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裴薏妍抓起餐巾擦擦嘴,滿足地吁了一口氣,打破沉默。
「這里的視野好棒,沙灘美得不得了,不知道擁有自己的私人海灘是什麼感覺?」
「很棒。」洛夫笑了,「我曾告訴過你,我很喜歡海洋,所以在我買下莊園的頭一年,我幾乎天天跑來這里享受‘我的’沙灘,直到這股狂熱稍稍退燒,才改為一星期只來兩、三回,而不是天天。」
「這麼夸張啊!」裴薏妍莞爾,「不過也還好啦,若換作是我,恐怕也會做出同樣夸張的事。」
「所以你才想趕我回莊園,獨自享用這片沙灘。你一直很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獨有的天地吧!」看著海平面,洛夫輕聲說出觀察所得。
心頭重重一震,裴薏妍吃驚又迷惑地看向洛夫。他怎麼猜得到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見她一逕瞪著他不回答,洛夫直視著她再道︰「我沒說錯吧!」
「你……」被看穿的難堪讓她愣愣地與他對視好一會兒,然後才有些無力地轉開視線,「有沒有說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回莊園去了。總管休假,你這個主人又跑掉,這可不是良好的待客之道。」
看到她明顯閃避的態度,洛夫沉默了一下,沒有繼續追問,轉而蹦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話,「你知道嗎?這幾天我已經快要被那個辛迪•赫柏煩死了。」
裴薏妍大大地愣住,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可是你白天大部分時間都陪著她啊!」若是覺得對方很煩,為何又要花時間陪伴她?
她的話讓洛夫曖昧一笑,「看我天天陪她,你的心里很不舒服吧?」
裴薏妍白他一眼,「看你這副得意樣,就算被你說對了,我也不會承認。」
他臉上笑容加深,「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們東方人個性保守,不喜歡直接討論男女之間的事,我就不提了。」只是安撫的話才剛說完,他的臉色立刻又改變,「不過,我必須向你坦承,我真的很不喜歡辛迪•赫柏,偏偏她老是纏著我,還以為自己手段高明,其實她找的每一個借口都很虛偽可笑!」
裴薏妍微蹙了下眉,「這樣背後批評人不太恰當吧!」
「我是訴苦!」洛夫嘴角一撇,沒好氣地瞪眼,「跟我的情人訴苦不行嗎?小道德家!」
小道德家?她?裴薏妍感覺啼笑皆非。
他說話的語氣和埋怨的表情,就像一個要不到糖果的小男孩,讓她好想笑,可是他話中的含意卻又令她心頭蕩漾不已。
「既然你想訴苦,那麼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你的情人一個比較不合宜的問題?」
洛夫眼楮一亮,語調曖昧又充滿興味,「有關我們的情事?」
「不是。」裴薏妍立刻小臉泛紅。
洛夫盯著她羞紅的臉,眼神的熱度升高,「好吧,那你想問我什麼?」
懾于他令人臉紅心跳的目光,裴薏妍偷偷地吸口氣,勉強以用平穩的語氣道︰「有件事我很納悶,你叔叔一家人住進莊園,說是要度假,卻感覺不到有任何度假的氣氛,尤其是你叔叔羅立,不時會趁著旁人不注意時,以怪異的眼神瞪著莊園大宅,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根本就很討厭這座莊園,而且是故意跑來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你發現了沒有?你叔叔老是指定要吃高價食物,喝貴得不得了的酒,對于居住的套房也百般嫌棄,我知道他是個富豪,但如此挑剔也太過分了吧?我真是不明白,這種親戚你也忍受得了!為什麼?」說到最後,她的嗓音不覺高亢起來。
听著她明為抱怨,實則關心的話語,洛夫眼中透出異樣的波光,看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由她的問題中,他頓時了悟她有多麼關心他,這層領悟使得他的心情瞬間波動,掀起大浪。
裴薏妍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不覺露出尷尬的笑容,「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啦,本來我就不該跟你問這種事,但我實在很想知道,為什麼你要忍受這種差勁的親戚……」在他費解的目光下,她愈說愈小聲,終至無言。他為什麼這麼看著她,還一句話也不吭?
過了好一會兒,持續的沉默讓她越發不自在,直覺找事情來做。她抓過野餐籃,開始將剩下的食物收進籃里。
「我會忍受叔叔是因為我的父親。」洛夫終于出聲,仍舊直視著她。
裴薏妍詫異地抬頭,看著他變得面無表情的臉龐。「你的父親?」他的父親不是早就過世了嗎?
洛夫深深凝視她,開口訴說,「我的父母在我十歲時意外身亡,可是我卻一直沒有忘記在那之前父親和叔叔融洽相處的情景,所以每當叔叔說要來看我,我總會想起我的父親是多麼疼愛這個弟弟而答應讓他來,並且容忍他的百般挑剔與勢利的個性。就算他在我的父母過世之後將他們留給我的財產全部佔為已有,他還是我父親的弟弟,我的親人。」
裴薏妍瞪大眼,語氣驚訝,「你叔叔把你父母留給你的錢私吞了?!」有沒有搞錯啊?!
「是啊!」洛夫臉上的表情變得譏誚,「我的父母在意外身亡前尚未替我設下信托基金這類別人染指不到的保障,所以我唯一的親人叔叔借著接納我、照顧我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將應該屬于我的財產全部據為已有,而我只能依附在他的屋檐下,期待自己能快些長大,月兌離他自力更生。」也不再承受被漠視、歧視的對待。
「他那樣對你,現在怎麼還敢跑來佔你的便宜?!」裴薏妍義憤填膺,忍不住忿忿地罵道。
「叔叔說他供我念書,培植我,所以我才有今日的成就,而他不過是覺得我的莊園比其它的度假中心來得舒適些,才會借著來看我時順便住上幾天,放松一下。」洛夫將羅立說過的話照樣再說一遍。
「帶了全家人來‘順便’放松一下?」裴薏妍冷啐道,「真是有夠厚臉皮的,我看他根本就是嫉妒你比他更有錢吧!真是夠了,嫉妒一個晚輩,還是已逝兄長的兒子……哼哼,有這種親戚還不如像我一樣當個孤兒,什麼培植你?別說笑了!」要說培植,她被高家收養,一路教育訓練的過程才叫做培植吧。
看見她忿忿不平的表態,洛夫心頭流過一陣暖意,「反正我還負擔得起,就隨便他吧!他也不會永遠住在這里的。」
「你還真是厚道得令人不敢相信!」裴薏妍瞪著眼,語氣仍顯激動。
「從我十八歲搬出叔叔家自力更生,他就再也傷不了我。」洛夫淡淡地表示,眼底一股傲然神色。
「但你還是受苦了八年啊!」裴薏妍不悅地說道。一想到他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竟是一只惡狼,她就很替那個十歲的小男孩感到難過。
「他並沒有虐待我。」洛夫苦笑一下。
「有些虐待是無形的。供你吃、住、念書,這樣就算對你好嗎?」裴薏妍語氣不馴,心中仍是替他感到難受。
「我已經很幸運了,我一直這麼想。」洛夫的眼神有一剎那變得脆弱,隨即又換上不耐煩的表情,「真是的!我干嘛跟你說這麼多,那些事都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早就無關緊要,我也很久沒再想到過了。」
看著他倏然改變的表情,裴薏妍知道他不想再談論往事,遂也不做聲。不過她的心里卻明白,在剛剛那十分鐘里,她對洛夫的了解遠比前兩個月要來得多,她有幸真正窺見他的內心,而他如此有度量及重視親情的態度令她折服,更深受感動,對他的愛意又加深了幾分。
「怎麼了?知道我的過往讓你嚇得說不出話來?」洛夫的表情再變,語帶揶揄地嘲笑久久不語的她。
「才怪!」裴薏妍回嘴道,「是你的寬大胸襟嚇到了我,讓我慚愧得說不出話來!因為換作是我踫上這些事,絕對做不到像你這般大方,不計前嫌。」她以嘲諷的口吻說出真正的想法。
「其實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大方。」洛夫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若不是後來我發達了,我也不敢確定貧窮的我還能不能做到你說的不計前嫌。」說完,他笑著對她眨眨眼。
裴薏妍頓時被他逗笑,搖搖頭,口氣無奈,「看來關于過往的事,你早已調適得很好,我又何必浪費同情心,試著安慰你呢?」
「你想安慰我‘受創’的心靈?」洛夫的眼神突然變得熾熱,「一個多麼好心的小姐。「
他的目光讓她心中小鹿亂撞,裴薏妍努力以鎮定的聲音反駁,「我已經知道你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你確定嗎?」洛夫挑了下眉,倏地伸手拉過她,將她推倒在毯子上,男性軀體不客氣地覆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