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樊惠安這個神醫在,童天淇幸運的保住小命,不過她的傷勢太重,昏迷至今都沒有轉醒。
至于柳無雙,樊惠安沒有宰了她已經不錯了,更別說她還殺了邵安這個重要人物,他已不想再理會她,直接丟給許天良處理。而許天良一向膽小怕事,索性將她扔回大牢里,恢復她俘擄的身分,屆時一並送京究辦。
樊惠安同時將清理黑風寨現場及處理戰俘的工作丟給了童天毅,童天毅想看顧受傷的妹妹,對這樣的決定相當不服,不過因為樊惠安才是大夫,以他的身分全心全意照顧童天淇,其他人也沒有話說,童天毅也只能認命地盡快做完手頭工作,才能回縣衙去陪妹妹。
黑風寨戰事至今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日來,樊惠安算是住在童天淇的房里,寸步不離的守著她,而經過反復思索及反省,他才發現自己小覷了她的好勝之心。
老實說,他從小到大沒有哄過女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寵愛一個女人,所以先前遇到柳無雙陷害童天淇,他也是秉持著公平的原則去處理,可事實上他已偏向童天淇了,但顯然她並沒有感受到,才會一直鑽牛角尖,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他偏心。
現在他終于想通她只是想用更好的表現來吸引他的注意,因為她做到了他的要求,所以他的眼光和心思,就會放在她身上更多更多……
因此,她在戰場上要殺更多的敵人,傷痕累累也不在乎;她要保護好重要證人,即使她超級討厭柳無雙。這一切,只為了要他多看她一眼。
對于這樣努力卻又傻氣的她,他真的很心疼。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童天淇終于有了動靜,她輕輕悶哼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楮。
樊惠安連忙坐到床邊,看著她由雙眼眯著細縫像是畏光,睜開後眼眸又是失神無法聚焦,好半晌才終于將目光定在他身上,一臉茫然。
「還好嗎?」樊惠安見她像是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眉頭皺了一下,心疼地用指月復輕柔的替她將眉心揉開。「你已經昏迷三天了,你現在渾身是傷,不能亂動,免得又拉扯到傷口。」
「我……」童天淇仔細回想,終于慢慢想起先前發生的事,神色突然變得慌張,啞著嗓音,艱澀地道︰「柳無雙呢?沒有受傷吧……我有保護好她……」
樊惠安扶她坐起身,端起擱在一旁幾上的碗,用調羹喂她喝著半涼的湯藥,見她快喝完了,才粗聲粗氣地道︰「不要再提柳無雙了!她的死活不關我的事。」
第一次听到文質彬彬的他說話如此粗俗,她差點被最後一口湯藥嗆到,表情不由得一呆。「你、你也會說粗話?」
他不禁被她的反應給氣笑了,把空的藥碗擱回幾上,沒好氣的睨著她。「你這女人,重點到底擺在哪里?!」
童天淇瞧他臉色不對,語氣也凶,委屈地道︰「你好像在生氣?可是我做好捕頭的工作了啊。」
樊惠安瞪著她,其實該是軟言相慰的時刻,但他知道這傻丫頭太不開艱,不凶一點她不僅不會反省,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我生氣,我簡直氣死了!你真的以為自己做好了捕頭的工作嗎?那我們一條條來算。」他板著臉,伸出一只手指。「首先,戰時你不按軍令私自出兵,打壞了我所有的布局,這叫做好了工作?!」
「我……」她也想起了這樁事,慚愧的低下頭,當時確實是她沉不住氣,差點就壞了大事。
「再者,你不好好保護自己,卻魯莽地去救柳無雙,不僅自己差點送了小命,還害邵安死在柳無雙手上,這叫做好了工作?」
這下她完全無言以對。她以為他很重視柳無雙,所以她拼了命也要救她,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又是她錯了。
「最後,你該死的居然認為柳無雙在我心中比你重要?!你是要氣死我嗎?」這是樊惠安最不滿也最介意的一點。「說你笨,你還不承認!」
「你的意思是……」如果童天淇不是如此虛弱無依,她可能會察覺此時的他根本一點都不冷靜淡然,他眼中那抹急切與憂慮,還有語氣里的激動,與他的平時表現相比,都能算是失控了。
而樊惠安確實被呆頭呆腦的她氣得失控了,他驀地低下頭,吻住表情一臉茫然的她,她渾身一震,卻無力推開他,只能被動地承接了這個吻。
這個吻並不像是很用力很激動的懲罰,反而輕輕柔柔的,像在呵護什麼寶貝,每一次唇舌的觸踫,都會挑動兩人的心弦,那種彼此間產生的共鳴與火花,營造出一種很纏綿、很令人留戀的氛圍。
雖然他貪戀著她香甜的滋味,但怕太過激烈會弄疼她的傷口,他用盡全力克制自己,並沒有加深這個吻,而是在她氣息加粗,似乎快無法負荷這般刺激時,離開了她的唇。
伸出修長的手指,樊惠安輕撫著她被他吻紅的唇瓣,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告訴你,柳無雙的重要性只在于她是此案唯一的證人,她死了頂多是線索斷了,要再多花一點時間查案,但你受了傷,卻是所有德化縣百姓失去了安全的倚仗,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分不清楚嗎?」
童天淇呆呆地望著他,像是還沉浸在方才那個吻的美好里,又像是默認了他的責備,因為她在救柳無雙時確實沒有想到後果。
他搖了搖頭,又道︰「還有,你根本沒必要懷疑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我從一開始就當你是個女人,即使別人誤解我們有龍陽之癖,我也不想解釋,更不想掩飾,因為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
他的話確實說中了她某些心結,她咬著下唇掙扎了半晌,才幽幽說道︰「因為……我很羨慕柳無雙,她是個真正的女人,有容貌、有才華,那是我永遠達不到的境界,每個男人都會被她迷住。」接著,她抬起頭正視著他,目光中開始有了幾不可見的水光。「我希望你看到我的感覺是驚艷,而不是覺得好奇或有趣,我也希望我能站在你身邊,讓別人一眼看到的是郎才女貌,而不是龍陽之癖。」
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她從小就想做個伸張正義的捕快,不惜為此男扮女裝,犧牲了做女人的機會。如今她遇到了喜愛的男人,卻想不到這竟成了一種阻礙,讓她變得妄自菲薄。
現在變回來,來得及嗎?可是他想要的究竟是怎麼樣的女人?她又是否真能為了他舍棄自己的夢想?
樊惠安能夠了解她的掙扎,卻不想逼迫她做任何改變,只得正了臉色道︰「如果你想在我面前做個真正的女人,以後要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用腦子好好想一想,我樊惠安如果想要一個美人,哪里沒有?只是我不會隨便吻一個人,你明白嗎?」說完,他拿起空了的藥碗,走出房間,讓她能夠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他只差沒有直接坦白的告訴她他愛她,沒有別的女人比她重要,這種話,個性冷情的他說不出來,其實她早已得到他的愛了,美色並不是他的優先選擇,只不過在她反省的時候,他不適宜說太多,免得模糊了焦點,讓她忘了自己的錯。
然而他似乎仍是高估了童天淇的悟性,更低估了她的自卑,听完他的話,她更是心里發虛,因為她從來不懂得愛自己,從來不把自己當女人看,今天他坦白了對她的喜愛,但似乎也坦然的告訴她,她不是一個美人。
這確實傷了她的自尊,這就像指著一個福相的人,告訴他其實你不是那麼胖,事實上說話的人已經覺得他胖了。所以越想與他之間的問題,她越茫然、越惶恐,越發沒有自信。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在最愛的男人面前是最美最好的,她拼命救柳無雙,是想表現給他看;她羨幕柳無雙,也是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樣美麗,令他眼楮一亮。
可是,她一直相信著的事他似乎不以為然,方才那個溫暖又撼動人心的吻,卻令她更失落、更旁徨了。
清醒之後又過了兩天,童天淇終于可以下床走走,這兩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里,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還更往死胡同里鑽。
她坐在鏡台前,默默地看著銅鏡的自己,這張臉她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些什麼,于是她縴手伸到了抽屜中,拿出一個她從來沒想到要打開的木盒子。
猶豫了半晌,她還是打開了盒子,里頭是一些胭脂水粉,是她及笄時父親送她的禮物,父親應該也是希望她像個女孩子吧?可惜她沒有達成他的願望。
她拿起一盒胭脂,如今想用了,卻不知道該怎麼用。
篤、篤。
突地,敲門聲響起,童天淇嚇得差點沒把手中的東西摔落在地,她連忙蓋上木盒子,應了一聲,門外的人輕推開門,是好不容易抽了空的童天毅。
他一進房,便見到坐在鏡前的童天淇,雖然她仍是一身男子的便服裝束,長發也只是松松的綁成一束,不施脂粉,但外頭的陽光透過敞開的大開照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像發光似的,有種清透的驚人美感。
童天毅驚艷了一陣,好不容易才回過心神,關上門說道︰「你好些了嗎?」
「已經好很多了。」童天淇淺淺一笑。
她這一笑,又讓他有些恍惚,他不由得在心里自嘲,自己這是怎麼了?或許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她隱藏著多麼驚人的美麗,怎麼現在又會為此失了神?
或許是他太久沒見到她了,又或許是他埋在心底好多年的感情,已經快壓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