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與她的日子可以如此平順,平順得近乎詭異,他們都有話沒說,卻誰也不願先提起,放任那些話僵持在他們之間,維持著他們的和平相處。
「凜兒乖,別哭呵。」襲冰焰才剛把孩子交給珠兒,就听見他不停地哭,急著哄道。
「主子,皇子會不會是肚子餓了?」
「應該不是,他剛才吃過女乃,也不是尿片濕了,來,把他交給我吧!」她伸手想要接過兒子。
「嗯。」珠兒小心地把孩子交給襲冰焰,沒想到他才剛到親娘懷里沒一會兒,立刻就不哭了,「原來,這小寶貝只是要娘啊!」
「別貧嘴。」襲冰焰笑斥道。
「本來就是,皇子跟娘娘是母子天性,珠兒才沒有說錯。」珠兒嘟起了嘴,委屈地說道。
慕天絕走進房里,深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襲冰焰,望著兒子,她笑得好溫柔。
原來,他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深愛著她。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已經夠冷心無情了,沒想到,老天爺似乎為了報應他,教他遇上一個比他更殘忍的女人。
對于他的細心款待,甚至于是在她的面前放下九五至尊的身段,這些,她一點感受都沒有!
自從相遇以來,他們之間總是劍拔弩張,他總是必須要用強迫的手段才能夠逼她屈服,這種慣常發生的相處模式已經教他厭煩透了!
「把皇子抱下去。」他下令道。
「是。」珠兒接令,把孩子從襲冰焰懷里抱過,跟著一行宮女退下。
「有件事情,朕應該告訴你。」他直勾勾地覷著她,沉聲說道。
「嗯。」她看出了他眼神之中的認真,恬靜地點了點頭,沉默地等他把話說完,心里知道這件事情對她必然也很重要。
「兩個月前,朕派守在渝關的軍隊被人在深夜里突擊,死傷一百六十余兵將,逮捕了帶頭作亂的人,不過,這只是整件事情的開始,在渝關被襲一個月後,運往業城的軍糧也被人用火燒了,十萬石糧食成了一堆焦灰。」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把話直說了吧!」
「或許你心里已經猜到了,三藩的余孽又開始蠢蠢欲動,祖澤壽從被囚的軍營里逃出去,煽動你們襲家的人,據說,你的舅舅也在行列之中,這次他們的野心更大,想要的……是朕的腦袋。」
「皇上何必告訴我這件事情呢?你心里只怕已經有了主意吧!」她輕輕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可以這麼說,不過,朕想听听你的意見。」
「我是從三藩出身的人,沒有資格發表任何意見。」
「說!朕就是想要听你說。」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似乎對于他的堅持感到無可奈何,只好靜靜思量,細說從頭。
「三藩與朝廷的淵源太長了,他們是朝廷分派在地方上的諸侯,是朝廷的臣子,卻是地方上的王,這一點造成了三藩的領主在行事上霸氣了一點,再加上平南、征西、鎮北三軍數目龐大,加減起來,簡直就可以與皇上分庭抗禮,這教他們更感到驕傲自大,目空一切,以為這天下有一半是踩在他們腳下。」
「這天下是朕的。」慕天絕眯起黑眸,神情冷然地提醒。
襲冰焰回眸望了他一眼,揚起瑰唇淡淡一笑,「是的,但他們並不這麼以為,出身于三藩的人普遍對于皇室正統的觀念淡薄,三藩各自的領地就是他們的國、他們的家,他們的王爺就等同于皇帝,我知道你听到這些話會覺得刺耳,但事實就是如此,不能改變。」
「就連你也是這麼認為嗎?」
「我?在這皇宮里早就見識了皇室的正統不許更改,皇帝的權威不容動搖,早已不算是三藩的人了。」
「那是朕的人嗎?」
「……算是吧!」
她淡淡一笑,回眸望著身後的男人,看見他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近似情yu的黯色,他們兩個人都選擇不說話,只是以眼神交流著,他們的情、他們的愛、他們的欲,一切都在不言中……
「皇上,時辰已到。」
「朕知道了,下去吧!」對于德順的提醒,慕天絕只是沈聲揮退,他的心思此刻正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當襲冰焰知道他選擇了御駕親征之後,心情就一直很亂,她知道他是為了要把整個事件做一個完結,卻沒料到自己竟然如此舍不得他!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告訴你什麼……對不起,我的心情真的好復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這次造亂之中,也有她襲家的親人,據說,他們也想要鼓動她父親參加,一旦他有任何輕舉妄動,都將是一死!
「朕明白。」
「我會好好照顧凜兒,你不用擔心。」
「這個朕也知道。」他一雙沉魅的眸定定地瞅著她,彷佛要將她美麗的臉蛋刻畫在腦海里。
「我……」
「夠了,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了,至少,你不是真心希望朕戰死沙場,一去不返,是嗎?」
「是的,我沒有……你一定要平安凱旋,一定要……凜兒還小,他需要父皇……」
「那你呢?你就不需要我這個丈夫嗎?」
「我……這並不重要。」她別開俏顏,逃避他灼熱的盯 ,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心里慌亂得不知所措。
「你錯了,這個答案對朕而言,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托起她小巧的下頷,逼她正視著自己,沉魅的黑眸直對住她的,「朕真希望听到你說的不是凜兒需要朕這個父皇,而是你想要你的男人活著回來,如果听到你這麼說,朕一定想辦法讓自己活著回來。」
是不是她堅持不說,他就不回來呢?一時之間,襲冰焰被這個念頭給震撼了,心頭慌得很,「你別逼我。」
「你怕朕會死,是嗎?」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蛋,他卻微笑了起來。
「我說過了,凜兒需要父皇,所以你不能死。」她忘情地緊緊擁住他,再也顧不得矜持,心里只希望他能平安回來,除此之外,她再無所求……
久久不見慕天絕走出紫宸殿,臣子們個個等得心急,卻也不敢派人再進去催趕,只好在殿外靜靜恭候。
但這時,有人心里並非心急,而是妒恨!
「裝什麼清高?分明就是想要得到皇上的獨寵,還嘴硬說自己什麼都不在乎!」嚴妃對于襲冰焰有太多的不滿,想自己費盡心機,卻不能得到皇上的寵愛,而她處處反抗皇上,卻得到莫大的寵幸!
而且,擁有這種想法的人並非只有她一個,嚴妃在心里冷笑,大概沒有人能夠想到因為她姨娘的緣故,她與三藩也是關系匪淺,昨兒個她接到了一封信,在逃的征西王祖澤壽希望她能夠幫他一個忙。
她是皇上後宮里的妃子,這個忙她應該不能幫,但如果是與襲冰焰有關,那她就不能不幫了!
大軍出發後一個月,前線傳來了壞消息,那就是慕天絕受到了敵人的暗算,傷勢不輕,已經休養了數天。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襲冰焰听到這個消息,捉著德順不停地追問,神情著急不安。
「皇上……听說皇上在戰場上受了傷,消息傳了回來,現在朝廷里眾說紛雲,有人說皇上只是受廠皮肉之傷,有人卻說皇上傷得極重,唉……真不知道哪一邊人馬稅得比較對。」
「主事的……皇上留在朝廷里主事的大臣怎麼說?」襲冰焰忽然想起了魏象樞,他是慕天絕最信任的臣子,一定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魏大人說皇上沒事,要大臣們別太擔心,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對勁,娘娘,皇上會不會真的受了重傷?!」說著,德順不禁更加擔心了。
襲冰焰陷入了思潮之中,她想盡了千百種可能性,卻在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說不定魏大人不會對我們坦白,或者可以說,皇上根本就不會讓他受傷的消息傳出來,更何況是報回京城呢?所以,就算他受很重的傷,也絕對不會讓人知道……」
「那該怎麼辦?娘娘——」德順面有憂色。
她打斷了德順的問題,匆匆地吩咐道︰「快點替我準備文房四寶,我要給皇上寫信。」
「皇上,有一封從宮里捎來的信。」
慕天絕擱下手里的布兵圖,對于將衛士手上那一封信感到納悶,因為那不像是魏象樞送來的朝廷密函,反而像一封家書。
「快把信呈上來。」
一旁的朱之弼將軍代他接了過來,迅速地呈交到他的面前。
慕天絕對于信封上娟秀的字體感到熟悉,心想事情絕對不可能如他所想的那樣,沒料到當他展信閱覽時,發現這封信果然是襲冰焰寫給他的。
恭請皇上親覽︰
雖然,臣妾曾經是皇上的手下敗將,但若非三藩內部起了異端,有人存心出賣,皇上要在戰事上討到便宜,實在是一件困難之事。
臣妾絕非利用此信質疑皇上的作戰能力,只不過,三藩的領地多屬險惡,不僅到處充滿了瘴癘之氣,地形上更是易守難攻,關于這一點,臣妾有幾個要點想向皇上建言,至于是否采納,就照皇上的意思,臣妾絕不勉強。
其一,此次三藩之亂算是造次,如果三藩不平,這一點對皇上的天下絕對沒有好處,所以臣妾以為……
看完了手里的信,慕天絕忍不住揚起一抹微笑,眼神之中充滿了一種幾近溫柔的漫淡光芒。
遠在京城的她料到了他會在與三藩的戰事上遇到困難,所以特地命人捎了這封信來給他,只為了幫助他順利打贏這場仗。
在這封信中,她自稱「臣妾」,是在對他說明什麼呢?慕天絕看她在信里洋洋灑灑寫了三大要點,句句切中他的心坎。
「傳朕的命令下去,三藩朕是撤除定了,無論是個人或軍隊,倘若他們在半個月內投降,朕不追究他們的刑責,半個月後,如果叛軍依舊執迷不悟,仍要與朕作對,那麼就屬罪情重大,國法難容,不許招撫,也不許其投誠,最後捉住就一定要處死,記下來了嗎?」
「是,皇上。」
「另外,對于布兵一事,朕有了新的看法,諸位將軍仔細听著……」慕天絕神情嚴肅地交代各項要點,允分透露出王者的氣勢。
他從來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情掛懷于心,華麗顯赫的皇宮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用來妝點他身為九五至尊的權勢象征,但此時此刻,他卻非常想念那個地方,因為那個地方有了他牽掛在心上的人兒。
就算她仍舊處處與他作對也好,不听話也罷,哪怕她根本就不愛他,他也都無妨,只要她肯留在宮里,留在他的身邊。
他要告訴她實話,不想再自欺欺人,他曾經試圖讓自己相信自己並不愛她,試著對她冷漠,但事實卻並非如此,早在初見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絕對不是泛泛。
當眾人都領命退出軍帳之後,慕天絕從懷里搋出那根一直沒送給她的簪子,反復地拿在手里把玩著,心想,這次凱旋回京,他一定要把這根簪子交給她,並且親手為她戴上。
他想,她無人能及的美麗會因為這簪子而更加出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