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牢,果然是不見天日的黑,連土地也是黑的,透著一股腥臭味,關押在黑牢里的人都是就地大小解,黑臭的牢,唯一的光是一小方洞照進的日光。
周念梓讓牢頭粗魯的推進一間沒人的牢房,燻人的臭氣讓她好一陣難受。這時代的黑牢……不講人權的,她無奈的想,輕輕嘆了聲。
周念梓原以為自己難免會驚懼,此時心情卻意外平靜,她想起三公子昨日特意交代她吃過再回,而今日徐安瀾為她張羅一桌好菜……他們對她是同樣的心思,有他們在外頭奔走,她沒什麼好憂心的,他們說會護她周全,她相信他們的承諾。
站了大半日,抓她進黑牢的五皇子總算有了動靜,讓牢頭帶她進個小房間。里頭勉強算干淨,也少去許多腥臭味,只是大大小小刑具掛在牆面上,觸目驚心。
帶她的牢頭將她鎖上求刑架,五皇子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旁邊的方形木桌上擱了杯茶。
見牢頭將她鎖緊了,五皇子身邊站著的人出了聲,「都下去,沒得令不準進來。」牢頭和幾名守衛應聲後,全退出房間。
五皇子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男人便從牆面上取下長鞭,揮了揮,在地上擊出幾響。五皇子淡淡道︰「周念梓,妳同本皇子說過,那十項器物如何去便如何回到本皇子手里,如今少了樣東西,妳怎麼說?」
「皇子殿下,您簽押的當票正鎖在周氏質庫櫃子里,簽押當時龍公子您是確認過的,十項器物一樣不少,不缺邊角的回殿下手里,確認過才簽著贖回當票,如今怎說少樣器物呢?」
「本皇子就跟妳打開天窗說亮話,十項器物里藏了東西,東西便是在妳周氏質庫不見,我們也別拐彎抹角的,妳把東西收哪兒去?」
「民女不知殿下說的東西是什麼。」她面不改色。
「妳以為妳一個姑娘家,挺得過幾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皇子念妳在京都名聲好,也幫襯過不少困苦人家,給妳機會,妳別硬氣。」
「民女真沒見過殿下說的東西……」五皇子重重摔下杯,怒道︰「給我打!」啪!啪!啪!
持鞭的男人連續揮過三下重鞭,肌膚瞬間撕裂濺血,熱辣痛楚刷過,周念梓咬著牙想,原來這就是挨鞭子的滋味,當初被鞭得渾身是傷的世子爺能熬得過去,當真不容易……
「嘗到苦頭吧?妳說是不說?」
「民女不曉得殿下不見了什麼……」
「便箋!一張明黃便箋。」五皇子沉不住氣,反正他壓根沒想過要讓周念梓出黑牢,索性挑明了說,他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在刑求一個女人上。
「民女沒見過什麼便箋。」撕心裂肺、火一樣燒灼的疼蔓延開。
「狠狠的打,打到她肯說為止!」
啪、啪啪、啪啪啪……連續近十下鞭打,周念梓前面衣裳已染滿血色,並撕裂破損……
「民女當真不知……」沒說完,她痛暈過去了。
「主子,也許她當真不知,哪個女人能挨得住連續鞭打不吐實?」
五皇子沉默半晌,道︰「周念梓不是一般女人。她一定知道。潑水,讓她醒過神!橫豎她出不了這黑牢,直接打死也干脆些。」
一桶冷水兜頭淋下,痛暈的她醒過來。
「周念梓,本皇子再問一次,那張便箋妳收在哪兒?」
「民女沒見過什麼便箋……」啪啪!
接連兩鞭落下,一鞭刷過她右臉,她嗤了聲有點抱怨的道︰「民女本已是毫無姿色,毀掉這張臉,是讓我往後別見人嗎?」
施鞭的男人愣了愣,果真不是一般女人……
「還硬氣,是嗎?」五皇子咬牙切齒,恨她的漠然。「給我狠狠打!」
鞭子又毫不留情落下,周念梓原想撐著,卻讓痛折騰得暈了過去,模糊的……她彷佛听見有人闖進來,似是傳了道聖旨……
後來她徹底失去意識,什麼都听不見了……
徐安瀾見她如破女圭女圭般掛在刑求架上,渾身衣裳無一寸完好,他木著一張臉听三皇子將聖旨宣讀完,見禁衛兵將五皇子上銬,持鞭的男人也上銬,徐安瀾立即往刑架奔沖,一雙手發顫不止,費了點時間才解下她。
周念梓失去意識,沒了刑架支撐,軟軟的倒向徐安瀾,他穩穩接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沒事了,我的念梓,乖……爺這就帶妳回去……」他不知自己聲音哽咽,眼眶發紅。
抱著周念梓,他走至三皇子身前,見三皇子沉著一張臉,握緊著拳,不發一言的盯著他懷里的周念梓。
兩人眼神交錯,心中皆有萬言千語,卻什麼也沒說。
「太子殿下,罪臣有一事相求。」徐安瀾森冷的望了五皇子一眼,最後朝三皇子道。
「何事?」
「今日發生之事,請容罪臣來日……一萬倍討回。」三皇子面色已恢復平靜無波,握緊的拳也松開,他想也沒想,便應了。
「安瀾所求,本太子允了。來日方長,你趕緊回去,好生照顧大朝奉,務必請最好的大夫……待她身子痊愈,你想一萬倍、十萬倍討回,本太子都允你。」
「謝太子殿下。」徐安瀾謝恩,抱周念梓往外走。
「安瀾!」三皇子又喊,徐安瀾止步,「千萬別讓她有事……」他多希望,抱著她的人是自己!徐安瀾沒答話,只點了點頭,他嫉妒著卻又慶幸著,若非三皇子對周念梓動了深情,他也許沒辦法來得這樣快……周念梓的血濕透衣裳,沾上他的掌,他不再多想,舉步往外頭奔,耳邊听見三皇子對五皇子說了唯一一段話—「五弟,你這輩子最大的錯,不是謀位,而是動了本太子心里最看重的女人。即使沒安瀾請求,本太子也要為念梓萬倍地討回來。」
周念梓被徐安瀾抱回周府,他一路直奔回廂房,梅兒、蘭兒一見渾身是血的大小姐,震驚不已,眼淚隨即撲簌簌的流下,哭問著,「大小姐怎麼了」
徐安瀾沉著臉,厲聲道︰「現在不是妳們哭的時候!蘭兒去燒水,梅兒去請谷大夫來。記得別張揚,老太爺老夫人那兒先瞞著,別讓老人家擔心。」
谷大夫是京都最好的大夫,是個貨真價實的神醫,他用過的假死藥,正是他們暗地讓人請谷大夫配制的。
兩個丫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奔出廂房,趕辦著徐安瀾交代的事。
不消半時辰,谷大夫提著藥箱,快步走了來。
徐安瀾已先為周念梓洗拭過身子,換上干淨衣裳,冒著血的傷口,他也先上過創傷止血藥。谷大夫一進來,徐安瀾便將周念梓的衣裳敞開來,大大小小鞭傷,猙獰地爬在她細白柔女敕的肌膚上,梅兒、蘭兒這會兒瞧清了,摀住嘴痛哭出聲,谷大夫搖搖頭,真有些不忍看那流血,甚至深可見骨的傷。
他嘆口氣,把了脈後往廂房木桌走去,開出藥方交給梅兒,道︰「趕緊去抓藥,外傷藥拿回來就敷上一層,往後每兩時辰上一次藥,湯藥一日四回。」
「知道了。」梅兒拿了兩張藥單,哭著奔出廂房。
「姑娘家身子弱,這些傷若是化膿,就大壞了。這兩日務必仔細照顧傷口,晚些會起高熱,湯劑三個時辰服一碗,要盡快讓高熱退下,只是……安瀾爺,你要有準備……」
「谷大夫,您開最好的藥,其他的,安瀾自會打算。」
谷大夫難得的露出淺笑,深深看了徐安瀾,道︰「安瀾爺與大小姐,是同個性子。當初安瀾爺傷重難治,大小姐也說了相似的話。」
徐安瀾愣了愣,忽然想起那時候,他曾開玩笑,說「他日若易地而處,安瀾定當如公子今日這般,盡心仔細服侍公子……」
如今一語成讖,他難過得幾乎喘不過氣,如果能替她痛……能替她承受……就好了……
「谷大夫,安瀾不送您了,念梓若有變化,再請您過來。蘭兒,到賬房支領五十兩,送谷大夫回去。」
「是。」蘭兒啜泣應道。
「安瀾爺,听小老兒一句,若大小姐熬過這回,您千萬要把握住,姑娘家的美貌並不要緊,您跟大小姐確實般配。」連給的銀兩數都相同,這兩人性子是一個模樣,也是對有緣分的。
如今看來,世子爺也有幾分周家姑爺的樣子。
「安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