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諾,你怎麼都不講話?看傻了嗎?」意識到後座的史諾都沒出聲,她回頭看了看他。
卻見史諾一張小臉幾乎貼在了車窗上,眼楮瞪得又大又圓,怔忪的望著窗外。
「史諾?」孫冬陽又喊了聲。
「你還在生葛格的氣嗎?葛格那天不該那樣跟你說話,葛格跟你道歉,對不起。」以為史諾是因為自己之前說的話而生氣才一直沉默,赫連雪安撫的致歉。
孫冬陽朝他露出贊賞的笑容,要一個大人跟小孩道歉,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呢。
「我沒生氣。」史諾坐正身子,搖搖頭,但依然心事重重的模樣。
孫冬陽還想追問,車子卻已經駛入了歐式建築物旁的停車棚,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們在車上等你。」孫冬陽提議。
「沒關系,一起來吧。」赫連雪早想帶孫冬陽回家,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帶她回來。
「可是……」
赫連雪不給她反對的機會,下車替她跟史諾打開車門,然後牽著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二少爺,您可回來了。」才走到門前,佣人已經站在門外如獲救兵的道。
「怎麼回事?」赫連凝起濃眉,目光望向半敞的門扉,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咆哮的聲音。
「是大少爺……」佣人跟著瞄向身後的屋內,遲疑的道。
赫連雪面色凝重,越過佣人,大步跨進屋。
只見赫連白喝得醉醺醺的,癱坐在沙發上,對著他母親發酒瘋,而王宥禎則是一臉悲憤,站在兒子面前,氣得渾身發抖,手上還拿著自赫連白手中搶過來的酒瓶。
「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對你的生養之恩嗎?每天喝得爛醉?你是也想要看你媽死嗎?」王宥禎眼眶泛紅,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酒,給我酒,我要喝酒。」赫連白掙扎著站起身,踉蹌的撲向母親想要奪回酒瓶,卻不小心把王肴禎給推倒。
「大媽。」赫連雪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扶住王肴禎,朝赫連白斥道︰「哥,你怎麼又喝成這樣?!」自從父親死去之後,赫連白就沒有一天是清醒的,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每天喝得爛醉。
「你、你算哪根蔥,還輪不到你來教、教訓我……嗝,要不是你,媽跟我也不用眼睜睜看著爸……」
「閉嘴!你爸才剛走沒多久,你就這樣每天借酒裝瘋,你這不孝子,我、我今天干脆直接打死你算了,讓你去找你爸!」王宥禎蒼白著臉打斷赫連白的醉言醉語,順手抓起一旁的花瓶,就要往赫連白頭上砸去。
「好啊,你打死我好了,省得我每天都作惡夢,媽,爸在看我,爸死不瞑目!」
「你再說,我、我打死你省得這樣為你操心。」王宥禎高舉起花瓶就往赫連白身上扔去。
花瓶砸上他的胸口,掉落在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碎了一地,飛噴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腳及臉頰,割出一道道血痕,讓赫連白怔愣住。
「大媽,不要這樣。」赫連雪趕緊攔住王宥禎,腦中卻不斷回蕩著赫連白剛剛所說的話。
「你別管,這不孝子,就是想讓你爸在天上也不安心,也難怪他會死不瞑目!」王宥禎飛快的瞄了眼赫連雪,隨即跌坐在沙發上,將手埋入掌心低泣。
「你們把這里收拾一下。」赫連雪示意一旁嚇得發抖的佣人上前收拾善後,一把抓住赫連白的臂膀道︰「你醉了,我扶你進房去休息。」
赫連白被母親的舉動嚇到,也沒太多掙扎,恍恍惚惚的由著赫連雪推進房。
原本坐在沙發上埋首低泣的王宥禎在听到他們的腳步聲離去之後木材緩緩放下手,露出沒有淚痕、卻痛心疾首的扭曲面孔。
自從兒子目睹父親的死亡卻袖手旁觀之後,他就一直無法振作起來,即便她怎麼想要扶持他上位,但他近來的表現,已經讓很多夫人派的支持者猛搖頭,就怕會臨陣倒戈……
她想得出神,卻沒發現站在門口的孫冬陽跟史諾。
孫冬陽進退兩難,正在猶豫著要繼續站在門口,還是先離開再說時,史諾卻蒼白著小臉蛋,突然轉身跑到外頭,進入黑夜中。
「史諾?!」她連忙朝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大喊,刻不容緩的追上前,「站住,史諾,你敢給我消失,我真的以後就不理你了!」
史諾原本幾乎快要閃遠的身軀微微頓了頓,終于還是放慢腳步,低垂著頭停在原地。
孫冬陽吁了口氣,趕緊沖上前,「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起什麼?」
只見史諾小小的臉龐有困惑、茫然,還有被傷害的痛楚。
「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好嗎?讓我幫你。」
從一開始接他回家時,她就知道他不是人,雖然一開始她的確想要對他置之不理,可當她不忍心帶回他之後,就是真的想要替他找到回去的路,更別提相處多日之後的情感是怎樣讓她無法看著他宛若無根浮萍般飄蕩。
史諾只顧著垂著腦袋,小手在身側微微握成了拳頭。
「史諾?」她有預感他肯定是記起來什麼了。
只見他緩緩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陣子一片淒迷,喃喃道︰「我不叫史諾。」
孫冬陽一凜,提著心等著他的下文。
「我是雪,赫連雪……」
雪的英文發音的確是Snow,赫連雪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後就一直用英文喊他當成小名,所以在他的潛意識中,一直記得這個名字。
這關聯如此明顯卻又如此細微,難怪她怎麼查也查不到國內前幾大企業有姓史的,原來赫連雪跟史諾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孫冬陽難掩驚愕的望向接到求助電話而來的孫夏雨,「哥,你早知道了對嗎?」
「你們之間本來就有很深的羈絆跟因緣,所以他才會在失去記憶的狀況下找上你,這也是我當初沒有馬上將他驅離的原因。」孫夏雨緩緩的道,連夜開車北上,讓他眼底有些倦意,但更多的卻是對妹妹的關心。
「難怪他看得到他,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可是,為什麼他認不出自己小時候的模樣?」想到自己身邊的兩個人一直是同個人,她的情緒很復雜……等等,她好像沒在史諾面前放屁或挖鼻孔吧?
「那是因為在自己面前會呈現不同的模樣,所以他眼中的史諾,跟你眼中的史諾又是不同的影像。」
孫夏雨緩緩解釋,幽黑的眸子緊鎖著孫冬陽道︰「陽陽,你很愛他?」
孫冬陽的臉色微微一燙,僅有數秒的羞赧,隨即迎向哥哥的視線道︰「我打算帶他回去見爸。」
孫夏雨暗嘆口氣,都想嫁他了,怎麼會不愛?可是……
「我當初實在不該放水的,留他下來,你注定要傷心。」
「哥?」這是什麼意思?
「他若一直不回去,現在的赫連雪就會在某場意外中喪生,他若回去,就會喪失跟你之間所有的記憶,你會從赫連雪過去跟現在的記憶中被抹去,不復存在。」
孫冬陽怔怔的听著孫夏雨的話,腦袋轟的一聲什麼都無法思考。
「陽陽,這是插手要付出的代價。」看妹妹錯愕失神的模樣,孫夏雨不舍,但卻無能為力。
「就跟當年我貿然答應于翌安替他招回他母親魂魄一樣,我的代價就是失去他,讓他恍飽間追趕著他媽媽的魂魄,不慎墜樓而死一樣?」想到往事,孫冬陽心中的傷疤仿佛又被狠狠的揭開,汨汩的流著鮮血,陣陣的痛。
那個年輕的生命就在她眼前消逝,是她永遠不願意想起的回憶,也因為那件事鬧得太大,所以她才渴望離開故鄉這個傷心地,只身到台北打拚。
「陽陽……」孫夏雨心疼的看著妹妹,當年,她本身也因此狠狠大病了一場,休養好一陣子才痊愈,他真不希望同樣的情況再發生在她身上,可這似乎是他們無法掌控的命運。
「哥,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孫冬陽的眼眶被一層霧氣蒙上,垂下的長睫輕輕顫動,半晌,又緩緩揚起,霧氣退散,目光堅定的道︰「他必須回去。」她寧願他遺忘一切,也不想他愛著她而死。
孫夏雨早知道妹妹會這樣決定,沒有多大的意外,暗嘆口氣,繼續道︰「要讓他回去,要打開他們的心結。」
「我知道了。」那心結,想必跟他大媽有關。
孫夏雨安慰的拍拍妹妹的肩膀,柔聲道︰「你還有我們。」
「哥,不用擔心我。」她朝哥哥擠出一抹笑,原本黯然的神色被某種堅毅的光芒取代。
孫夏雨深深的凝視著自己的妹妹,唇畔也緩緩的勾起一抹笑容,「我怎麼會忘記,你是我妹妹,孫冬陽呢。」
沒什麼可以打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