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樊惠安任職德化縣師爺的第一天,雖然只是一個臨時的職務,能力還有待觀察,但他卻覺得自己受到了無比隆重的對待。
一開始是天師作法,許知縣不知道從哪里請來了道士,對著他撒了一堆黃紙,又喃喃念了一堆他听不懂的咒語,他的就職典禮才算大功告成。幸好那道士沒拿什麼黑狗血潑他或拿杯香灰水叫他喝掉,否則以他的性格,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德化縣知縣給整死。
禮成後,樊惠安托詞身體不適,便讓童天淇帶他至廂房中歇息。這間廂房原是給許天良的眷屬居住,但他全家並不住府里,因此整個縣衙後院幾乎就讓童天淇、樊惠安、幾個單身漢捕快及負責灑掃煮飯的小廝大娘等給包了下來。廂房的格局方正,光線充足,家具齊備,也算是麻雀雖小五髒全。
折騰了老半天,樊惠安還真有些累了,本想直接歇息,但身上沾染了作了一天法事的煙火之氣,讓他不太舒服,于是打算先洗個澡。
衙門不大,很快他就找到了澡堂。澡堂由外觀看來不小,而且里頭還隱約透出燈光,也許有人正在沐浴吧。
「這樣正好,與里頭的仁兄借點熱水,就不需再燒了。」他心忖著,帶著衣物皂角,沒想太多便走進澡堂。
澡堂里,童天淇正舒服地立在大木桶里,用水盆由頭頂淋水下來。她一個女扮男裝的人住在縣衙里諸多不便,只有每天這時間是她可以放松的時候,因為大伙兒都知道她不喜歡與人共浴,往往晚間這個時辰都是讓她給一個人洗的。多年來也形成了默契,不會有人在這時候闖進來,也因此至今仍無人發現她的身分。
渾身被熱氣環繞,她享受的閉上了眼,嘴里還輕快的哼著歌兒,連該裝男人的聲音都忘了。
樊惠安在蒸氣彌漫之中,見到的就是這副猶如仙女下凡、芙蓉出水的畫面,令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他早知這丫頭長得不錯,如今撤去那男子氣的裝扮,果然花容月貌,肌骨勻亭,此等姿色並不比京里那些著名的美人差到哪里去。
童天淇听到了他的聲音,忍不住尖叫,本能的身子一低,先讓自己躲進木桶里,再將水往他身上潑。
樊惠安當下成了落湯雞,而童天淇也終于看清是哪個二愣子闖了進來。「糟糕!我忘了告訴他這時間不準到澡堂。」她尷尬不已,但又不能跳出木桶與他理論,只好繼續躲在水里,只露出顆頭,小心翼翼地覷著他。
被這麼一潑,樊惠安也從幻想中清醒過來,心中不免有些郁悶,要是早知道這時候她會在里頭洗澡,他就不會闖進來,這下倒好,搞得他好像登徒子似的。
「樊公……樊師爺,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童天淇只能祈禱此時煙霧繚繞,他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清她的女人身形。
樊惠安自然猜得到她僥幸的想法,不過被白白淋了一遭,感覺就像被人陰了,他可沒這麼好心不計較,于是他刻意放下手中的衣物,好整以暇地道︰「沒關系,我不介意與人共浴,省得還要再燒水。」
你不介意,但我介意啊!她在心里吶喊,表面上還得力持鎮定。「這……我很快就好了,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換你。」
他故作不解地問︰「難道童捕頭你有什麼秘密,要不然怎麼急著要趕我出去?」
「沒有!」童天淇立刻回道,因為太過激動,聲音顯得有些飄忽。
樊惠安差點笑出來,他突然發現,偶爾逗逗女人也挺好玩的,于是他微微傾身,拿起掛在一旁的一條白色長帶,假裝驚訝地道︰「噢?這里怎會有布條,難道童捕頭受傷了?」他還刻意上前了一步。「要不要我幫你瞧瞧?」
「不用!」她幾乎要尖叫了,由蒸氣里隱約可以看到他拿著她的纏胸把玩著,好像直接觸模著她的身體一般,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那個不是布條,是纏……呃,是我的個人喜好而已,我喜歡將它穿在衣服里面,看起來比較……呃,比較健壯!」
听到她的回答,他唇角微勾,欲蓋彌彰就是在說她現在這樣吧,他放下了手中的纏胸,又拿起掛在一旁的白色繡花肚兜。「那這個呢?這好像是女人用的吧,難道這也是童捕頭的個人喜好,會將它穿在衣服里面?」
童天淇不由一征,接著小臉漲紅,羞窘到不行。然而此情此景,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對,那也是我的……個人喜好,請樊師爺不要說出去。」
「想不到童捕頭的喜好如此特別,在下真是甘拜下風。」雖然一室的白霧,樊惠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光想象她的糗樣,他幾乎都想大笑了。「不過喜歡將自己捆綁起來,又喜歡收藏女性衣物,童捕頭你可能大有問題。或許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了,在為一介大夫,正巧可以幫你看看。」說完,他又靠近她兩步。
她再也無法假裝鎮定了,尖叫道︰「不要過來!」
她忘了裝成男聲的聲音原就尖亮,再加上有功夫底子,這一叫立刻引起了整個衙門後院的騷動,一下子那些住在里頭的捕快、佣僕們飛快地趕了過來,那雜沓的腳步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要趕著抓賊呢!
童天淇知道自己這下糗大了,可是她泡在木桶里動彈不得,沒辦法做出反應。反倒是樊惠安,他直覺地將手中的東西隨手塞進袖袋,很快的閃出澡堂,恰巧在門口擋住那些差點沖進來的人們。
總之,他不想讓別人發現童天淇是女扮男裝,更不可能讓她身上的一絲春光讓別人看到,這種心態很微妙,也很難解釋,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該守住這個秘密。
「樊師爺,發生什麼事了?」王強急急忙忙地問道。
「沒什麼事,只是童捕頭在澡間里見到了一只……呃,蜘蛛。」樊惠安隨口胡扯,他的想法很單純,一般姑娘家都會怕蜘蛛吧?
「童捕頭會怕蜘蛛?!」王強難以置信地回道。
每個人都是面露狐疑,畢竟以童天淇的武功,就算來的是蜘蛛精,他都能一掌拍死。
在里頭急忙穿衣服的童天淇,听到這樣的說法差點沒直接暈過去,這師爺明明聰明得很,怎麼就編了個這麼蹩腳的答案,她連老虎都殺過了,還會怕蜘蛛?!
「噢?樊師爺,你也看到蜘蛛了,難道你和童捕頭共浴嗎?」一名負責煮飯的大娘表情變得古怪。
「是啊,這間澡堂這麼大,共浴也不奇怪吧?」樊惠安不知童天淇的禁忌,本能的依照正常人的習慣來回答。
然而他不回答則已,這麼一回答,大家看他的表情就更奇怪了,甚至還帶了些曖昧。
樊惠安不明所以,和眾人大眼瞪小眼。
莊達裝模作樣地替他解答,「在咱們衙門後院,這時間是童捕頭固定沐浴的時間,不過他沐浴都習慣自己一個人,堅決不與他人共浴的,樊師爺你打破了這個禁忌,可見童捕頭對你另眼相看啊!」
好不容易纏好胸,童天淇又開始找肚兜,找了一會兒找不到,猜想大概被樊惠安順手拿走了,但這種東西她又不能理直氣壯的去要回來,煩惱之際,又听到這番揶揄,差點沒嘔出血來。
不過樊惠安的感覺也不比她好,因為他听出了這群捕快及佣僕們對兩個大男人的關系產生了龍陽之癖的懷疑,雖說承天王朝並不禁男風,但他真的沒這個興趣啊。
逗弄個姑娘弄到把自己給卷進去,他只能在心里苦笑,看來這紈褲公子可不好當啊。
眾人見他沉默,以為他默認了,于是莊達上前一步,一臉了然于胸的樣子,拍拍他的肩。「樊師爺,咱們童捕頭可是縣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雖然武功高強卻是細皮女敕肉的,你要好好憐惜他,別玩得太激烈,害他不能出門捉賊。」
「你們在胡說什麼!」童天淇急著穿好衣服,但情急之下這衣帶怎麼綁也綁不好,只好在澡堂里大叫著。
「老大,我們知道你不方便出來,我們就不打擾你和樊師爺了,這就退去,這就退去。」王強賊賊一笑,領著眾人連忙四散而去。
直到人走光了,樊惠安才搖搖頭,返身又進了澡堂,恰好與著裝完畢、剛綁上衣帶的童天淇遇個正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頭有些難明的悸動,不過卻是沒說什麼,越過她繼續往里頭走。
童天淇連忙喚住他,「樊師爺,你是不是……拿了我的東西?」
「什麼東西?」樊惠安泰然自若地反問。
她一時語塞,實在無法啟齒,總不能對著他大吼︰你他媽有沒有拿老子的肚兜?!
「我要沐浴了,你還不走?難道真的要一起洗嗎?」他故意問道。
童天淇腳一跺,無奈地離開澡堂。
樊惠安看著她的背影,頓覺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從今晚開始,他與童天淇間曖昧的關系大概會傳遍整個縣衙,這到底算是飛來艷福,還是飛來橫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