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任揚桐笑罵道。
一發現自己忍俊不住笑了,任揚桐迅速拉平嘴角,不再跟她搭話,雙手插在褲袋內,往街道的另一頭行去。
跟在他後頭的賴泛芋,並未保持安靜。
「你要去哪里?」
「你是不是都沒在家里住?」
「我一進入你家就覺得你家干淨得很不尋常,東西都很新,好像沒人用過一樣。對了,你那台法拉利的模型,是自己組裝的嗎?還是買現成的?」
「你是不是因為那房子是你爸買的,所以你才不想住?」
「你是恨你爸還是恨你哥哥……」
「夠了!」任揚桐忍無可忍轉過頭來,「你憑什麼侵犯我的隱私,你憑什麼問我這麼深入的問題?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
「我問到癥結點了?」要不干嘛反應這麼大?
「你!」想一腳將她踢到大街上,讓車子輾過去的沖動再次出現。
「你別想揍我,你揍不到的。」她敢耍白目,就有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把握——除非他有武器,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會柔道我也會,你的任何招數我都有辦法破解。」他來美國的第一件事不是到學校報到,而是先去找哪兒有教柔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柔道的?」
「我國中……關你屁事!」差點就中計跟她聊起天來了,這女人真真陰險啊。
「我國小就開始學了,我在猜我個子會這麼矮,長不到一六0,可能是因為我太小就學柔道的關系,人家說太早學,反而會阻礙發育,生長期學才會促進長高,你會長這麼高,應該是因為國中才開始學的關系。」
「我這是遺傳!」任家的男人個子都高,跟有沒有學柔道無關!
「嗯,好像是耶,你哥哥也很高。他是公司里的偶像,很多女性職員都很喜歡他。」
「可見你也很喜歡我哥。」他冷笑,心頭不悅。
誰不喜歡他哥?
任揚顯從小就內外兼具,一個外貌俊美的資優生,圍繞著他的蒼蠅螞蟻可多了,眼前的女人八成也是其中之一,說不定身體都被用過了。
任揚桐恨恨一咬牙,甩頭便走。
「喔,不,我對他沒意思,我對長得帥的男人沒興趣。」要不是她對帥哥免疫,哪能在秘書室安然活到現在?
「你是被長得帥的男人拋棄過?」她是說真的,還是想糊弄他的?
「不,是因為我小時候曾經欺負過班上的一個大帥哥,結果那帥哥竟然因此轉學了,有謠言說我喜歡那個帥哥,還追到人家家里去,讓我百口莫辯,所以我對帥哥沒好感。」
那可是血淚交織的一段日子啊……
「你自己欺負人家,還敢說對帥哥沒好感?」這是做賊的喊捉賊吧。
「他也欺負我啊!」賴泛芋理所當然道,「他每天都說我是丑八怪,對我做人身攻擊,有次他還在我便當里放狗大便,我忍無可忍,才對他施了一招『橫車』,他被我摔得四腳朝天,丟足了面子,更變本加厲,于是我只好每天至少摔他一遍,摔到他轉學為止。」
為什麼他對她形容的過往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雖然不是仔細到一模一樣,但那個在便當里放狗大便的事他也曾做過,他也曾經罵過「她」丑八怪……
不!不可能!
他搖走心中的猜疑。
「她」是決計不可能在父親的手下工作,而且這個女孩是很明顯的雙眼皮,「她」是圓圓的單眼皮,這可能只是巧合。
「我說出我討厭帥哥的原因了,現在換你了。」賴泛芋雙手掌心朝上,朝他擺出「請」的動作。
「我討厭丑八怪。」他自鼻孔哼聲。
他這是在罵她是丑八怪嗎?
「你長得也不帥啊!」請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我……長得不帥?!」她哪只眼楮看到他長得不帥了?
「反正我看不出來你哪里帥了。」她連他實際上長啥樣都看不出來的。
雖說,從董事長給她的不知道是幾年前的照片看來,他的確帥氣度不比其兄差,但誰能保證沒走樣呢?
「我跟我哥是兄弟,你都說他長得帥了,我怎麼可能不帥!」
「你們應該一個像爸爸,一個像媽媽吧!」她故意扭曲。
「喔,我知道了,因為我長得不帥,你喜歡上我了是吧?」難怪對他糾纏不休。
說什麼要執行董事長的任務,都是借口吧?
「我不喜歡胡子多的男人。」她狠射了他一箭。
「你什麼東西啊,你憑什麼挑挑揀揀的?」他惱羞成怒。
「你可以討厭丑八怪,我當然也可以討厭胡子多的男人。」她一臉理所當然道。
「你休想逼我將胡子剃掉。」他不會中她的激將法的。
就算再過段時間,這因為懶而沒刮的胡子也得剃掉了,但絕不能讓她以為是她的緣故。
他的自尊絕不容許。
「你如果把胡子剃掉,不就表示你喜歡上我了?」她夸張地打了一個哆嗉,「求你千萬別剃。」
「你……王八蛋!」他早該在初見她的時候,就掐斷她的頸子。
「我叫賴泛芋,綽號芋頭,你可以叫我芋頭就好!」以中文自我介紹的她雙手握拳,放在頰邊裝可愛。
「啊?」她突然改口說中文,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除了跟父親電話吵架時,他才會說中文,不過也是穿插在英文里。
語言這東西太久沒使用就會生疏,艱難一點的文字都成了陌生的圖樣。
「你剛說什麼?」他微眯著雙眼問。
「我說我叫賴泛芋,不叫王八蛋。」
「賴泛……」
「賴泛芋,不是來粉瘀喔,」她學清潔婦的腔調。「三個字都是四聲,我的綽號叫芋頭,你可以叫我芋頭就好。」
任揚桐瞬間像被電擊般僵直。
他記起來了嗎?
賴泛芋睜大眼眸,直直盯著他,等著他「認親」。
那個被她摔到轉學的小流氓,就是眼前的大胡子!
往事太遠,她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了,名字啊、臉孔啊,都記不清楚了。
就連董事長給她二公子的名字跟照片,她也只覺得好像在哪听過,對照片上的臉有模糊印象,完全想起來是登機時,突然間腦子像被雷打到,想起了這段往事。
她其實很掙扎要不要「透露」身分的。
萬一他還記得當年的「仇恨」,那她的任務更會是困難重重,但也說不定他會因為大家曾是舊識,施舍點情面也不一定。
總而言之,就是賭了。
賴泛芋?
她是賴泛芋?
他讀國中時的班長,纏功驚人的討厭鬼,還有……讓他被送來美國的始作俑者。
她為什麼會跟他老爸搭上線?
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口,她最最不可能再有牽扯的就是他們任家,那為何她會來當他老爸的秘書?
她父母怎可能坐視不理?
而且她剛說什麼?
她說她把他摔到不得不轉學?
她的記憶是這樣的?
她把他摔到轉學……這樣而已?
所以,她並沒有想起來,他轉學的真正原因?
任揚桐心里頓時五味雜陳,胸口一陣悶。
記不得也好,反正也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回憶,連他過了十四年再回想仍會心痛,而她眸中那平淡的感情更是像根針扎在他心口上。
他只是她一個國中同學而已,還是一個討人厭的壞蛋同學。
任揚桐的心情整個低落了起來,表面仍裝作無事般與她嘻笑哈啦。
「芋頭很丑。」他毫不留情的人身攻擊,「你真是名符其實。」
「但它很好吃啊,煮熟沾醬油超美味的。」吃火鍋時一定要來一份的。
「你是想說你很有內涵嗎?」
「應該比你多一點點吧。」
「你……」這女人真是十幾年了,個性還是沒啥變化啊,倒是她的眼皮變了,好好的單眼皮為什麼變雙眼皮了?她跑去整形了嗎?
要不是那眼皮變了,他應該第一眼就可以把她認出來了。
「大哥,」賴泛芋一把挽住他的手。「我們聊了這麼多心事,也算是熟人了,你可以告訴我你不回台灣的原因了吧?」
「誰跟你熟了,我哪有跟你聊心事!」他推開她。
她又黏上去。「我都知道你對于女性的喜好,也知道你對父親兄長的心結,都了解到你的內心深處去了,當然夠熟啦!」
臉皮還是一樣的厚,跟牛皮糖一樣的纏人……
他瞪著那張已經不再陌生的臉蛋,當下涌現的是火速離開的沖動。
他有預感,舊事將會重演!
前方就是地鐵站入口,任揚桐思緒一轉,快步下樓梯,節奏輕盈而有韻律,在上樓的人群中穿梭自如,賴泛芋卻跟得踉蹌,沒一會兒手就松月兌了。
這里是擺月兌糾纏女人的好地方,任揚桐腳步更快。
「喂,任揚桐!」賴泛芋有些著急地喊。
若在這個地方跟丟人了,她估計她再也找不著他了。
高壯如熊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她焦慮的排開前方擋路的人潮,一名被她擠開的男人不爽的重拍她的肩頭,賴泛芋眼前景物一閃,鞋底滑開階梯……
「啊!」
听聞尖叫聲,任揚桐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個嬌小的女孩,華麗麗的滾下樓梯,鮮血,燦爛奪目的在地板上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