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殺的魏緹!
蘇深雪真沒想到魏緹居然真的卯起來惡整她。每天從早到晚不斷的指派工作給她、挑剔她、命令她,甚至虐待她,簡直不把她當人看。
她一天睡不到六個小時,一睜開眼就要伺候魏緹吃穿,伺候完她,還要干粗活。每當她想反抗,魏緹便激她,說些「你不懂願賭服輸的道理嗎?虧你還是賭坊老板的女兒」之類的話。
她性子倔,好強,又不肯給家里丟臉,自然是得忍常人所不能忍,然後暗自用「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這樣的話激勵自己。
一個月嘛,總會過去的,現在不都過了七天了嗎?
七天?嗚——怎麼這麼苦,才七天啊?
「蘇深雪。」
她才剛掃完倉庫,正想偷閑喝杯熱茶,便听見魏緹的聲音。
不用說,魏緹又要來指派她工作了。
「干麼?」她沒好氣的問。
「沒干麼,讓你洗衣服。」魏緹說著,朝一旁捧著一籃子衣服的春花使了個眼色。
春花將裝滿了衣裙的籃子擱下,退到一旁。
「我告訴你,我這些衣服有特殊的洗法。」魏緹笑咪咪的說,明顯有跪計。
「嗄?」她皺皺眉頭。還特殊呢?這是古代呀,除了水洗還能怎樣?
「你看見那口井了吧?」魏緹指著院子里那口井水都已結了一層冰的老井,「這些衣服都得用那井里的冰水洗。」
用冰水洗?在這種冷死人的鬼天氣?而且天都黑了呢!
好個魏緹,她是真心要整死她就是了。
「魏緹,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她氣憤的叫道。
「誰要你跟我賭?」魏緹一臉得意,「要是有人到你家賭坊賭輸了卻不肯給錢,你會怎樣?」
「你……」真是小人,居然這樣虐待她?
好,女子報仇,三年不晚,她一定會討回來的。
「洗就洗。」蘇深雪一把抓起衣籃,旋身就往老井走去。
地上積了一層雪,走在上面,她已感受到寒氣從腳底竄上來。她打了個哆嗦,然後身體不能自已的顫抖起來。
走到井邊,她先拿竹竿打碎井里的薄冰,然後再打水上來,當她把手伸進那冰水中,牙齒開始打顫。
廊下,魏緹看著,臉上是掩不住也從不打算隱藏的笑。
其實她這次能贏蘇深雪,可是經過等待及算計的。蘇深雪雖是向陽城數一數二的女賭神,但事實上她能戰無不勝,不全是因為她賭技高超,而是因為她身邊的通殺。
一個月前,她找來人稱王老九的職業賭徒,經他多次進出蘇氏賭坊觀察過後,發現真正厲害的並不是蘇深雪,而是總是在蘇深雪身後提醒著她,幫她盯場的通殺。若要贏蘇深雪,除了賭技必須精湛,還得支開她的第三只眼——通殺。
可有蘇深雪的地方就有通殺,兩人形影不離到幾乎讓她無機可乘,就在她苦無機會報復之際,老天竟給了她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通殺出城了。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能讓從來沒跟蘇深雪分開過的通殺離開向陽城,但魏緹知道她報「一腳之仇」的時機到了。
于是她找了王老九,趁著通殺不在,登門挑戰蘇深雪。
蘇深雪從來不知道她幾乎百戰百勝全是因為通殺,自信滿滿的接受她的挑戰,結果就在蘇深雪沒有後援,魏緹卻有王老九助陣的情況下,蘇深雪輸了這場賭局。
如今看蘇深雪在她家供她差遣,每天被她操到累得跟條狗似的,她真是作夢都會笑。
「今晚睡前一定要洗好,听見沒?」魏緹提高聲量的喊著。
「听見了,又沒聾,啐!」蘇深雪邊發抖邊將衣服一件件的撈進水盆里,然後開始搓揉。
才搓揉了兩下,她就冷得忍不住罵髒話。「Damnit!」
來到古代後,她一直小心自己的言行,生怕自己說出什麼奇怪的、不合民情的話語,可這一刻,她受不了的罵了。
這個魏緹實在有夠黑心的,只不過絆了她一腳,居然就用這種近乎虐待的方式來惡整她?
「小姐……」
突然,她听見了通殺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冷到出現幻覺了。通殺去了金泉城,就算回來了,也進不了魏府啊。
「唉,通殺,我一定是太想念你了……」她自言自語。
「小姐。」這時,她再度听見通殺的聲音,而且很近,近到就在……她身子陡地一震,往聲源望去。
此時,在那黑幽幽的牆邊站了一個人,雖然只看得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五官什麼都看不見,她卻清楚的知道那是通殺。
他的身影,她絕不會看錯。「通殺,是你嗎?」她難以置信的道。
這時,那黑影向前,來到月光之下——
通殺一回到向陽城就知道一個壞消息——蘇深雪輸了賭局,進魏府服侍魏緹一個月。
「啾啾,你怎麼會讓小姐跟魏緹賭這個!」
「通殺大哥,你以為我有那本事擋著小姐嗎?」啾啾一臉無奈又無奈,「我已經跟她說你不在,要她別跟魏緹賭,可她禁不起魏緹激,就……唉。」
「小姐的賭技很好,她們賭什麼?怎麼會輸?」他問。
「魏緹跟她賭大小,還帶了一個見證人來。」啾啾說。
通殺微頓,「見證人?」
「是啊,」啾啾答,「那人還檢查了小姐的骰子呢。」
通殺一听,便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看來,那所謂的見證人一定是個賭技了得的出千高手,想必蘇深雪的骰子在對方檢查的時候便被動了手腳,而她卻沒察覺。
如果當時他在,絕不會讓對方有任何的機會,只可惜……如今就算他猜到對方出千,也沒有意義。
「老爺真讓小姐去給魏緹當一個月的丫鬟?」
啾啾點頭,「小姐確實輸了,老爺雖然舍不得也莫可奈何。」
「魏緹一定會想盡辦法惡整小姐的。」他又急又氣,「小姐去幾天了?」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她也一臉愁容。
「七天?」七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夠讓魏緹把蘇深雪整得徹底了。
不成,他怎能讓魏緹繼續欺負蘇深雪!他曾說過會永遠伺候她、保護她,他不能讓她受苦。
想著,他旋身便要離去。
「通殺大哥!」啾啾急忙叫住他,因為她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何處。「你不能去魏府啊!魏老爺可是個官,府里就算不到門禁森嚴,也不是你能自由來去的地方。」
「我知道。」他目光一凝,神情堅定的說︰「但我不能丟下小姐不管。」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蘇府,速速前往魏府。
來到魏府,他先觀察了地形以及魏府崗哨及巡邏換班的時間,然後覷著了時機潛進府中。他在府里小心查探,尋找著蘇深雪的行蹤,終于讓他發現了她。
當他見四下無人,正想趨前,魏緹出現了,接著,他眼睜睜的看著魏緹如何的欺負蘇深雪。
他是個不容易表現情緒,也不易怒的人,但看著蘇深雪遭到魏緹這般刁難惡整,怒火第一次在他胸口熊熊燃燒。好幾次,他幾乎要沖出去制止魏緹了,可理智告訴他……這麼一來會將事情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于是他忍,忍到終于確定魏緹已經離開,而且附近沒有任何人走動。
怕突然出現會嚇到蘇深雪,他在暗處先叫了她。她先是一臉懷疑,四下張望,直到發現了他——
「小姐。」他離開了幽暗的牆邊,走向她。
她看著他,瞪大著眼楮,難以置信。「通殺,是你嗎?」
「是的,小姐。」他低聲的回答。
蘇深雪怕他被發現,以手勢要他退回牆邊,然後自己起身往他走去。
來到幽暗處,她驚喜的看著眼前的他,「你回來了?」
「嗯。」他點頭,「掌燈時分到的,听啾啾說起你跟魏緹打賭的事,就立刻來了。」
「你知道你不能隨便進魏家嗎?」她有點緊張。
魏崇範再怎麼說也是個官,這可是官爺的府邸,尋常人沒經通報帶路,是不能隨意進入的。他擅入魏府,要是被逮到麻煩可大了,就算她爹能保他,也要花上不少心力或金錢疏通。
「我明白,可是我不能不管小姐。」他眼底有著深深的內疚。
「還說不能不管我?我還沒跟你算帳呢!」說著,她使勁的朝他的胳臂打了一下,「居然趁著我睡覺的時候離開向陽城?你好大的膽子!」
「老爺有件事交給我辦,因為很重要,我不能不去。」他解釋,「要不是小姐不肯,我也不必偷偷模模的走。」
「怪我了?」她瞪著他。
「不敢。」通殺低下頭,一臉歉疚,「都怪我不在,才讓小姐跟魏緹打了這場賭。」
「你在,我還是會賭。」
「是沒錯,但不會輸。」他斬釘截鐵的說。
「咦?」她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不禁皺起眉頭,「你是說……因為你不在,我才輸了?」
「正是。」
「好個通殺!」她又用力的在他胳臂上槌了一記,「你是在嘲諷我的賭技不如你嗎?」
通殺不敢再說,因為他知道她好勝心跟自尊心都非常強大。她一直認為自己有逢賭必贏的本事,而他也樂于讓她在那樣的自信及自滿中得到快樂。
「小姐,」他岔開話題,「魏緹剛才對你做的事,我都看見了。」
「喔,我早料到她會想一堆方法整我的。」她一派輕松,但其實心里滿是委屈。
她只是好強,又不想讓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面,因此總表現出一副她沒事的樣子,而這也是為了不讓關心她的人擔心。
通殺神情凝肅,眼底閃過一道肅殺。
「這麼冷的天,她竟要你用冰水洗衣,這可不是整,而是虐。」他氣憤。
「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整我,你以為她會放過我嗎?」她聳肩一笑,「我早有準備。」
「小姐,咱們回家吧。」
「不成。」她堅定的拒絕,「我要是逃了,豈不是要讓她笑一輩子?」說著,她拍拍他的肩膀,「你快走吧,要是被看見可不好。」
「小姐……」他怎能丟下她一人在魏府受罪?
「別說了,快走。」她推了他一把,以命令的口氣,「通殺,你敢不听我的話?」
通殺濃眉蹙起,眉心堆棧出三道懊惱的、氣憤的線。他懊惱氣憤的不只是魏緹竟如此虐待蘇深雪,更是氣惱自己沒辦法保護她,為她做些什麼。
「快走啦!」她生氣的瞪著他,「再不走,我揍你。」
她是真的會揍他,但對他來說實在不痛不癢。但,他從來不能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她要他走,他不能不從。
「小姐,那……我先走了,我會再來看你的。」他說著,眼底滿是不舍。
迎上他那憐惜的眼神,蘇深雪的心頭一緊。
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關懷跟憐惜,她可以很堅強很勇敢,但如果有人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候憐惜她,她反而會變得很脆弱。
而這就是她拚命的趕通殺走的主因。
現下的她像是一根繃緊的弦,只要輕輕一彈,就會繃斷。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軟弱的樣子,尤其是通殺。
只要她在他面前掉下一滴眼淚,他就會被自責給淹死。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他一定會恨自己竟在她跟魏緹賭大小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從小到大,只要她受一丁點的傷,他就會自責內疚,覺得是他沒有善盡保護她的責任,縱使那是她調皮搗蛋所致,根本是活該,他也會覺得是他不好,是他不對。
所以,她不能讓他發現她其實很委屈、很辛苦、很想哭。
看著他離開,並消失在黑暗處。她望向這寂靜又冷清的院落,再低頭看著泡在冰水中的那堆衣服,委屈又氣憤的眼淚終于忍不住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