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幾個頭發灰白的高級干部除了尷尬之外,也有點看好戲的心態,幾個人擠在門口,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們,心中倒是多信男方的話幾分。
「雪,別說了,你真要把你爸氣死嗎?」一陣輕柔和藹的嗓音突然自圍觀的人群後方傳了過來,瞬間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大伙連忙又讓開道,讓一名中年婦人走上前。
「我不是叫妳在辦公室等?」赫連正微微皺了皺眉,不是很愉悅的看向妻子王宥禎。
王宥禎眸底閃過一抹受傷,但很快又恢復溫婉得宜的神態,一臉關心的看向始終姿態慵懶的男人,「雪,快跟你爸道歉。」
被稱呼為雪的男人垂下濃密的長睫,遮去所有的情緒,只有微翹的唇角透露出他的桀驁不馴。
「大媽,男歡女愛是很正常的事情,妳跟爸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男人再揚睫,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王宥禎的臉色變了變,但只是一瞬間的事,眸底的關愛不減,只是多了點羞窘,「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了,說話還這麼沒分寸,叫人怎麼放心得了?」隨即又轉向丈夫道︰「老公,您也別怪他了,他還是小孩子心性,不是故意的。」
「都是妳把他給寵壞了。」赫連正怒斥她一聲,眼神復雜的看著斜靠在洗手台上的兒子,粗聲道︰「跟我來。」
王宥禎委屈的輕咬下唇,趕緊上前牽住男人的手,輕哄道︰「快去吧,免得你爸真的生氣了。」
「這不是預料中的事嗎?」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婦人牽著自己的手。
王宥禎見狀,那手像被燙著似的縮了縮,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語氣溫柔的道︰「你這孩子,老是喜歡胡鬧,快走吧。」
她不見任何惱怒,只是目光在掃過孫冬陽時,隱隱含著跟那張和藹面孔完全不協調的冰冷。
男人不置可否的由著王宥禎將自己拉了出去,臨離開時還不忘朝孫冬陽眨眨眼。
瞬間,就跟來時一樣,一群人又一哄而散,獨留下完全狀況外、莫名其妙被奪走初吻的孫冬陽,滿肚子氣無處發,只能磨磨牙自認倒霉。
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走霉運,希望這霉運可不要延續下去才好啊。
「你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把我們赫連家的臉都丟光了。」赫連正怒吼的聲音響徹總裁辦公室,幾乎連天花板都要掀翻了。
「老公,別生氣,你血壓高,這樣發脾氣對身體不好,這是我特地替你泡的枸杞黃耆紅棗茶,你先喝些潤潤喉吧。」一旁的王宥禎趕緊遞上杯子,還不忘輕拍他的背。
赫連正接過杯子,雖然還是滿臉怒容,倒也沒繼續發作,喝了口茶,甘甜的滋味讓他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些,看著站在跟前,跟自己年輕時肖似的兒子,心中暗嘆了聲。
他赫連正身為正和集團總裁,在生意場上呼風喚雨,卻偏偏對這個兒子有力不從心之感。
怪只怪自己虧欠他們母子太多,當年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自私,強硬要了兒子的母親,害她只能過著抬不起頭的情婦生活,郁郁寡歡,她也不會在生下兒子赫連雪沒幾年就抑郁成疾,藥石罔效,年紀輕輕就拋下兒子撒手人寰。
他把兒子帶回赫連家時,兒子才三歲,一雙眼楮卻充滿了淡漠疏離,完全不把赫連這個姓當成一回事,沉默內斂,鮮少跟他們交談互動。
想當初要讓他從母姓顧,改成父姓赫連時,他激烈的逃家抗議,不管好說歹說就是不願意,甚至因此發生車禍意外受傷昏迷了好幾個月,直到他突然蘇醒,失去了意外發生時的記憶,才沉默的任由他們做決定。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的個性丕變,變成浪蕩不羈'風流狂狷,他叫他往東,他就偏偏往西,處處跟他作對,似乎以反抗他為樂。
他每每想要好好教訓這個不肖子,可偏偏自己的妻子每次都替兒子擋下他的責罵——對于這一點,他一直是很感激這個元配的,不但沒有怪罪他外遇生子,甚至還把外頭的孩子當成親生兒子一樣撫育,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更寵愛。
不過也是因為如此,這個兒子才會越來越不像話,在學時就是問題學生,雖然很奇怪的,他的功課一向名列前茅不用人操心,但偏偏打架鬧事也都沒少過他的分,更別說老是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為了導正他,他甚至把他送去國外的貴族學校住宿,想藉由嚴苛的校園規律生活改變他,可惜……兒子依然出色,也依然桀驁不馴,打遍全校無敵手,還收了一堆小弟,身邊圍繞了不少仰慕者,讓老師頭痛不已。
若不是他這個老爸身家算厚,大大小小的捐款沒斷過,或許校方早無法容忍,把他踢出校園了。
索性他後來順利考上名校研究所,畢業之後留在英國工作,也算安分了一陣子,直到又發生那件敗壞門風的事……也罷,他剛好也有心找他回來為接班做準備,所以那件事對他來說,只是更有借口命令他回國。
可沒想到,他才剛回國沒多久,就跑到公司廁所上演那一出丟人現眼的親熱戲,剛好又是在公司高層干部開會的時候……
「你這臭小子,才回來就在那些老干部前面丟臉,以後要怎麼讓他們信服你?」赫連正懊惱的道。
「真的是好巧啊……」赫連雪瞥了眼站在一旁低眉順目的王宥禎,唇角微勾,語氣冷淡,「反正我也不打算插手公司的事情,他們信不信服我都無所謂。」
「你……你是我赫連正的兒子,這公司本就有你一半的分,怎麼可以由著你說不要就不要?」赫連正氣惱的瞪著兒子,恨極了他的不在乎。
「爸,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大哥比我更適合,況且……他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兒子,理當由他繼承。」赫連雪無視父親的怒氣,一貫的雲淡風輕。
「住口!難道你體內流的不是我的血?我的財產要留給誰我自會決定,用不著你替我操心。」赫連正氣急敗壞的斥喝,對這個兒子擺明的不屑感到痛心。
一直以來,他對這個兒子都存著比對大兒子還要多的私心,除了愧疚之外,還有對兒子母親的深厚情感,他對她的情意遠比因利益結合而結婚的原配來得濃烈太多,因此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是偏向這個兒子,也才會在今天想藉著干部會議將他介紹給大家,可惜……這孩子卻始終不了解他的苦心。
赫連正越想越惱怒,腦袋突然一陣昏眩,他連忙舉起手按著太陽穴,痛苦的閉上眼楮。
「老公,你怎麼了?別嚇我啊。」始終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王肴禎連忙擔心的上前察看赫連正的狀況,邊拍著他的背安撫,邊轉向赫連雪,一臉沉痛的道︰
「雪,媽一直都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你這樣說不只傷了你爸的心,更是讓媽心痛,只要你想要的,媽絕對不許別人阻礙,即便是你哥哥,媽也不肯。」
赫連雪的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雙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慵懶的道︰「爸、大媽,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你們放心,我想要的,誰也搶不走,即便是大哥也一樣。」他刻意看了眼王宥禎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孔,微微一笑,「不過我是真的對公司沒興趣,所以「你們」也可以放心。我看我還事先走吧,省得留在這里礙眼。」
不等他們反應,赫連雪舉起兩根手指在額前踫了踫,甩手後轉身離開。「你……你看看他,還不如不要回來,一回來就要把我活活氣死!」赫連正漲紅了臉,血壓瞬間又升高不少。
「其實……如果他真的這麼不喜歡接手公司的事務,你又何必勉強他呢?」王宥禎試探的勸道。
只見赫連正的陣光倏地陰沉下來,微眯起依然銳利的瞳眸看向王宥禎,「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真正的想法就是要我把家產全留給白?」這麼說來,今天會知道雪跟女人在廁所廝混,就是她說要出去倒水遇到人通報的……
王宥願的臉色倏地刷白,顫抖著唇瓣道︰「老公,你是在指控我是個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嗎?如果我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一開始就不要讓你帶雪回來就好,更不需要擔心他心理不平衡,所以疼他寵他比自己的兒子更甚。沒想到我這幾十年來的一番苦心,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赫連正回避她哀傷的目光,突然又不確定起來,安撫她道︰「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被那臭小子氣昏頭了,一時想偏了,你不要在意。」
王宥禎低垂著腦袋,長睫掛著幾滴淚珠,在燈光照射下閃爍著瑩光,似乎真是傷透了心。
赫連正見她難過落淚,頓時感到不舍,伸出手去握住王宥禎的手道︰「好了,你的委屈跟付出我都看在眼里,等等去逛逛「富玉」,想要什麼盡量買,我會派秘書去結帳。」
富玉是赫赫有名的珠寶名店,只接待VIP客戶,里面的東西自然價值不菲,沒深厚的家底是無法「想要什麼盡量買的」。
王宥禎知道這已經是丈夫最大限度的安撫,也只能見好就收,舉起手輕拭了拭眼角的淚珠,乖順的點點頭,「不用了,我有點擔心雪,我回去跟他聊聊,看可不可以說服他到公司幫幫他大哥,也可以替你分憂。」
赫連正欣慰的點點頭,這才真正露出滿意的神色,「你果然是我赫連正的好老婆,沒人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只要你高興,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是啊,沒人能比她做得更好,可他的心卻不在她身上,這算不算全世界上最諷刺的事情?
赫連正拍拍她的手背,放輕聲音道︰「那你快回去吧,好好勸勸他,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沒有柔情的回應,只有急切的催促,王宥禎的心冷了冷,可唇角卻反而漾起一抹溫婉的笑容,「我會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