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下) 第二十七章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 作者 ︰ 千尋

一處山壁,上頭有兩株筆直青松,青松下方擺著石桌石椅,石桌兩旁有一名老叟與一個中年漢子正在對弈。

老叟置下一枚黑棋,局勢瞬間翻轉,白棋輸掉一大片江山。收起袖子,他捻須而笑。

「回去吧!小喬還在家中等你。」

「師父……」賀非不死心,他已經在這里耗兩個多月。

「我不會離開的。」老叟雙手負在身後,迎風而立,飄飄欲仙的姿態像極天上謫仙人。

「師父……」他有滿肚子話想說,卻每每被他師父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老叟失笑,那麼多年過去,阿非還是像年輕時一樣,忠厚老實、認死扣兒,固執得讓人想拿棒子捶他。

「當初你是為著什麼,離家三年到處找我?」

「為阿澧。」師父怎麼問,他就怎麼答,在師父面前,他還是當年那個憨實的小少年。

老叟點點頭,「那孩子非池中龍鳳,你替他佔卜一凶卦,卦象上他將在戰場上死于非命,對吧?」

他極疼愛阿澧,若不是阿澧,妻子的病不會痊愈,他無法想象如果阿澧也死于非命,他的小喬會變成什麼樣子?

于是他忍痛離鄉背井,千里迢迢尋找師父,企圖求得師父卜一平安卦。「是。」

「我說他得遇貴人,天命已改,你不相信,對嗎?」

「阿非沒有不相信,只是……」

「只是不知道緣由,心頭沒底?好,就讓師父與你說詳細。

「與魯國之戰原該于三月展開,六月,戰局陷入膠著,而你的義子將會死于這場戰役,但阿澧命遇貴人,對方幾句話影響了戰時,戰事整整提早了三個月,天燁軍攻得魯軍措手不及。

「昨日為師夜觀天象,魯國此戰大敗,沒估錯的話,你那義子應該已經整兵回朝,再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說過,此子命格非凡,乃安國定邦神器,他無法陪你們留在鄉下,但小喬本該享此子之福,看著他成家、生子,含飴弄孫,你別倔強,為著什麼臉面、風骨的,硬要拆散這對母子,帶小喬隨阿澧進京吧!」

只要是師父所言,他都會辦到,即使心里多少不自在。「是,師父。」

「行了,回去吧。」老叟揮揮手,不想再說。

賀非搖搖頭,又是一臉的固執。「徒兒還有話說。」

還有話?老叟望著徒兒,那張憨厚的臉一如從前,真不曉得小喬那個伶俐丫頭怎麼就看上他了?精通易經命理之人哪個不是舌粲蓮花,偏他這副傻樣子,還硬是將自己的本事學走四、五成。

老叟不耐煩,道︰「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師父誤會徒兒了,阿非並不是心里沒底才遲遲不肯離開,而是……師父,阿非好不容易尋到您,小喬也思念師父思念得緊,阿非怎麼樣都得帶師父回去。」

賀非仰起頭,一雙黑燦燦的眼楮望著他,孺慕之情看在老叟眼里,心微暖。

「為師喜歡這里,不想走。」他已經在這里住許多年,著實舍不下這片美景。

他性情孤僻,不收徒弟,若不是那年遇荒,沿路撿回三個孤兒,帶在身邊養著,這輩子也就一個人過了。

三人當中,聰明慧黠的喬心除醫藥之外,其他的都不肯學,賀非憨直傻氣,他教什麼便學什麼,可惜天分不高,醫藥怎麼都學不好,而李益最有能耐,一點就通,醫理、易經、武功都學得相當好,那年他本有意讓李益傳承自己衣缽。

誰知,情字磨人。

喬心沒看上一身本領的李益,卻愛上賀非這個憨小子。李益知情,一怒之下背出師門。

短短幾年,李益創立「生死門」,在江湖上闖出不小的名號,只是他好的不做,專干壞事,誰有錢就替誰賣命,一時間人人聞之喪膽。

他本想親自出面收拾孽徒,卻在卜得一卦之後收了念頭,果然如卦象所顯,不到兩年,李益死于非命。

「師父喜歡這里的話,再過個兩、三年,阿非和小喬陪您回來住些日子。」

老叟搖頭,人生七十古來稀,他只想過安穩日子,不想再妄入塵世。

「師父,您不是說阿澧的貴人是個奇人,難道您不想會會他?你說幾個月前天現異象,會不會與阿澧的貴人有關,師父難道不想一探究竟?」他一句句撓著他師父的癢處。

小喬上回的來信說了,師父是個再貪新鮮不過的人,用這話兒定能把師父給哄下山。看一眼師父心動的模樣,他暗暗贊了自己的妻子一聲。

「師父,小喬說她認了一個義女,那丫頭可厲害了,做出來的糖和餅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想咬掉,還有您連听都沒听過的蛋糕、蛋撻,小喬說,您跟我回去,她一定讓閨女兒親手做給您嘗嘗……」

賀非越說越起勁,老人家臉上透出一抹笑,肚子里的饞蟲蠢蠢欲動。

「既然師父說阿澧命格不凡,是天燁的定國安邦神器,那他的孩兒呢?不是我夸張,阿澧那孩子的資質好得讓人咋舌,將來他的孩子定也不凡,如果能拜師父為師,更是那孩子的福氣,師父不老說徒兒魯鈍,正好收個聰明的彌補彌補……」

他一句一句哄著,哄得老人家臉上笑意漸漸擴展。

梁玉璋被錢阿三氣到快吐血,哪有人可以蠢成這樣,趙管事不知道在辦什麼事,竟派這種人出面鬧事,沒腦筋!

錢阿三被送進官府,三棒子就打出安平王府這個原凶,要不是京兆尹和自己有幾分交情,悄悄把錢阿三交給自己處理,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兒。

他本是想鬧得唐軒生意不好,子芳沒有鋪子可倚仗,想扶持弟弟就只能死心塌地進安平王府當他的女兒,誰知錢阿三那只蠢驢竟被幾個女人給唬得泄了底。

當時心中憋著一股氣,他真想走一趟唐軒,看看是哪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能揭穿錢阿三。

梁玉璋心想此事不成,定會與女兒結下梁子,沒想到短短幾天便收到井風城知縣周玉通的來信,讓他派人去接子芳。

這簡直是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為何非要將子芳給認回來,但他很清楚,理由絕對不只是不願意自己的親骨血流落外頭。

他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欣賞那樣一個既有能耐又勇敢的丫頭。

他還沒見過哪個女子,膽敢這樣當著他的面拒絕自己,她就敢。就算沒有滴血認親,他都相信子芳絕對是他的女兒。

他派人向周玉通查問過,知道她竟是用解決一件誣告案子來引起周玉通的注意,再以高價將家中田地賣出。

他也詢問過四皇子有關子芳的事,四皇子說了,沒見過那麼聰明穎敏的女子,竟能看穿他的賭坊計謀。

每多知道一件與她有關的事,他便越驕傲,因為那不是別人,是他的女兒!

庶子平庸、嫡女驕縱,每當別人家的孩子有杰出表現,他便忍不住自卑,現在他也有了能讓自己得意的女兒。

他派出奴婢、家丁、嬤嬤以及武功高強的府衛二十幾人,浩浩蕩蕩地將子芳接進王府里,還依她的意思繞到秀水村,想將一名賀大娘給一同接回來,只不過那位賀大娘不肯,她只好自己上京。

去接子芳的家丁說,秀水村的村民幾乎都出動了,他們要子芳別再為家人過世而傷心,在王府好好過日子,這些善良的村民,說出他不能講的話。

他親手為子芳布置院子,幫她挑選貼身丫頭,還尋來幾名廚娘,想變著各種吃食來哄她多吃些,听說……那丫頭瘦了。

受這麼多苦,怎麼能不瘦?

他對子芳的特殊讓妻子看不過去,在面前冷言冷語地鬧過幾回,直到皇後娘娘懿旨下,讓安平王府的女兒嫁進二皇子府邸,她才歇下爭鬧。

梁玉璋一眼就看出她的算計,她是想讓子芳代替歡兒出嫁吧?!反對嗎?當然不會。

皇帝遲遲不動皇後和太子,許多不明所以的人誤以為皇帝與皇後夫妻情深,即使莊皇後私自蓄兵、制造兵器這麼大的事兒,都沒辦法動搖他們母子的地位,還有什麼事能夠影響皇後、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于是認定日後登上大位的定是太子無疑。

妻子也是那群人當中的一個。

但他是清楚的,皇帝不動作並非與莊皇後夫妻情深,而是在等待一個更恰當的機會,皇帝愛惜名聲,豈會願意留下一個負心薄幸之名?畢竟當年是莊皇後鼎力支持皇帝上位的。

眼下皇上對待皇後、太子就像從前對待莊德文、莊進成那樣,非要事情一件件爆,狀況一天天壞,在所有人都認定莊家人是禍國殃民的大奸臣後,皇上才動手,並且一舉成擒。

接下來,就等著莊皇後和太子行差踏錯了,待他日太子被廢、皇後進冷宮,百官臣民也只會說「皇帝對皇後恩重情深,處處寬厚」,卻不知……唉……

接到懿旨那天,梁玉璋嚇一大跳。

他沒想到莊皇後會打這個主意,可這並不難猜測,她這是在逼安平王府站定位置,倘若他們順從旨意,將歡兒嫁到二皇子府里,那麼便是與太子為敵,假使他上奏折,請皇後收回旨意,莊皇後定會讓太子娶歡兒為側妃,以茲獎勵吧!

這是火烤兩面燙啊。

雨歡嫁給二皇子,皇上滿意、皇後不平,不嫁?狀況恰恰相反,以妻子的眼光肯定是不想讓雨歡嫁的。

一個女兒不能分兩半,現在多了子芳,她心里還不偷樂著?

最近太子做的蠢事一件接一件,朝官私下紛紛預言,二皇子很有可能取代太子坐上龍椅。

以歡兒那副性子,要真嫁給二皇子入主後宮,恐怕會被啃得尸骨不存,就算對歡兒不喜,她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怎肯她受委屈?

然而比起歡兒,子芳確實更適合那個位置,她聰明果敢,她有能耐,性子卻不張揚,再加上自己的助力,定能在後宮呼風喚雨。

所以他不把話挑明,任由妻子去折騰,將來局勢明朗後她就算後悔,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誰也別怨。

只是待將子芳接回王府里之後,卻發現如今的她乖得讓人心慌,那不像她的性子啊!

她成天待在屋里,連院子也不出,成天吃飽睡、睡飽吃,了不起窩在床上看幾本書,照理說這樣養著應該會面色紅潤、長些肉才是,可她越養越瘦,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

難道是哀莫大于心死,鐘子靜的死亡帶給她的沖擊這麼大,大到她連好好活著都懶?

嘆息,去看看她吧,這樣想著,梁玉璋往女兒的院子走去。

「好。」鐘凌應下華恩公主的要求。

她是個再乖巧不過的「好女兒」,除了不肯天天到嫡母身邊立規矩之外,其他的事都好說話。

給她吃好的、她吃,吃不好的、也吃,給衣服頭面、她收,不給、也不吵鬧,她根本不在乎誰在她身邊安插眼線,因為她除吃睡之外其他的事根本不看不管。

她安靜得讓人困擾,仿佛安平王府里壓根沒有她這號人物似的。

華恩公主看不懂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剛開始以為她是恃寵而驕,刻意讓歡兒去找她的碴,但她默不吭聲,任由歡兒胡鬧,歡兒鬧得凶了,她最多也就是關門睡覺,她不曾告狀。

兩個多月過去,她只能解釋,王爺待那丫頭是存著彌補心情,而那丫頭對王爺並無多余想法。

既然如此,鐘子芳對自己有用,她便樂意善待她,只是,她真有這麼簡單?

「二皇子是個好性子的,你嫁過去的話,看在安平王府的面子上,他定會善待你,何況嫁過去後你還是名正言順的正妃,誰都不能看輕你。」

她存心試探,想探探對于這樣一樁難得的喜事對方是否喜不自禁?但鐘凌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惡。

鐘凌心中冷笑著,也不多說,只回一個字,「是。」

前輩子同樣的話哄得鐘子芳心花怒放,可一旦嫁過去,才曉得二皇子不滿意一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女成為正妃,還鬧到皇帝跟前,堂堂正室轉身一變變成小三,安平王府會為她向皇家討個公道?當然不會!

正妃?名正言順?她想笑。

只不過再沒什麼事能逗得她發笑,已經七月了,阿六和她約在安平王府見面,他遲遲沒到,是否意謂著澧哥哥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

她不怨怪老天爺,老天爺已經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打壓她,教會她明白,無人可以逆天,是她還要存著非分之想,想著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澧哥哥能夠活下來。

如今她失望、絕望,怨得了誰?

沒關系的,反正再挨個幾年,她就會和爹、娘、阿靜、澧哥哥、爺爺……在天上相聚。

有人說,天上一日,人間數十年,她只是在親朋好友的聚會中遲到了一點點,無所謂。

想到這里心微開,她不急不怕也不擔憂了。

前世的鐘子芳為著能在安平王府里立足,小心翼翼、汲汲營營,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心想得到嫡母真情看待。多傻啊,有真情、有母愛,那也是要留給梁雨歡的,她憑什麼貪心?又何必搞得自己心惶?

「我已經與你父親談過,這兩天便到宗祠里將你寄在我的名下,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是安平王府的嫡長女,誰也不能輕賤于你。」

華恩公主再拋出一個好消息,試探鐘凌的反應。

「多謝母親。」

她依然只是道著謝,依然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好像這件事可有可無,她並不在乎。

不在乎婚事,連嫡長女身分也不放在眼里?她的反應讓華恩公主越發沒底,這天底下她就沒見過一無所求的。

「對于嫁妝,你有什麼想法?」她再次試探。

「一切但憑母親作主。」

她的反應再度讓她失望,連嫁妝都不在意,她到底要什麼?

盯著鐘凌那張酷似小姑梁玉娘的小臉,華恩公主心中惴惴,每個人多少都有,有就有弱點,這丫頭什麼都不要,哪來的弱點?沒有弱點,她又如何拿捏?

「芳兒,你實話與我說,你想要什麼?」

這是攤牌了,即使口氣溫和得讓人听不出半點火藥味,猜不到底線的對手讓華恩公主感到不安。

鐘凌抬眸,與嫡母目光對上,她曉得,自己被猜忌了。

真是,當人真難,有所求,遭人防備,無所求,一樣被猜忌,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詭計心機?

「我想要什麼?」她說完,失笑,接著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我想要的東西,母親給不起。」

鐘凌的話教華恩公主心頭一凜,原來她不是不要,只是心太大,不過天底下自己給不起的東西還真是不多。

她冷笑道︰「芳兒何妨一說。」

「我想要爹娘和弟弟都活得好好的,想和他們快快樂樂的在秀水村生活,唐軒的生意好不好都不重要,反正娘很摳門,一年年慢慢積攢,總會攢足銀子給阿靜買新屋,給阿芳辦嫁妝。

「我不想嫁入高門大戶,和丈夫的三妻四妾爭寵,我只想與一個男人共同守護小小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掌心磨出繭子沒關系,穿著棉衣草鞋也沒關系,只要丈夫有責任,兒子有出息,日子過得辛苦但看得見希望就好。

「母親,您知不知道坐在牛背上吹著笛子、搖搖晃晃往前行,臉龐迎著晚風吹拂,感覺有多麼美妙?您知不知道炎熱的夏季里,把赤果的腳丫子泡在冰涼的河水里有多舒暢?您知不知道被一個男人心無旁騖地疼愛著,感覺有多麼踏實?您曉不曉得流下汗水,換得銀子那刻,心里滿滿是成就感……」

她說得歡暢,華恩公主听得入迷,看著她小小的臉上散發出光芒,這片刻,她竟羨慕起這個鄉下來的小丫頭。

成就?踏實?舒暢?美妙……這些感受,她可說從來沒有過。

她高高在上,能夠控制王府里的一切,卻不覺得有什麼成就感;她有個令人羨慕的夫君,卻不曾感受自己被丈夫心無旁騖地疼愛過。

她沒有機會流下汗水,相對地,也沒機會得到舒暢的感覺,她追逐著富貴榮華的同時,也丟掉那份愜意輕松。

鐘子芳說對了,她要的,自己給不起,因為那樣的自由踏實,她沒有。

靜看眼前的女子,華恩公主感覺她美得耀眼,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她不禁得承認,這個女兒和自己認知的不同。

敵意,在瞬間消弭,罪惡感,陡然生起。

那年,丈夫的那個遠房表妹是否也是像她這樣一副性子?知天樂命,無欲于強取豪奪?

錯了,她不該迫害那樣的女子。

當這對母女在屋里對視的同時,窗外的梁玉璋亦是心潮起伏,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子芳不願承認自己,為什麼將自己排斥在外,因為他給的,不是她想要的。

那麼二皇子那樁親事……該怎麼辦呢?

小姐莫名其妙的被安平王府的人接走,小春、小夏幾度上門卻都被拒于門外。

這種時候如果阿六哥哥在就好了,輕功施展,就能帶著她們躍進王府里,她們有天大地大的消息要告訴小姐,哪像現在這樣見不到面,急死人了。

小春、小夏在半個多月後回京,她們與主子錯過了。

當周大人告知她們,小姐是安平王的義女時,她們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如果那不是謠言,太太怎麼辦?

小春轉頭望向坐在櫃台里的太太,心中不勝欷吁。

嗯,太太回來了,她沒有被李大戶害死,她活著回來了!只是她忘記自己和小夏,忘記小姐和少爺,忘記過去所有事,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叫盧清華。

誰想得到,受那麼重的傷又被丟下山谷後,太太居然命大沒死?

太太說,在山谷底下清醒時,她不知身在何處,只能擇定一個方向,努力往上攀爬,迷迷糊糊的,她也不清楚自己爬多久,直到爬到路邊,松口氣,又暈了!

太太運氣好,踫上正要回娘家的蕊姨、青兒和青兒爹,青兒爹是個慈善人,盡管急著趕路,還是為太太多耽擱兩日。

臨行,他們不方便帶太太走,只好留下十兩銀子給她,這幾個月太太便是靠這筆錢,慢慢往京城前進。

小夏問︰「太太,您怎麼知道往京城來找我們?」

盧清華苦笑搖頭,實話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到京城不可,也許是覺得京城好營生吧。」

太太雖然這樣講,但小春卻不認為,她相信是因為太太和小姐經常討論,等少爺當上京官就要在京城里買宅子,這才模模糊糊的誤以為自己的家在京城。

更恰巧的是,她進京城的第一天,便遇上錢阿三鬧事,她隨著圍觀百姓靠近,這才發現蕊姨在鋪子里,然後幫著解決這件麻煩事。

當時小春、小夏還在前往秀水村的半路上,鋪子里沒人知道太太是小姐的娘親,見她無處可去,蕊姨便作主將太太給留下。

命運很有意思,若不是青兒爹善良,太太就不會有這番際遇,若不是小姐好心,就不會收留蕊姨母女,更不可能與太太重聚,這就是大家嘴巴上說的好人有好報。

總之太太回來就好,忘記過去也不怕,有小春、小夏在呢,她們會把過去的事一件件說給太太听。

比方說說井風城的鋪子,比方說秀水村的賀瘸子搖身一變,變成壽王世子,比方小姐成為安平王義女,比方少爺……

想到少爺,所有人都忍不住傷感,尤其是青兒,更是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幾個晚上,她和少爺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兩人年紀相當,感情好得很。

只不過太太不一樣了,除了記不得過去的事之外,性情也變得不同,以前小姐想在井風城租間鋪子做買賣,太太猶豫老半天,遲遲不肯點頭,小姐說過,做生意不能怕東怕西、怕風險,但太太就是這副性子,被她收進匣子的銀子,打死也吐不出來,小姐還常常笑話太太是小氣財神,可現在,太太做生意的手腕非但不輸小姐,反而有青出于藍勝于藍的氣勢。

呸呸呸,她這是在說什麼吶,小姐是太太生的,性子自然肖了太太,過去只是……只是孤兒寡母的,太太才會分外小心,如今經歷過一番生死,性情大變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拿錢阿三那件事來說吧,他被送進官府,吵吵嚷嚷的已經鬧得夠大,可太太還不肯輕易放過,每回有客人提起此事,便讓大伙兒再大肆宣傳一番。

沒多久,京里就出現傳言,說唐軒賣的東西好,作料好、口味棒,名氣蓋過京城里許多老字號,連皇帝都喜歡,因此惹來同行相忌,出現訛詐之事。

真是同行相忌?誰曉得,府衙那邊結案,說是錢阿三自己窮慌了,才想找個冤大頭。

不管事實如何,這件事經過太太的刻意操作,許多老字號的老顧客都往唐軒逛上一圈,好奇嘛。

可別的不敢說,唐軒賣的東西謙稱第二,還真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小姐老是掛在嘴巴的,他們有別人沒有的秘密武器——女乃油和干酪。

總之這件事過去後,鋪子里的生意又好上兩成。

但太太並沒打算就此罷手,她吩咐阿興、阿隆,若有大戶人家的總管來采買,就把鋪子里的「潛規則」透露出去。

規則是這樣的——倘若有哪戶人家的宴席願意采用唐軒的點心,就撥出半成利潤給那總管。

這是公然賄賂吶!

可太太說得理直氣壯的,「沒好處的事誰肯做?給總管一點好處,就能替自己帶來利益,何樂而不為?何況咱門圖的可不僅僅是宴席上賺的,更多的是後面帶來的廣告效應。」

什麼叫作廣告效應?鬼知道!

但太太讓阿興陪著進打鐵鋪,打造幾個三層托盤,每回有大戶人家請他們去辦宴席,那幾個三層托盤往桌上一擺、絹布一鋪,再放入唐軒的糖果、餅干、蛋糕、蛋塔以及裝飾的鮮花,先別說多好吃,光是那副氣派就替主家增添不少光彩。

然後那個大伙兒弄不懂的廣告效應出來了,在辦過幾場宴席之後,鋪子里的生意又添上兩成。

他們不得不伸出大拇指,服氣地齊喊一句,「太太英明!」

還有一事,也是讓他們津津樂道、與有榮焉的。

每天鋪子打烊後,櫃子里的東西還剩下一些,可太太堅持就是不賣隔夜貨——其實糖果餅干放到隔天,味道還是挺好的,不過老板怎麼講,伙計就該本分听從。

這件事從表面上看來,似乎是賠了,可當這個消息傳出去,唐軒的口碑更好、商譽更佳,那些個講究吃食的富貴人家,更樂意與他們打交道了。

由于不賣隔夜貨,因此每日到這個時辰,太太就會讓阿興、阿隆將剩下的東西整理整理,送往城西的大雜院里。

那里住著許多窮苦人家,有人一輩子沒吃過甜食,阿興、阿隆每次過去,回來後都感動得痛哭流涕,他們說,那里的孩子讓他們想起自己小時候。

太太的善舉不但又提高商譽,也照顧了窮人,更收買了阿興、阿隆和她們這些丫鬟的心。

唉,小姐怎麼會變成安平王的義女呢?如果她知道太太沒死,回來後還變得跟她這個女兒這麼像,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母女倆到底何時才能相見?

幸好,老天保佑,這一天終于來了。

這天,阿興、阿隆從城西回來時,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正在算帳的太太被他們嚇到了,小春瞪兩人一眼,罵道——

「做啥大驚小怪的?有話好好說。」

「四皇子和壽王世子回來了,他們打敗魯國回京了!」

四皇子?壽王世子?听見這個消息,小春笑開雙唇,太好了,終于有人可以帶她們進安平王府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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