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一天夜晚,謝清婉特意請他吃飯,訂了鄰近碼頭一家南洋風格的餐廳,坐在閣樓藍色格子窗邊,迎著慵懶的海風,欣賞璀璨迷離的夜景。
主餐用畢,在謝清婉要求下,兩人開了一瓶紅酒,慢慢地品嘗。
謝清婉拿出一個蓮花形的玻璃盒,打開精致的玻璃蓋,里頭是一顆顆彩色彈珠。
經過歲月流轉,這些彈珠有的表面磨損了,有的顏色黯淡了,可在燈光下仍是一顆顆顯得晶瑩剔透,十分好看。
「記得這些彈珠嗎?是你送我的。」
傅明澤有些吃驚地隨手拿起其中一顆,在手里把玩。「你一直留到現在?」
「當然!」謝清婉言笑晏晏。「我還記得以前,每次我哭得傷心的時候,你就會給我一顆彈珠,哄我開心,你還說等集滿一百顆就帶我去游樂園玩。可惜,才集了五十多顆,我們就分開了。」
回憶從前,謝清婉美眸逐漸起霧,淡淡地氳上一抹惆悵。
傅明澤心念電轉,不動聲色地將彈珠放回玻璃盒里。
謝清婉像未察覺他的舉動,依然懷念著遙遠的童年。
「你記不記得?我養父養母要帶我走的那一天,我還跑出去找你,哭著說我不想跟你分開,想永遠跟你在一起,那時候你怎麼跟我說的,還記得嗎?」
傅明澤默然,暗暗嘆息。
他沒忘記自己當時說的話,可那時的他才十歲,還只是個孩子……
「你說,等我們長大了一定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你還會像小時候那樣疼我、照顧我,我說自己長大了要跟你結婚,你說好……」
「小清。」傅明澤沉聲喚。
她怔了怔,抬眸望他,笑容如花綻開。「你又叫我小清了,小時候你就是這樣叫我的。」
他卻沒回應她的笑容,神色嚴肅。「小清,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一顫,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懷念,可找到的只有一派冷靜。她咬咬唇,美眸流露哀怨。「你答應過我的。」
「你長大了,我也長大了,小時候的事……我已經幾乎不去想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很傷人,但長痛不如短痛,還是狠下心來。「我們都經歷過很多,事情會變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心變了?」謝清婉譏誚地說道,眸中斂了哀怨,只余清冷。她端起酒杯,優雅地淺啜一口,然後放下,酒杯在桌面敲出一聲脆音。
「明澤,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問的「她」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而傅明澤更清楚,謝清婉這是想追究到底自己哪里比不上那個「她」。
「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是沒有道理的。」他很誠實地剖析自己的感情。「等我明白過來的那一天,我的心里已經滿滿都是她了。她有時候溫柔,有時候嬌縱,有時候默默對我好,有時候又不知為什麼會冷冷地將我推開。我每天跟她相處,看著她一天一天地長大,像哥哥看一個妹妹,又像爸爸看一個女兒,可她既不是我妹妹也不是我女兒,而我也沒當她是,她對我來說,很矛盾又很神秘,會惹我生氣也令我憐惜……我本來想,會不會是因為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所以迷惑了呢?可後來我搬離江家,跟她離得遠了,心里反而更牽掛她,每天不管我多忙多累,都會想起她……」
「不要說了!」謝清婉尖銳地打斷他,粉頰刷白,眼眶隱隱泛紅。她不想听他
說怎麼愛著另一個女人,這些年來在她身邊出沒的男人不少,可沒有一個及得上他優秀,沒一個能令她真正動心。
只有他。
半年前與他重逢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終于找到真愛了,可沒想到他心里已經有了別人。
「不要說了……」她嗓音發顫,努力忍住想哭的沖動。
傅明澤無聲地嘆息,很有風度地起身。「我送你回家吧。」
兩人坐上計程車,他送她到她住的公寓樓下,本來不想上去的,她卻搖搖晃晃地步伐不穩,他擔心她喝多了,護送她上樓。
進屋後,謝清婉踉蹌地奔進浴室,他听見嘔吐聲及細碎的水聲,不禁皺眉。
十分鐘後,她才從浴室里走出來,看樣子是梳洗過了,臉色不再蒼白,隱約染著紅暈。
「你沒事吧?」他關懷地問。「頭痛不痛?家里有止痛藥嗎?」
「嗯,我吃過藥了。」她柔順地應道。
傅明澤打量她,她今天穿了件粉女敕的洋裝,V領束腰,更加凸顯窈窕有致的曲線,薄薄的衣襟可能因方才梳洗弄濕了,呈現半透明,雪白的ru///溝若隱若現。
他看著,眉峰又一擰,撇過視線。「你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語落,他轉身就要離開,剛走沒兩步,身後一具柔軟的胴體便貼上來,柔膩的玉手緊緊勾抱他。
「清婉!」他語氣變得嚴厲,想扯下她的手,她硬是摟著不放。
「明澤,就一個晚上,你今天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她用最甜軟、隱隱噙著絕望的細嗓央求著。
任是再冷情的男人,听到這樣婉轉嬌柔的膩嗓,身後貼著又軟又香的女性胴體,豐盈彈性的ru///房還有意無意地擠壓著,怕是十個有九個會舉手投降。
謝凊婉纏著傅明澤,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男性味道,清楚地感覺到他身子變得僵硬。
她微微一笑,還未來得及細想,嬌軀已被他整個扳過來。她仰頭凝視他,水汪汪的陣子漾著淚,淚珠盈于眼睫,欲落不落,在昏蒙燈光下閃爍晶瑩,襯著她古典美的容顏,猶如一朵半開的白蓮花,風情楚楚。
身邊的女同學、女性朋友都是早早就有了xing經驗,只有她至今仍守身如玉,連初吻都沒有,她一直在等,等一個值得自己獻身的好男人。
她本來還想再等等的,可他就要結婚了,錯過了今夜,也許她再沒機會親近他……
「明澤,只要今天晚上,好不好?」她軟聲細語,菱唇微顫。
她看見他楮光黯下,芳心一喜。
芊芊說得對,沒有男人能抵擋得住這般清純又柔弱的引誘,她要將自己的初夜給了他,給他之後,她就不信他心上不會牽掛她……
「明澤。」她溫婉地喚,滿心以為他會將自己摟進懷里,沒想到他卻是用力推開她。
她不敢相信,震驚地瞪他。
「清婉,你喝醉了。」他板著臉,語調是令她心碎的冷淡。
她頓時倉皇,身子晃了晃。「我沒喝醉!」
他不跟她辯。「我搭明天早班的飛機,先走了……」
「傅明澤!」她不服氣,硬生生地扯住他臂膀,淚珠紛然落下。「為什麼?」不是說男人都受不了這樣的引誘嗎?何況他們方才又喝了酒,趁著酒意男歡女愛,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可他看她的眼神,的的確確沒有情動,只有困擾,還有某種隱諱的同情。
「我不能讓她傷心。」
謝清婉震顫不已,恨死了他眼里的同情,更顯得自己舉止廉價。「你……就這麼愛她?」
「我愛她。」他堅定地宣言,沒給她任何幻想空間。
看著她這般模樣,他有些無奈,畢竟是小時候曾共患難的同伴,他不希望太傷她的心。「清婉,剛剛的事我會忘記,如果你也能忘了,那我們還是朋友。」
他這意思是……
謝清婉心亂如麻,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恢復多年來承自家庭教養的端莊自持。
「如果我不能忘呢?」她挑釁。
他沒有回答。
可他器宇軒昂的背影,已給了她清楚的答案。
鳳凰花開的季節,江雪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
畢業後,她便立即進江和建設工作,江成君安排她在董事長室擔任特助,親自栽培她,傅明澤則是空降經營企劃部當副理,原本有些員工不甚服氣,但不到兩個月,他便談成一筆大型土地開發案,甚至把觸角伸向中東,和那邊的企業達成合作意向。
員工們這才恍然,他之前在新加坡國際企管顧問公司累積的工作經驗和豐沛人脈可不是假的,紛紛收起了小覷之心。而在經理職位空缺後,董事會也通過決議,直接擢升傅明澤,掌管公司最菁英的部門。
江成君對未來女婿的表現很是滿意,更加盼望女兒快點有個好歸宿,催促兩人籌備婚事。江和建設本業就是蓋房子,他早就看好了其中幾間,只等女兒成婚後送給她當嫁妝。
可傅明澤卻堅持小倆口的新居由他自己貸款來買,江成君沒轍,只好給女婿打個七五折算是公司員工特惠價。
听說父親和未婚夫有過這麼一段爭執,最後還是父親讓了步,江雪不禁掩唇偷笑,她早知道傅明澤骨子里是傲氣的,只是沒想到連自詡在商場是一只老狐狸的父親都爭不過他。
婚事如火如荼地進行中,江雪一面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和公司內那些叔叔、阿姨、老臣們打交道套關系,一面又要準備當新嫁娘,還要不時抽空與未婚夫浪漫約會,每天都像只蝴蝶四處翩翩飛,忙得不亦樂乎。
正當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幸福甜蜜的時候,她接到一通電話,約她見面的是她料想不到的人——
謝清婉。
兩人約在咖啡館見面,江雪看著坐在餐桌對面、幾個月沒見顯得更加清瘦柔弱的女子,心頭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前世她們也曾這般面對面,謝清婉楚楚可憐地懇求別再折磨明澤了,當時她又羞又妒,發了好一頓脾氣……
江雪忍住心海的波濤洶涌,端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其實握著咖啡杯的指節已是隱約泛白。
「听說你們要結婚了。」謝清婉輕聲開口,語氣幽幽地,讓人听了心房一緊。江雪斂眸,面對這個女人,她不曉得自己到底該如何應對,要她溫和以對,她做不到,但也不可能拿對方當情敵苛刻相待,畢竟是自己搶走了原本該屬于謝清婉的男人……
「我很想說祝福你們,可是我做不到。」謝清婉倒是很直率地捅破那層薄薄的窗紙。
江雪一凜,擱下咖啡杯。「你想怎樣?」
謝清婉沒直接回答,雙眸迷離地盯著窗外景致。「你不知道小時候我跟明澤有多要好,那時候我們就像彼此的守護天使……」
「我知道!」江雪不覺尖銳地打斷她。「明澤都告訴我了。」
「是嗎?他都告訴你了。」謝清婉轉回頭,眉目含憂,掩不住惆悵。「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他呢?」
江雪咬牙,凝神戒備。
「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我也想放下的,可就是放不下,這陣子我過得很痛苦……」謝清婉輕輕說著,眼眸微微泛紅。
她是來對自己示弱裝可憐的嗎?
江雪蹙眉,心緒起伏不定。
謝清婉忽然從皮包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這是醫生開給我的診斷證明。」
醫生的診斷證明?什麼意思?
江雪心髒評評跳,強自鎮定地從文件袋里取出診斷證明,仔細辨認上頭有些潦草的字跡。
讀了兩遍,她才恍然大悟,驚駭地揚陣眼。
謝清婉澀澀地苦笑。「我不會阻止你們結婚,江小姐,可我請你幫個忙,再給我兩年時間好嗎?」
「你的意思是……」
「請你們延遲婚期,兩年後再結婚。」
謝清婉干脆利落地提出要求,江雪听著,只覺得腦門一暈,月復部有什麼重物沉墜著,胸口窒悶。
為什麼偏偏……是兩年後?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傅明澤就是在兩年後的七夕情人節準備向謝清婉求婚,而她接到消息後趕抵現場,在兩人面前演了一出戲,裝作病發昏倒。
她騙明澤自己得了重病,硬生生拆散了一對鴛鴦,如今是她遭受報應的時候了嗎?
果然上一世欠的,這一世必須償還嗎?
她覺得暈眩,嗓音吞吐著,好不容易才掙扎地吐出來。「就算延後兩年,我還是……想跟明澤結婚……」
「我知道,我只要求這兩年時間。」
「你以為多這兩年時間,明澤就會……愛上你嗎?」
「我只希望我的病能好。」謝清婉淡淡地笑。
她愈是笑,笑容愈淡雅,江雪愈是覺得心口酸楚地絞痛,幾乎不能呼吸。
「如果我不答應,你又能怎樣?」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會做出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想象的事。」
好可笑的威脅!如果是別的女人,她根本理都不理,可偏偏是謝清婉。
或許,冥冥之中真有命運之神,一切都有因果,看來,她不得不賭一次……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