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啊?!」秋篤靜身子忽被他兩根長尾卷住,甩上狐背,待她記起得呼吸吐納時,入鼻進肺的盡是霜冷秋風。
九尾天狐听她的話快走,把她也一並帶走!
但,目前似乎只能這樣做,她若留下,長輩們豈肯干休,定會強取內丹。
身後隱約傳來太婆們和竹姨的驚喚,她在狐尾的圈護中回首去看,山坳邊上的竹苑已離得甚遠,彷佛有幾個黑衣藍裙的老人家追出幾步
驀地,天狐竄下一道拱高的丘坡,竹苑與老人們全消失在她眼界。
對不起啊太婆
還有竹姨
對不起對不起啊
天狐撒足奔馳,離開好幾里外。
一片落葉當面掃來,秋篤靜撇開臉避過,待將臉轉正、張開眼,一人一狐已落在凜然峰上。
長距離的虛空挪移相當耗費真氣,而凜然峰離巫族村不算近,秋篤靜對白凜以真身做出大挪移之舉尚感驚訝,他此刻卻突然化作人身,未等她發話,竟一把將她拉進幻境中。
她瞠眸,四下張望。
「你已能下結界了」盡管是一個山坡起伏、與真實所在相差不遠的幻境,亦令她大感訝異。
坡地枯草間有小溪蜿蜒,再多就沒了,與他先前百花綻放、草木蔥蘢、蝶舞蜂喧的景致大大不同,顯得簡單許多,自然所使的真氣亦少些。
「你何必勉強?」她輕喃了聲,心緒明顯低落。
「你說呢?」白凜俊面微寒,連嗓聲都冰冷,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條雪白巾子,往溪里浸濕再擰了擰,不由分說便往她臉上貼去。
「你干什」瞥見白巾上盡是紅色,一下子醒悟——她滿臉都是刺磷朱砂,連耳後和頸部都是,模樣肯定滑稽,但她如今連自嘲的力氣都沒了。
他拉她坐在溪畔,兩人靠得更近。
定定看他冷逸五官,她由著他擦拭,想哭,眸眶泛熱,但她沒讓淚掉下來。
巾子又在溪里洗過三次,白凜才真將她的臉拭淨。
他適才肯收斂,沒在巫族村將事鬧大,很大原因當然是她。
他若不走,她受那些惡毒老虔婆打罵不還手,必然會傷得更重。
丟開巾子,他出手迅速地解她的腰帶和上衣,將她扯向自己。
「白凜?」秋篤靜撲在他大腿上,上身衣物被扯至腰間,縴背因突然而繃起,然後是他的指撫過她背央,刺麻刺麻,引起方寸陣陣波蕩。
「哼,你家最老的太婆手勁倒沉,一把烏木杖擲得虎虎生威嘛。」明褒暗眨的話用再淡漠不過的口吻說出。
秋篤靜撇過頭想瞧他,如魚兒滑溜的身子被他再度扣緊。
下一刻,他掌心透出熱度,在她挨了重擊的背央徐徐摩挲隨那透膚滲骨的掌溫,她徐徐吐出一口氣,像一直來到此際才明白過來,挨了大太婆那一記烏木杖,她內息確實走岔,于是一口郁息堵在胸臆間,直到這時終才泄出
「謝謝你白凜」然,想到太婆們,即便吐出悶氣仍覺得悶啊。
瞅著面前枯黃小草,她深吸口氣重振精神,問︰「你怎麼來了?」
「不想我去?」不答反問,淡然卻銳利的語調充分展現內心不悅。
白凜其實沒搞懂為著何事發怒。
是巫族那群老虔婆惹了他?
是她迫使他急奔下山?
抑或是她為了他傻傻挨打?
更或者,是他突然有所體悟,他與她的親人、族人之間,她將來勢必要做出抉擇,而他竟無全然把握?
她不來跟隨他,對他而言的確損失重大。
對!所以他才會如此這般的氣悶不快!
被他按住的大姑娘猛搖頭,這次很堅持地翻過身,她胡亂抓著衣物掩在胸前,腦袋瓜枕在他大腿上,略急辯駁——
「沒有不想你來!你來,我很喜歡的,真的只是本想先尋個適當時機,跟族里長輩們提提咱倆的事,想說先打個招呼,讓太婆們心里有個底,結果實沒料到會成眼下這樣。」蹙起的眉心很快舒平,她沖他笑了笑——
「不過沒事的,這幾日先在外避避風頭,等太婆們心氣順了些,我再回去負荊請罪。老人家向來疼我,還有竹姨也會幫我說話,會沒事的。」
她這是強撐,說些粉飾太平的話試圖安撫他。白凜看在眼里,心知肚明,那群老虔婆怎可能允她跟了他?
只是不允又如何?
他如果非得她這座「爐鼎」不可,大可以拐她私奔,如她的散仙生父拐走她的大巫親娘那樣,氣得巫族老太婆們頭頂生煙、口嘔鮮血,想著就痛快不是嗎?
再者,她是喜愛他的。她喜愛上他,所以每每相見,次次臉紅。
她既對他動情動念動心,要拐她長留身邊又有何難?
俯看那張被墨黑散發圈圍的鵝蛋臉,小小的,甚是秀美,發絲被他的白袍襯得格外柔軟烏亮,眸子帶水氣,自身卻似不知,微啟的粉唇欲言又止,想再說些什麼,又像等待他說出一些什麼
他心口有火淌過,微燙,呼吸莫名有些沉濁,語氣卻冷冽——
「我本修煉元靈以補虛元,是感應到你狀況有異才下山直闖巫族村。」
「我沒事的。」秋篤靜遂將事情大略說過,包括協助武林盟查案以及林中遇埋伏之事全數道出。「手背上的入符圖紋突然躁動起來,我也就放手了,不是自個兒想那麼做,但在那當下,好像應該听從身體與神識,也許一口氣化煉太多,是有些吃不消」
她蹙起眉心,小小苦惱。「白凜,要不內丹你還是取回去吧?放你那兒妥當些啊。」倘使她被太婆們逮著,老人家扒她的皮就算了,至少那顆養著千年道行的金珠子不會被奪。
「你是我的『爐鼎』,就該好好養著內丹,我取走算什麼?」他聲音更冷,眉目亦是,好似她想棄守,怪她不負責任。
「你還允了娶我為妻呢!」她擔心弄丟內丹,他卻這麼說,听了不禁著惱。
她離開他腿上坐起,背著他將衣物穿妥,頰兒略熱,有些後悔嗆他那句,像強逼他似但,確實是她逼迫他呀。
大姑娘想嫁還得使強硬逼,她秋篤靜混到這分兒上也真長進。唉
身後男人忽道︰「我不知你如何想,但我那日允婚,你我就已是夫妻。」
一听他言語,明明清冷到幾近漠然,但每字彷佛又有十重音色。
秋篤靜倏地回身,與他四目相接,那黑藍雙瞳干淨雋永,她一下子就陷進去。
白凜又道︰「凡人嫁娶,大媒大聘大宴請,拜天拜地拜高堂,你要的若是那些,我能在結界幻境內滿足你所有念想。而在真實世間,你要我上巫族村提親的話,我也能照辦」略頓。「說實話,我還挺想鄭重地會會你那群太婆老祖宗。」
秋篤靜原本還覺氣惱,此時則是深深無奈。
要他娶她為妻,那時沖口便出,沒想許多的。
他痛快答應,她只覺開心歡快,亦沒仔細去想後續該怎麼做。
那日允婚,你我就已是夫妻。
或者她要的,其實也僅是這樣罷了。
她不能舍他,不能舍竹姨、姨爹和太婆們,她不能舍也不要舍,魚與熊掌她皆要得,既是如此,與他這樣做成夫妻,彼此心里有底,豈不很好?
「你不要跟太婆們斗啊」她先前太天真,以為老人家至少會听她解釋幾句,大伙兒心平氣和,沒想到是喊殺就開打。她和他的事,是需要慢慢琢磨的。
「沒要大媒大聘,不用三拜天地高堂,我們這樣,就這樣,也是好的。」
白凜見她低眉揚唇,話中已無方才的火氣,而是沉靜輕柔,他心頭又是那種被火淺淺灼過之感,然後那話不知怎地就逸出薄唇——
「雖無大媒,但我確實給你聘禮了。」
「啊?」
他慢條斯理道︰「我那顆涵養千年的內丹,你收了去不是嗎?那就是聘禮。」
美顎微抬,俊鼻自然揚高,又在睥睨眾生。「這份聘禮上天入地,還沒誰拿得出手,你可得仔細收妥了。」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