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爺爺。」芷兒臉上帶著極其諂媚討好的笑容為躺在椅中的月老捶腿捏肩的。
「恩。」這丫頭的手總是那麼靈巧,解乏啊。
眼楮骨碌碌的轉了幾下,輕咬下唇,絕美的臉上充滿著身為精靈與生俱來的靈氣,此時正醞釀著猶豫……說?還是不說?
「怎麼了?丫頭。」等半晌沒見她開口,月老開口問道。
「月老爺爺。」聲音更甜,「您說姻緣線一旦系上還能不能解開啊?」絕對的旁敲側擊。
月老緩緩睜眼,「當然不能,人一輩子只有一根姻緣線,一旦系上,終生都不會解開,所以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真愛。」這丫頭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哦。」小臉苦哈哈的皺成一團。「那,那若是強行解開呢?」
坐起身,看著滿臉心虛的芷兒,「你犯了什麼事?」
「沒,沒有……」歷來不會說謊的芷兒一臉驚慌。
捋捋自己幾乎快長及地的胡須,月老定楮看著芷兒,「丫頭,爺爺從小看你長大,你的性格我最清楚,定是做了什麼錯事才會如此,告訴爺爺,你又闖什麼禍了?」反正給她收拾爛攤子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她活了五百歲,他,卻不止老了一千歲。
雙手死命把玩著衣襟,「芷兒不小心把兩跟姻緣線系在了一起。」聲音幾不可聞。
但月老仍听得真切,「什麼!」一聲驚呼。
「月老爺爺,芷兒不是故意的,芷兒是不知道,所以才……」不安的看著那已變色的老臉。
「快帶我去看看。」顧不得她的解釋,月老急匆匆的催促著芷兒。
看著打成死結的兩根姻緣線,月老的眉頭也打成了死結,每兩跟姻緣線被系上之後,都會有仙氣護著,以免眾多姻緣混亂,若是強行拆解,必先驅散仙氣,如此一來,稍有不慎,毀壞到紅繩一絲一毫,必將使紅繩的主人遭受厄運,輕則從此暫斷情絲,再無情愛,重者傷其性命,魂飛魄散。
若單是將兩根姻緣線系在一起也就罷了,頂多頂個亂點鴛鴦譜的小罪名就罷了,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了,但這丫頭竟將兩個不同時代的人的姻緣線給系一起了。
「胡鬧。」月老怒視著瑟縮一旁的可憐小精靈,看那臉上畏懼的神色,嘆口氣,神情復雜的看著她︰「讓我想想怎麼辦。」
「對不起。」小聲的道歉,月老爺爺又被她害慘了。愧疚的看著踱出殿外的月老。
北方的天總藍得那麼干淨,純潔的湛藍,不含一絲絲雜質,不似南方的天空,總也藍不了這樣徹底,只是柔軟帶灰的粉藍,似乎也沾染了南方人溫柔織弱的氣質,帶著那麼些憂郁和循規蹈矩的靜謐,雖也美,卻不如面前這一望無垠的豪邁,讓人看著都感覺胸臆間豪邁萬千,北方人直率的性格大約也就是這樣造就的吧。
「啊——!」放聲在寬廣無邊的草原大叫,直到胸中缺氧,小語才停止。
「好舒服啊。」滿足的嘆了一聲,幾日來的微愁輕郁,都像被那聲放松的大叫釋放了。
小語大剌剌的躺在草地上,長發沾上了草屑也毫不在乎,嘴里叼著根長草,哼著誰也听不懂的小調,雖在北方,女兒家的地位高于南方,但這樣放肆的女子怕仍是少之又少,更別說大家閨秀照樣得三從四德了。在小語身上可謂是找不到絲毫大家閨秀的嬌羞女兒態。
午後的陽光雖比起夏日的驕陽來微弱了許多,但在無遮掩的草原上仍炙熱傷人。小語也不在乎是否能曬黑,微撐起身,滿目深秋的蕭瑟,勾起身為作家的她天性中的敏感,不禁陶醉在這大自然中,也學起古時,不,是現在的文人騷客悲春傷秋起來。
正自沉浸在思考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去了她的陽光,失了太陽的溫暖,微涼迫使她不情願的抬眼,想也知道是誰。因為實在是除了斯爾,誰也沒這閑情逸致來打擾她。
一件嵌著裘毛的錦披落在她身上,「深秋的涼意對你來說已算寒冷了吧。」斯爾向小語伸出手,示意小語起身。
抬眼看著來人,陽光讓小語眼楮只能微微睜開,沒有將手放上那只等待的手,迷茫地看著斯爾,有些不確定是否真有其人,太陽在他的周圍瓖上一圈金環,如神祗降臨人間,隨時又會乘風而去。像那日古意揚在花園告訴她,他決定封她為後時,夕陽籠罩下的古意揚。
幸好現在是男權社會,若是女皇執政,怕這樣的男色也能挑起戰亂吧,所以自古紅顏多禍水根本就是胡扯,只因女人是附屬才會如此。
沒有眷戀那剎時他給的溫柔迷惑,小語回神,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拍上的草屑,刻意地粗魯,「找我有什麼事嗎?」想到此時可能正找自己的古意揚,心情又添一抹陰霾。
不明白她為何忽來薄怒,斯爾默默的牽上她的手,沒給她反抗的機會,將她帶向馬旁,托住她的腰微一使力將她放上馬背,忽來的高度讓小語驚呼一聲,馬上感覺斯爾也躍上馬背,來不及說太多,馬兒已經揚足奔跑起來。
小語只能嚇得俯身不雅地抱住馬脖子,而不敢靠入身後斯爾的懷中。
看她滑稽的模樣,斯爾微微咧唇,卻又因她的可以躲避不悅,他的喜怒似乎都掌握在這個小女人的一舉一動中。
小語能感覺到斯爾的不快,但她卻不願去為了讓他快樂去應承他的溫柔,這樣只能帶來更大的傷害,若他純粹視自己為友,她或許能放得更開些,這樣的男人又何必對一個身上已負著另一份深情的女人有這樣的深情?
兩人一路沉默,小語沒問究竟他們要去哪,斯爾也沒說。
直至他們來到一片很大很大的曠野前,曠野的後面有一座大得很嚇人的城堡,雖沒有古意揚的皇宮那樣金碧輝煌,但在這草原上也算是奢華得嚇人了。
前方的空地上聚滿了人群,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高聲談笑,老弱婦孺,青壯男子都聚集在一起,入目的盡是一派豪氣萬千的景象,這在南方也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的景象,小語新奇的看這看那早已將適才的尷尬拋在腦後。
馬在人群的盡頭停下,前方坐著群衣著光鮮的男女,身邊僕從侍衛成群環繞,細心一瞧,不難發現那幾日前氣勢洶洶離去的若沅公主正充滿敵意的在人群中望著她。
小語一聲苦笑,斯爾這是害她呢,擺明了是鴻門宴。正自想著,斯爾已經一躍下馬,單膝跪地,竟是要讓她踏著他的膝下馬。
頓時所有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斯爾滿不在乎,小語卻是如坐針氈,這家伙存心要讓大伙都敵視她不成,但看看前後左右,從這高大的馬背上往下跳,應該會摔交吧,衡量半晌,為了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摔爛小,小語只好硬著頭皮踏上那尊貴的膝頭,雖然此舉已是眾人預料之中,但仍引來一陣不滿的竊竊私語。
哀怨的看了斯爾一眼,後者無動于衷,徑自執她的手從地上紅氈鋪出的大道中走到主位右側的位置上,安排她坐下,這才抬首向左側一看打扮便知是君主的男人微微頜首,狂傲得讓人生氣。
但為首的男人似乎並不那麼在乎,只是不著痕跡大打量著小語,小語也回視著他。
一個典型的貴族男人,身為粗獷民族的君王,自己卻是溫文儒雅,身上隱約可見南方文人俊雅氣度,臉上好似總掛著溫暖的笑容,讓人心胸舒暢,雖有帝王的高貴,卻無帝王的迫人架勢,相較起來,斯爾更像是坐在那上位的人。
小語對他頓生好感,不禁沖他友善的笑笑,卻引來斯爾的不滿。
滿不在乎的當沒看見,小語好奇的端起桌上的酒盅,湊近鼻前,未近鼻就聞一陣濃烈的酒香嗆入鼻端,小語竟然仰頭將杯中物一飲而盡,火燒似感覺從喉中滑下,直至月復中,讓小語稍有不適,但一會兒,卻升起一股暖流,讓她備覺舒暢,滿意的點點頭,不客氣的為自己斟上第二杯。
「你的酒量很好。」斯爾看著她,沒掩飾眼中流露的贊賞。
「不知道,我從來沒喝過酒。」這倒是實話,她歷來認為喝酒是糜爛的開始,今日看來也並非如此,這麼個嗜酒的民族,不也驍勇無比嗎?
「干杯!」小語一杯酒下肚後,興致頗為高漲,索性和斯爾旁若無人的對酌起來。
但小語的眼角余光仍瞥見若沅公主俯身在皇上耳邊不知低語什麼,後者頭微點,眼神在自己身上流連了會兒。
豪性大發的小語也不願顧那刁蠻女到底在如何顛倒是非,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斯爾亦不說話的陪著她喝,一來二往,各自有約有小半壇酒下肚了,卻好似兩人都沒一點事,只小語的臉上被酒氣染上一抹嫣紅,看著格外嬌媚動人。
斯爾忍不住伸手輕探上嬌顏,還未觸踫到溫熱的肌膚,被小語柔柔握住,但听她柔聲道︰「斯爾,今天我們什麼也不談,你有你的原則,我不期強迫你改變,我也有我的堅持,我們都是固執的各執己見,但今天,請別讓我在你和他之間感到痛苦,我愛他,可並不想傷你。」
言罷,奪過斯爾手中的杯,仰頭將他杯中的酒也喝干,也不知是想借酒消愁,還是真的酒性大發。再對上她的視線,迷茫已不見,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淨。
在外人眼中,那番低語卻如當眾調情。拋向小語的妒恨目光又何止一雙。
斯爾強迫自己拋棄復雜的想法,繼續與她開懷暢飲,正在興頭上,不遠處傳來的轟天鼓聲打斷了二人,小語被忽來的鼓聲嚇了一跳,口中的酒更是夸張的被悉數噴出,滑稽的模樣不禁看得斯爾心情大好。不似以往的溫柔,斯爾捉起自己的衣袖,大把的將小語臉上殘余的酒水抹去。
小語沖他感激一笑,笑容中充滿輕松,然後探頭看向鼓聲發出的地方。
斯爾怔怔的回味著剛剛小語的笑容,那個笑容,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對他笑。這個小語才是真正的她,熱情洋溢,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