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頂青布小轎停在皇宮北門前,守宮門的侍衛正要上前驅趕。莫說王公大臣鮮少由北門進出,這簡陋的青布小轎,看來里面坐的也非富貴之人。
只是,侍衛一上前,轎夫便介紹了轎里人的身分。侍衛初听還不信,直到由轎帷中送出一面通行的金令,侍衛才連忙通報。
層層通報需要時間,但梁語蓁不在乎。
雖然韓宸楓將她由宜香樓贖了出來,但她復仇的念頭並未消減。梁語嫣害她淪落青樓,嘗盡了羞辱,如今她要她的命!
坐在她身旁的卜芃卉看了看女兒握緊的拳頭,拍了拍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她們議定好的計劃萬無一失,定能達成所願。
梁語蓁望向娘親,如今她身邊只有娘親了,連爹都已經被韓宸楓收買,表明不會再縱容她了。她不明白,爹怎能如此說。這怎是縱容?他忘了梁語嫣害她差點一出生就夭折,他忘了剛滿月她便搶了她的未婚夫婿,更忘了那年戲水她險些被害得溺斃嗎?
她與梁語嫣,今生注定只能存活一人。
駱徘鴻在側殿等著,難掩欣喜,連一旁的駱妍玉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午後來找皇兄,沒想到正遇上梁語嫣求見。她先是驚訝于皇兄竟連通行金令都給了梁語嫣,再是不解梁語嫣怎會主動來找皇兄,而且還帶著她的娘親。
駱妍玉對一切充滿了疑問,于是主動要求留下來。
當梁語蓁及卜芃卉被引入偏殿時,駱徘鴻對梁語蓁身上的寒酸布衣皺了皺眉。韓府是怎麼了,怎麼讓她穿上這樣的衣服?
駱徘鴻更沒想到,一見到梁語嫣,她竟哭泣地奔到他懷中,讓他感到受寵若驚,畢竟前幾天她還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語嫣,怎麼哭了?告訴朕,朕替你作主。」
「皇上……嫣兒好冤、好冤……」
嫣兒?怎麼她又開始自稱嫣兒了?她不是不許她這麼喚她的嗎?
「來,抬起頭來看朕。別哭了,好好告訴朕。」駱徘鴻等她抬起頭,卻沒見到她眉間的短疤,不禁疑惑了。「你沒有疤?你不是語嫣!」
「連皇上也要說嫣兒是假的嗎?」梁語蓁試探著。她要知道,韓宸楓是否曾跟皇上說過身分交換的事。
「朕胡涂了……所以,有兩個語嫣?」
皇上果然還不知道。梁語蓁以絲絹拭著眼角的淚,泣道︰「我才是嫣兒,韓府的那個是假的,她是嫣兒的雙生姊姊梁語蓁。」
「雙生?你是雙生女?」
「是的!皇上,您別不認嫣兒,嫣兒對皇上情真意切,您一定認得出來的。」
所以韓府里的那個語嫣並不是失去了記憶,而是真的不認識他,才謊稱失去了記憶?那麼,她態度的轉變,如今便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皇兄,不能只听一面之詞……」駱妍玉直覺此事應有內情,正想進言,卻被駱徘鴻制止了。
「朕早覺得韓府中的語嫣怪異,後來雖聲稱已恢復了記憶,但態度仍未改變,與先前差之甚遠。」
「皇上、公主,嫣兒會淪落至此,是長姊及韓宸楓所害!這是嫣兒的娘親,她可以作證。」
駱徘鴻前些日子才在韓府見到梁語嫣的父母,而此人並不是。「但,朕前幾日在韓府見到的並不是她。」
「皇上,那是嫣兒的養父母,這才是嫣兒的親生娘親。」
駱徘鴻吩咐給卜芃卉看座,讓她坐著回話,才拉著梁語蓁坐到身旁。佳人失而復得,他怎能不開心。
「皇上,嫣兒的養父母見嫣兒總與家人切不斷親情,他們怕失去韓府這個親家,最後竟心生歹念……」梁語蓁的眼淚在適當的時刻盈滿了眼眶,讓駱徘鴻看得心疼不已,捧著梁語蓁的臉,拭去她的淚。「長姊一直愛慕著韓宸楓,多次勾引妹婿。最後,韓宸楓終究變心別戀,這就是我與他感情不睦的原因。」
「你當時怎不對朕說宸楓已別戀?」
「皇上,他終歸是嫣兒夫婿。若不是他要害嫣兒,嫣兒如今也不會說出真相。」
「他要害你?」
「韓宸楓知道我們的婚姻是您賜婚,不可反悔;為了要與長姊廝守,他動了殺嫣兒的念頭,想讓長姊以嫣兒的身分進韓府。為了怕身分暴露,甚至要長姊偽裝成喪失了記憶。天可憐見,嫣兒沒死,還在善心人的幫助下回到義陽尋找爹娘。」
「你當時怎麼不來找朕?朕可助你平反。」
「嫣兒沒有證據啊!嫣兒的養父母已被長姊收買,韓宸楓又與長姊合謀,嫣兒唯有回鄉找爹娘,如此才有人證。」
「朕可憐的嫣兒……你放心,朕定為你平反。朕先安排你們在宮里住下,你們舟車勞頓,先休息一晚,明日朕就要他們一干人等全進宮說明。」
「皇兄,這事有蹊蹺——」
「夠了!妍玉,難道朕還需要你指點?你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定奪。」
近來韓府的貴客不少,今日又迎來了妍玉公主。
駱妍玉劈頭就焦急地說︰「皇姑,妍玉有要事,就不寒暄了。宸楓哥哥及嫂子可在?」
駱妍玉剛問完,就見韓宸楓與梁語嫣相偕而至,她趕忙上前仔細打量著梁語嫣。她們真是太像了,若不是眼前這人有眉間的疤,她也分辨不出她們。
「皇姑,請讓下人們退下吧。」
如此慎重?駱希鳳揚手示意。
下人們魚貫退出後,駱研玉開門見山地對梁語嫣問道︰「我問你,與我皇兄私通的可是你?」
如此大膽的提問嚇著了梁語嫣,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若照實回答,公主定會懷疑她的身分。
駱妍玉見她吞吞吐吐,不耐地再問︰「如果我說皇上要收回當初為你們賜婚的聖旨,且納你為妃,你可願意?」
「我不願意!」梁語嫣一時心急,想也不想便回答了。
駱妍玉倒吸一口氣,隨即焦慮地踱起步來。「看來你真的是假的,但我比較喜歡你,這可怎麼辦才好?」
「公主,你沒頭沒尾的,到底說的是什麼啊?」駱希鳳見佷女來回踱步,頭都暈了,忙制止她,請她落座。
「宮里來了一個女人,和嫂子長得一個模樣,說嫂子取代了她,宸楓哥哥也是共謀。」
韓宸楓馬上便知道這人是誰。「梁語蓁竟恩將仇報!」
「梁語蓁?她說嫂子才是梁語蓁。」
「不!皇上被騙了!」梁語嫣急著要為自己辯解。韓宸楓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放心。
「如今在宮里的人才是梁語蓁。她想盡了方法迫害語嫣,以語嫣的身分嫁入我韓家,所幸在一連串的巧合下,她們的身分換了回來。如今,想必是她不甘心,來報復了。」駱希鳳索性將一連串的故事告訴了駱妍玉。原本不拆穿過去的謊言是為了怕落個欺君之罪,如今既然梁語蓁告了御狀,便沒什麼需要隱瞞的了。
駱妍玉站起身,走至梁語嫣面前。「所以,與皇兄私通的真不是你?」
梁語嫣搖了搖頭。「我今生只要韓大哥一人。」
就她這副眼中只有韓宸楓的模樣,駱妍玉便偏愛這一個。管她是不是真的梁語嫣,她得幫她。
「你才像我宸楓哥哥求皇兄下旨賜婚的女人。宸楓哥哥,我希望這位嫂子是真的。先前你為了那個膚淺的女人求旨賜婚,最後甚至綠雲罩頂都不反抗,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韓宸楓皺了皺眉。表妹貴為公主,他對她無可奈何,但她的評語讓他實在難以苟同。「公主不會是來奚落我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確認的,順便告訴你們一個消息——皇兄這會兒怕是已命人來召你們進宮了。宸楓哥哥,你面對的殺妻重罪還是小事,欺君之罪才是大事。」
「我殺妻?」
「梁語蓁告了御狀,說你為了讓嫂子代替她,對她下了殺手。」
「都是我害的……」再次被背叛,還連累了韓宸楓,梁語嫣十分自責。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皇兄派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了,你們要有所準備。
尤其宮里那個,每次看到皇兄都眨著一雙淚眼勾引著皇兄,而宸楓哥哥你家的這個……」駱妍玉上下打量了梁語嫣好一會兒,「這雙眼是夠含勾帶魅的,可惜她只勾引你一個。皇兄硬是選了宮里那個,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了,謝謝公主提醒。」
「我不能久待。若皇兄知道我來通知你們,我定會被責罵,你們好自為之了。」
駱妍玉和來時一樣,匆匆忙忙離開了韓府,一進轎子便下令回宮。途中,她拉開側面轎帷,一名侍衛立刻上前。
「你說,我該不該幫我那可憐的嫂子?」
「公主,臣不知對錯,無法給公主建言。」
駱妍玉給了她的侍衛白皓天一記白眼。他一向貼身不離地保護她,剛剛一定也私自潛進韓府保護她,並听見了所有故事。
「說就說,又不會要你負責。給個建議不行嗎?」
「臣若說公主該幫可憐的韓少夫人,公主一定會接著命臣去一趟義陽調查,所以臣不說。」
「啊哈!所以你也覺得該幫我那可憐的嫂子吧。你就去一趟義陽,幫我查查誰說的才是實話。或許……你可以從宜香樓下手。」
「宜香樓可是青樓,公主要臣前往?」
轎窗里忽然伸出一條修長的藕臂,但動作完全不符合主人身分該有的端莊優雅。她揪住了白皓天的領子,逼他靠近她。「我是叫你去查,不是叫你去和花娘們上床。」
「最容易得到情報的方法,就是扮成恩客。」
白皓天最可惡的一點,就是他那張刀刻般的冷硬面孔從來只有一個表情,所以駱妍玉無法分辨他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存心氣她。「我不管。你想辦法去查,而且不準讓那些花娘踫你一根寒毛。」
「臣遵命。」白皓天很想問駱妍玉,如果自己真的和青樓女子春風一度,她要如何得知他違背了命令?
皇上下旨,命所有相關人等入宮。當梁語嫣來到駱徘鴻接見親族的偏殿,看見卜芃卉也在里頭,心都涼了一半,腳步也隨之踉蹌。
看見梁語嫣的驚慌,駱徘鴻以為那是心虛。已有定見的他,自然更覺得身邊的人才是真正的梁語嫣。
眾人皆下跪行禮。駱徘鴻沒有免眾人之禮,只是給駱希鳳及韓孟和賜了座,然後便走至梁語嫣身前,抬起她的臉。她戴著額飾,的確是先前對他極其冷淡的那一個。「你認識那兩人吧?」
「她名叫梁語蓁,是語嫣的長姊。另一位是語嫣的親娘。」
駱徘鴻臉色一沉,不怒而威的神情帶給梁語嫣莫大的壓迫感。「那麼,為什麼你的親娘會說你才是梁語蓁?」
「皇上,嫣兒自小被送養,與親人感情不睦。宸楓身後這兩位是嫣兒的養父母,他們才是養育嫣兒的恩人。」韓宸楓急忙為梁語嫣解釋。
果然是買通了梁語嫣的養父母來左證。駱徘鴻心想,若不是先听過了另一方說法,自己一定會被韓宸楓所蒙騙。「感情不睦?有這樣一個姊姊覬覦著自己的夫婿,還有養父母及夫婿的背叛,語嫣的確會與他們感情不睦。」
「皇上,您被蒙騙了,那女人為了奪取嫣兒的一切——」
梁語蓁以悲泣聲打斷了韓宸楓的話,指著韓宸楓哭罵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你與長姊密謀李代桃僵!聖上英明,是我可以輕易蒙騙的嗎?」
「你自小就欺凌嫣兒,如今還要奪走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