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什麼叫沒有選擇余地?還一臉歉然地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弓已拉滿了,就看這一射,呸!當他是箭不落空、箭無虛發的神射手嗎?我把他的箭全換成實打實的金箭,看他還射不射得出來……」
華麗的帳棚內,一名嬌美若花的膚白美人一邊吃著侍女剝好皮的葡萄,一邊氣憤的直叨念,抱怨某個不知好歹又死腦筋的男子,那火氣之大足以燒毀一座草原。
她還像念不過癮似的喝了口羊女乃鮮酪繼續開罵,未著鞋的雪足盤膝而坐,底下是獸毛裁制的軟榻,既柔軟又保暖,換個好天氣躺在上頭小寐一下,快活勝神仙。
「他是個什麼東西,本公主瞧得上是他的福氣,他居然攪亂一池春水後瀟灑走人,那被他留下來的人怎麼辦,找條白綾上吊嗎?」想不開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嗯!不是東西,剁了腌成酸人肉,我們這兒很缺糧食,叫他貢獻凡夫肉軀以養我族諸多孩童。」開口的是一位美到不象話的男人,他沒個正形的披著散發,正斜倚桃木榻。
「報什麼仇,國家都被人捷足先登給佔了,登基為帝的還是他三皇弟,人家有權、有兵、有銀子,他搶得回來嗎?簡直是痴心妄想。」早已底定的事何必兵戎相見、兩虎相爭,倒霉的還不是想做做小買賣、安居樂業的老百姓。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兄弟倆爭奪那張唯一的椅子,自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斗垮對方,勝利者只有一個,落敗的一方就該順天命,把九龍寶座拱手讓人,會輸是因為自己太笨,怨不得人,會巧用智謀的聰明人才夠資格坐上人人覬覦的位置。
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不是正常的嗎?難道他沒在人家背後捅刀,用盡心思扯人後腿,說不定還要自家兄弟的命,自個兒做的事憑什麼不讓人家做,只因技不如人嗎?
一張龍椅兩個人爭,甚至是更多人奪來搶去,到最後用武力解決,甚至到戰場上一爭長短。
重稅酷吏,強行征兵,土地里作物無人收,糧食未收無米下鍋,士兵要吃飯,百姓要過冬,兵荒馬亂全為了皇子們的私心,多少人將無處容身,顛沛流離,成為戰爭下的一壞黃土。
「我也缺銀子呀!妳怎麼不三、五百萬兩來救濟,我們給羊住的棚子塌了要重建,北圳的河變小了得開挖,明年要養五百頭小牛,我還愁銀子從哪來。」愁呀愁,葡萄美酒月光杯,再飲一杯君不愁。
「你說男人為什麼老是那麼想不開,沒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會少活十年,他拚死拚活的去搶有什麼意思,搶到了還要像牛一樣累死累活的做到死,還要防著兒子來搶,一個個打壓殘了就成了孤家寡人。」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才不干,皇帝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著龍位那方寸地,真可憐。
「有青春永駐的花露別忘了分我一份,瞧我這細皮女敕肉又發皺了,可得吃些靈花仙草來補補。」
人長得好看也是一種不幸,瞧這普天之下竟找不到足以匹配的無雙美貌。
「都擁有一座天耀城還不夠嗎?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娶了我是如虎添翼,我是銀錢不缺的財女,打仗帶兵我不行,可說起賺錢的本事有幾人比我強,我手指頭漏點金粉出來就能弄出座黃金城。」要不是太顯眼了,她真會用金子蓋宮殿,從地磚到屋瓦全是黃澄澄的赤金。
「是是是,妳很強,強到塑尊金身放到女神廟供人祭拜,我讓人給妳挪位子,以後可以省糧省米了,大神吸風就飽了。」這酒的味道真清醇,甘甜不辣,入喉後勁十足。
「那金身要做多大呀?用黃金打造是吧!手賤的你會不會順手揩油,讓我這菩薩金身少根指頭缺朵蓮花。」媚得出水的眼兒盈盈一挑,風情萬種,百媚橫生。
「做好事當然要收點代價,是人免不了要做些符合人性的俗事,妳放心,頂多胸前的金牌是假,我給妳造得比真的還真,把前來參拜的信徒眼楮全給閃瞎了。」他有一群族人要養,不「劫富濟貧」就得挨餓。
「百里穆然,你再無恥一點,貪我的銀子還敢光明正大地當著我的面,你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不曉得外頭有多少餓死鬼。」一談到心愛的銀子,陶于薇就像護崽的母狼,凶狠地來一個咬一個。
風姿如畫,那雙往上揚的鳳眼輕輕一睞,美人何需入畫求,正是眼前好風景。「無病申吟的人少來抱怨,哪里風景好往哪里挪窩,鳩佔鵲巢才是真缺德。」
「我在養傷。」不知傷者為大嗎?
「看到了。」那點小傷也值得大驚小怪,在他們族里,讓巫師敷點草藥就沒事,三天不到傷口愈合。
陶于薇一行人在送親途中遭到襲擊,雖有葛瞻等護衛保護仍受了傷,差點死于土匪刀下,見到她幾無氣息的模樣,心下大慌的葛瞻察覺自己的心態,情之一字已暗生。
那時他也慌了手腳,害怕再度失去失而復得的至寶,他恐懼得夜不成眠,不假他人的親自照顧受傷的陶于薇,誰來替手都不成,他不放心好不容易救回的生命再次流失。
感情是一件相當微妙的事情,有日久生情,有患難見真情,或許是兩種都有,被照料得像廢人的陶于薇開始在意葛瞻這個人,暗暗有了好感,莫名其妙的情愫來得快又急。
原本應該是兩情相悅,漸入佳境,互吐情衷兩兩相依,就在陶于薇決定為這段不被祝福的情感努力看看,沒想到更大的打擊迎面而來,竟讓她發現葛瞻不是水月族人,而是天耀城城主銀月的真相,被人欺騙的憤怒鋪天而來。
雖然葛瞻極力解釋,表明真實身分,想化開她滿月復怒火,但是在明知他心中有她卻還是要娶陶于燕的決定,陶于薇氣得給他一巴掌,揚言不諒解他既蠢且愚的愚行。
兩人鬧得很僵,可說不歡而散,在葛瞻不肯退讓的情況下,賭氣的陶于薇也不讓他送了,帶上自己的人上了馬車,一路馬不停蹄地直奔水月族,下榻百里穆然的王帳。
不過因長途奔波又沒好好休息,因此陶于薇的傷口又裂開,她卻不讓人上藥直生悶氣,裝病裝得三分像。
其實她也知曉葛瞻派了人暗中保護,尾隨其後,不然他們哪能一路平安的抵達目的地,可是她太氣他自以為是的復仇大計,索性假裝她從未見過這個人,只是在路上被瘋狗咬了一口而已。
「你在看什麼?」當心情不爽時看什麼都不順眼,陶于薇將整盤剝下的果子皮往某個討人厭的家伙撒。
袖子一揮,再一卷,紫色果皮落滿地,「看金子。」美人啊!
「金子不是給你看的。」他目光太放肆。
「金子比妳美,美人養目潤肌。」美的事物令人愉悅,人一高興五脾開,氣血通順,身體健康。
「金子,他調戲妳。」比她美?他瞎了狗眼。
金子走上前,面無表情地朝百里穆然美若天仙的臉皮揮下一巴掌,「金子的主子是公主,不喜歡被人調戲。」
啪的一聲,王帳內一片寂靜,恍若空帳。
所有人都怔住了,屏住呼吸瞠大眼,很扭曲的上唇咬下唇,緩緩轉頭看向木化的「美人」,鮮紅的指印停在白玉面頰上,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風吹過,王帳上方的紅纓亂亂飄,不知飄過幾回了,被打的美男子慢慢地回過神來,以難以置信的神情撫上挨打的臉龐,似乎第一次才知道什麼是「痛」,好不震驚。
「妳……臭小陶,我好心幫妳,妳居然叫金子打我,妳還有沒有良心呀!妳這人黑心爛肚,無藥可救。」天吶!怎麼這麼痛,他的花容月貌不會毀了吧!狠心的妖女。
看他氣急敗壞的亂吠,陶于薇一肚子火氣被撫平了。「是你欠我人情急著還,可不是我逼你的。」
水月族有個習俗,欠人恩情若不在今世還,來世做牛做牛淪為畜生道,一生為人奴役,勞苦至死。
百里穆然是水月族族長,自然知曉這個習俗,從小耳濡目染,對這類的「無稽之談」十分相信。
原來他和陶于薇早就相識于六年前,若是葛瞻未重生,她遇到的會是他,可是葛瞻避開了,在同一時辰、同一地點,出入旭川國的百里穆然貌美如女子,十八歲的他識人不清,差點被人賣入青樓,是陶于薇用二十兩黃金買下他。
自此兩人就有了糾纏不清的交情,各在兩地也能互通有無,維持看似仇人卻互相關心的情誼。
在世人的眼中,皇宮很大,但對常往四處做買賣的陶于薇而言,那只是巴掌大的小魚池,而她是被豢養在池中的魚,每天游來游去無所事事,她想跳出池塘游向大海。
于是水月族大王派人來求親,比天耀城城主的拒婚慢一步,不過不妨礙原有的目的。
陶于薇順理成章借著百里穆然離開最尊貴也最骯髒的皇宮,她從沒打算跟誰斗,或扳倒心思惡毒的陳皇後,皇上只有一子,日後肯定繼承大統,四皇子沒有母後護佑,處境堪慮,她只是順應娘親的遺願,洗刷謀反的罪名讓外祖一家能回京。
而事情一完成自然要走人嘍,不然留下來遭人恨呀!順便還撈了一票嫁妝走,她也沒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