算我求妳了,小公主,可以別哭嗎?」女孩子真是難搞!
「那我漂不漂亮?」她狀似一臉天真地問。
「漂亮!非常漂亮,媛媛世界第一漂亮!」
「嗯!」她重重點頭,喜笑顏開,顯然很滿意他的回答,「那你答應我,給我煮你最拿手的紅燒獅子頭。」她趁機勒索。
「可是現在已經這麼晚了……」
「你不煮?那我哭了喔,我真的哭了喔。」
範書奎滿頭黑線,「好好好,依妳、依妳,妳想吃什麼,我就煮什麼。真是的,到底這是誰的家,怎麼我一點人權也沒有……」
徐靜媛眉飛色舞,然後洋洋得意地比出一個代表勝利的V字型手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不準反悔。」
範書奎後知後覺,抬掌一拍腦門。他終于發現了,她先前那是故意的。
「徐靜媛,算妳厲害!」悶悶地瞪一眼徐靜媛,範書奎嘆了口氣,然後認命地轉身鑽進了廚房。
至于徐靜媛,則是笑咪咪地盤腿坐在沙發上,靜等他精心烹飪的料理。
哼哼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範大哥說人是會變的,叫她不要再在他的身上尋找以前的影子,可是在她看來,範大哥雖然有些改變,但變化不大。
他仍是溫柔的,只不過他的溫柔不再流于表面,而是隱藏起來。比如,她整理屋子時,他看出她累了,故意凶巴巴地叫她去沙發,讓她可以坐下來休息一下;也比如先前,一見她快要哭出來,他馬上跑來哄她。雖然不像以前那樣把她抱在懷里、讓她坐在他膝頭,可是他的溫柔一如往日,只不過換成了另一種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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