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娘不管你?」他記得她是有兄長的,她曾得意地說她有三個好哥哥。
梁寒玉聳聳肩,滿不在乎的和他搶菜吃。「我剛說了我是鬼娃,是鬼的孩子,陽世的爹娘哪敢養我。」
來到這世界兩年了,她並不常想起在現代的爸媽,他們雖然是一家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可感情很平淡,各忙各的事,有時候一、兩個月說不上一句話也是常有的事。
也許是她太專注于賺錢,又太早出外打拚,養成她獨立自主的性格,心里有話不向別人說,一個人默默去做,久而久之忘記家人的意義,現實磨掉她的熱情,漸漸變得冷漠。
「無稽之談。」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人比鬼可怕。
「可是信者甚眾呀!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傳過一個,有誰不信?可反正嘴巴長在人家臉上,他們愛說由著他們說。」她不做虧心事,心底坦然,人有分好壞,鬼也不全然是惡鬼。
大概小村子民風算是樸實,梁寒玉遇到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鬼,她有空的時候會陪他們聊兩句,听听生前的趣事,若她心里煩躁他們也會主動走開,把安靜留給她。
一群會疼人的鬼,人鬼相安無事。
「你不在意?」阿湛的表情是生氣的,也明白她定然吃了很多苦,不介意她從他的筷子下夾走一片薄兔肉,如獲至寶般的細嚼。
她看來比他還餓,小胳臂得接近皮包骨。
「世上流言何其多,我要真往心里頭擱,你這會兒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縷飄來飄去的孤魂。」天下事天下人去管,她不干大事,安居一角就成。
梁寒玉胸無大志,書中的穿越前輩能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宮斗當上獨寵的皇後娘娘,宅斗是大權一把抓的當家主母,她們的厲害在明面上,爭來斗去樂趣無窮。
可她不行,她不善于和「活人」打交道,因此她才會在離開醫學院後從事化妝師一職,停尸間的冰冷尸體不會說話,安靜的任她擺布,在一個人的工作中她反而心情平靜。
所以見不見鬼對她而言無所謂,她根本不畏懼來去無蹤的無形物,反而覺得親切,很快的就適應二妞所見的世界,並且接受,他們比活著的人有人情味多了。
「你的言行真不像六、七歲的小孩。」阿湛目光清澈,有點嬰兒肥的臉上有些困惑。
梁寒玉心中咯 一聲,裝傻賣笑。「你不曉得窮人家的孩子老得快嗎?我長得像五歲,實際上是七歲了,但心態是十五歲,我長大了,可以一個人自己過活。」
听到她才七歲就要自個兒過日子,三餐不濟的生活在破屋子里,阿湛心頭莫名揪了一下,「你……」
「二妞,你要的鴨蛋我幫你挑來了,不過只有五顆,胖嬸說這陣子鴨子吃得少不下蛋,有小鴨子的鴨蛋不多……」梁南的大嗓門由遠而近,在屋子前頭大喊著。
「三哥,你等等我,我快好了。」她趕快大口地吃了一口甚感滿意的紅燒茄子,袖子一抹,擦去嘴邊的油漬。
「你在干什麼,是不是又不听話的偷編竹籠子,大哥、二哥說過等他們把竹片削平了你再動手編才不傷手……咦!他怎麼還在?」推門而入的梁南怔了怔。
什麼叫「他怎麼還在」,這人懂不懂禮數,腿上綁著木頭夾片的阿湛挑了挑眉,不太痛快。
「三哥,他受傷了嘛!一時沒法下床走動,我既然救了他就要好人做到底,暫時讓他在屋子里養傷。」她還真狠不下心將人掃地出門,醫者父母心,雖然她醫學院未結業也算半個醫生。
梁南一臉憂心的將妹妹拉到一旁,很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可是多了一個他不就吃不飽了,他看起來吃得比你多,你要是餓肚子三哥會心疼的。」
「三哥放心,他是活在金子堆中的冤大頭,你看他給我的碎銀,大概有二兩多耶!夠他吃飯、吃藥,我還賺很多。」梁寒玉現寶似的攤開手心,眉開眼笑的說。
「哇!這麼多?」他們種了一整年的莊稼也不過賺六、七兩銀子,繳了稅後所剩無幾,他娘全收起來,他手頭最寬裕時也就幾十文。
「是呀!他就是傻的嘛!三哥再幫我買幾只小雞來養,等雞長大了就有雞蛋吃,吃不完的雞蛋可以拿到鎮上賣。」小富由養雞開始,她彷佛能看見雞鴨亂飛的盛況,耳听銅板響。
一想到雞蛋能賣錢,也很想吃雞蛋的梁南嘴饞的伸舌舌忝唇,贊同的點頭如搗蒜。「好勒!好勒!我跟二哥去賣,攢了銀子給你當嫁妝,啊!我到溪里捉大魚給他補補吧!」拿人家的銀子有些過意不去。
「好呀!剛好我的池塘也要放魚了,三哥你多捉一些,大魚小魚都要……嗯!找大哥一起去,你太小了,他力氣大,可以多捉一些……」梁寒玉差點忘了她的三哥其實還是九歲大的孩子,靠近水邊還是危險的事。
「我哪里小了,我不小,比你高半個腦袋,我能捉到魚……」梁南抗議,覺得被妹妹小看了。
兩兄妹說的不是很大聲,可是從五歲開始練武的阿湛听得一清二楚,他听到「冤大頭」三個字時,就不太高興,再听見他們想仗著幾顆雞蛋發家,臉陰了一半,很想插嘴說萬一雞養死了,他們一顆雞蛋也得不到。
直到听見他們想到要捉魚替他補身體,心底的那點怒意才稍有降溫,好歹這兩個傻瓜沒把他給忘了。
但是這兩人的對話還真是令人無言,看著一副聰明相卻做出傻子的行徑,讓他有氣無處出。
「咳!咳!我吃飽了,剩下的飯菜可以收下去了。」他們談得太入迷了,讓人很不是滋味,富貴窩出來的阿湛從未被人冷待過,他不太習慣的皺起眉,以咳嗽聲來引人注意。
兄妹倆一回頭,看他吃不到一半,兩人同時露出不滿的神情,將剩菜分著吃光。
「浪費。」
「就是嘛!粒粒盤中飧,得來皆辛苦。」剛穿過來那一年她還沒熱菜吃呢!只能啃比石頭還硬的饈謨,啃斷她一顆乳牙。
「你念過書?」听她出口成章,阿湛生疑。
梁寒玉心虛的傻笑。「我聰明絕頂嘛!走過私塾旁听夫子一念就記住了,我是天賦異稟的奇才。」
「沒錯,我妹妹最聰明了,是神仙來投胎,她用竹子做引水道,一整年不用挑水都有水喝。」梁南很驕傲的挺胸。
「引水道?」
阿湛目光深深的看著兩個笑得傻氣的兄妹,一個是裝的,一個是本性流露,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就是你們說的竹管引水道?」
梁勇在調整引水道,適度的放水,梁南小臉發亮的往鋪著石頭的池塘放魚,一尾尾沒手掌大的小魚歡快的在池塘里游著,新植的水草蕩漾著綠意,一小節蓮睫從水面露出。
轉眼阿湛已在寒玉家住了數日,小鴨還在孵,十幾只黃色小雞在院子跑來跑去,蓋了一半的雞舍還沒找齊木頭,暫時不能關雞。
梁家三兄弟不能同時出現在妹妹居處,要留一人打掩護,因此大哥梁智留在家里幫娘親煮豬食,梁家養了三頭半大的藉,不用到過年就能宰了,兩頭賣人,一頭自用。
「喂!你不要亂踫,我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架好的引水管,你這個傷員請務必遠離,要是沒站穩往上頭一跌,哥哥們又得重做了。」梁寒玉趕羊似的揚手一揮。
「我沒那麼不濟事。」他只是腳受傷,不是沒長腦子。
「難說,凡事就怕萬一,我大哥幫你弄了這根拐杖是給你‘站’在一旁看,而不是動手動腳。」太好奇的人容易壞事,雖然他看起來很冷靜。
「你們從山上接水下來?」的確是聰明的做法,省了打水的麻煩,人也不用出屋子便有水。
「不錯吧!我隨便想出的點子就是絕妙的點子。」誰說她是鬼娃了,分明是天降福星。
「你怎麼想出來的。」以一個鄉下小姑娘來說,她確實聰慧,一雙大眼黑亮得出奇。
她有點驕矜的一甩一頭不夠烏黑的頭發。「我看露水從葉子上流下來呀!心想水往下流,底下若有東西接著,是不是可以流進我的屋子,然後我又看到又直又長的竹子……」
這些全是她編出來的,用來取信人的,一個七歲小丫頭哪曉得水力的運用,為了不讓人生疑,她讓人以為她築引水管是天外飛來的奇想,大膽的付諸行動而已。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能說得通。
而且,她只負責解說接管的原理和架設方法,汲水和出水口的設計可是她大哥想的,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梁智有干水電工的資質,可惜生不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