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而此時此刻向珍珍正提著便利商店的大塑膠袋心不在焉地在路邊走,正是晚餐時間,這條小路上沒有什麼人,她一面看著自己的影子一面慢慢地走,當路過一條小巷口的時候,向珍珍忽然停下步子,側過臉看著那條巷子發呆,當初她就是在這樣一條巷子里看到布吉的,也是在這樣一條巷子里認識宿盛允的。
也不知道布吉怎麼樣了?听喬安妮說宿盛允胃病住院,那肯定就沒人照顧布吉了吧?不過她有什麼可操心的呢?官彤會照顧布吉的,也會照顧宿盛允的,向珍珍垂肩嘆了口氣,提好了袋子繼續向前走。
她一路都低著頭,偶爾會有一兩滴淚水劃過臉頰順著下巴滴落,在拐進社區的時候,向珍珍用手抹了抹臉,免得自己的眼淚又會讓夏涼擔心,而這時一輛計程車停到了社區門口。
宿盛允下車之後一眼就看見了剛拐進社區的向珍珍,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鈔票丟給司機,接著疾奔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向珍珍被拽得旋身,手中的塑膠袋掉到地上,里面的水果骨碌碌地滾了一地,她低呼著抬眼,陣中的驚慌化作了一抹錯愕,是宿盛允!
向珍珍看向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接著滑向他蒼白又充滿怒意的俊臉,她掙了掙,不經意間看到他風衣衣領中露出的病患服,向珍珍喉頭一哽,「你……你從醫院跑出來的?」他看起來很糟糕,頭發亂糟糟的,下巴上一片青色。
宿盛允一怔,繼而冷笑,「不是要離婚嗎,為什麼還關心我?」
向珍珍甩開了宿盛允的手,蹲去撿滾得到處都是的水果,她一面把東西塞進袋子一面說︰「離婚是因為性格不合,我們之間沒什麼仇……你生病了,我關心一下也正常。」她都收拾好了之後站起身來,雙手緊緊地抓著塑膠袋。
宿盛允哼哼幾聲,「性格不合?三年了,你怎麼才發現不合?」
向珍珍咬唇,沒有解釋,「我拜托阿陽送過去的協議書……你看到了嗎?!」
宿盛允一提到那份協議就怒火中燒,「想不看到都難。」
向珍珍有些懊惱,她剛剛就不該多嘴,搞得自己好像還留戀他似的,他一定很得意吧?周圍有那麼多女人!回想起那天看到官彤從他家出來的場景,向珍珍覺得心口一痛,她呼出一口氣,側過身︰「看到就好,我已經蓋上了印章,證人也找好了,剩下的由你來就可以了,要是沒什麼事,我就……」
「有事,我當然有事!不然我為什麼會來找你?」
「那你有什麼事?」
「我要來搞清楚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宿盛允欺身上前,「你是不是早就想要離婚了?一直以來你是不是都在和我演戲?」否則這個溫順乖巧的女人為什麼會忽然像是轉了性似的一定要離婚,他很不明白,「難道就因為要孩子的事?就因為我那天的幾句氣話?向珍珍,你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不要吼……胃不疼嗎?」
「你管我疼不疼,你說,你是不是在演戲,是不是在騙我?」
「我沒有演戲。」向珍珍也有些惱了,「我只是想成全你和官彤而已。」
「官彤?和她有什麼關系?」
「當然和她沒關系,是我的問題,我一開始就不該介入到你們之間。」向珍珍退後了幾步,「如果當初沒有我,你們或許早就修成正果了,希望我現在退出得還不算晚……這、這就是我想做的。」
「拜托你找借口也找可信一點的。」宿盛允認為她的說辭完全是無理取鬧,「我們之間的事,你為什麼要把官彤扯進來?你介入什麼了,誰又會修成正果?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他越說越氣,「向珍珍,你到底有什麼秘密?難道你離婚的理由就那麼不可告人嗎?」
他現在是不是在包庇官彤?向珍珍從沒听宿盛允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結果第一次就是听他包庇別的女人,她的臉色也比宿盛允好不到哪里去,她真是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多說了,更不想解釋什麼,本來錯就不在她,明明是他讓自己走的,明明是他在剛吵完架不久
就把別的女人接回家的,但向珍珍嘴笨,生氣時就更說不出話來。
「沒有理由。」向珍珍忍住眼淚,「我就是要離婚。」
宿盛允幾乎要被怒火折磨得抓狂了,這時候他反而希望向珍珍能和自己爭執幾句,吵得多厲害都無所謂,只要到最後能搞清楚為什麼,但自己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堆,人家卻連理都不理,他咬著牙,連腮幫的紋路都凸顯了出來,在冷靜了好一會之後,宿盛允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
好,既然這樣,那他也不會再說什麼了,「你決定了?」
向珍珍背對著他,「嗯,決定了。」
宿盛允點頭,咬著牙笑了幾聲,他的笑聲令向珍珍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東西,片刻之後,宿盛允冷凝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剩下的手續我可以辦妥。」向珍珍聞言一愣,然後轉過身迎向他的目光,听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自由了。」
半個月後,VIP病房里面一片狼藉,液晶電視的螢幕被砸出一個坑,白色的床單、被子上沾滿了各種顏色的污漬,小櫃子、沙發、地板上丟滿了各種垃圾,其中數量最多的就是啤酒罐和煙蒂,官彤一進病房就聞到了嗆鼻的煙酒味,她捂著鼻子繞過垃圾走進病房,然後在窗前找到了正在抽煙的宿盛允。
「學長,你到底是不是在住院啊?」官彤不敢置信地打量著這間已經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的病房,「院方允許?」
宿盛允轉身靠著窗台,隨手撢了撢煙灰,「不允許。」
官彤瞪眼,「那你還……」
宿盛允有些不耐地把煙蒂扔掉,「我喜歡。」自從和向珍珍最後一次見面,從向珍珍口中听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宿盛允就沒給過官彤好臉色,雖說心知這件事和她沒什麼關系,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地遷怒于她,宿盛允將剛剛丟掉的煙蒂踩滅,口氣不善地問︰「你有什麼事?!」
「我有什麼事你不知道嗎?」官彤環起手臂,毫不畏懼他的壞脾氣,「如果你不想工作,那就拜托你好好治療、好好休息,可你瞧瞧這里……」她環視了一下,接著搖搖頭,「我听說連院長都沒辦法說服你配合治療,學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總還要繼續生活的,不能因為這件事把身體和工作都搞得一團糟吧?」
「不用你來教訓我。」
「我這是為你好。」
「不需要。」
「你……」官彤氣結,「你怎麼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宿盛允眯眼,顯得很不悅,「你覺得我把身體、工作和這間病房都搞得一團糟是嗎,但是我死了嗎?我的公司倒閉了嗎?這間病房我沒有付錢嗎?所以說哪一項一團糟了。」
官彤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原來沉默寡言的宿盛允話多起來居然這麼噎人!
宿盛允見她不再說話,便下了逐客令,「遢有事嗎?沒事就走!」
官彤被氣得不輕,「既然失去珍珍會讓你這麼萎靡不振,為什麼不去找她?明明很好解決的事情,非要弄得沒法收拾,難道是別人害得你們離婚的嗎?自己死要面子不肯服軟,卻要拿別人來出氣,有這個自我毀滅的時間,倒不如去努力挽回珍珍。」
一番話說完,窗邊的宿盛允已經氣得雙眼發紅,官彤被他恐怖的表情嚇得退後了幾步。
兩星期間,沒人敢和他提向珍珍,官彤成功地點燃了他憤怒的導火線。
宿盛允二話不說就走到她面前,單手將她架了起來,「滾!」
官彤感覺到自己在被迫往外移動,連忙道︰「你不能這麼粗魯,我……」
宿盛允完全不理會她,將她提到了病房門口,然後大力地拉開了病房門。
「我是來幫你和珍珍和好的!」官彤在關鍵時刻大喊道。
宿盛允的動作停住了,他靜了幾秒,然後後退一步關上了門。
官彤喘了幾口氣,「你……你放我下來。」
宿盛允仍舊架著她的胳膊,「說!」
官彤乖乖地說︰「盛陽和安妮一直在想辦法讓你們重歸于好,我听說之後就也想跟著幫幫忙,前幾天我打听到珍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而她應聘的那家飯店剛好是你住院前剛收購的一家,因為是新收購的,所以珍珍肯定不知道你是那家飯店的新老板,所以我想你或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她一下子說完,接著長呼了口氣。
宿盛允安靜地听完,濃眉緊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官彤不自在地動彈了一下,「我說完了,你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
宿盛允看她一眼,冷著臉說︰「我才不想和她和好。」說完拉開病房門,毫不留情地將官彤丟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
很快,門外就傳來了憤怒的拍門聲,「宿盛允,你這個混蛋,過河就拆橋,我真是腦子有問題才會想幫你,你這麼惡劣,怪不得珍珍會離開你!我不會再理你了,你這個……」
宿盛允站在門邊陷入了思考,門外的咒罵聲鑽進他的耳朵又迅速地彈了出來,她找到工作了,還是在自己公司旗下的飯店?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系,他才不會賤兮兮地回去要求和好,但是……
宿盛允握緊了拳頭,眼眶微微發紅,但是他好想她,這半個月以來他一天都在想她。
雖然他明白了自己的生活缺少了向珍珍之後會變得一塌糊涂,可他就是不肯低頭、不肯和好,固執的自尊令他一直等著向珍珍回頭。
他堅持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不管是娶她還是不讓她懷孕,宿盛允都堅信自己是為了她好,可是她不但不領情,還死活都要離婚,這個女人怎麼能那麼狠心、那麼絕情,她不會舍不得嗎?不會想念自己嗎?難道她和自己一樣也在嘔著氣不肯服軟嗎?說不定她都要難過死了,宿盛允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好吧,不如就藉此機會去瞧瞧她,看到她頹廢的樣子說不定能讓自己好過些,是的,他才不要和好,他只是想去確認一下向珍珍是否和自己一樣。
打定主意之後,他撥通了特助的電話,電話接通,宿盛允言簡意賅地丟給特助一句話,「我要出院。」
向珍珍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時她猶豫地站在宿盛允家門口不敢按門鈴,而今天她是徘徊在柏森飯店的門口不敢進去,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但到現在向珍珍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該來這家飯店上班,雖說在這里做甜點師待遇優厚、環境良好,而且同事看起來也十分的容易親近,但這里卻有一個令她尷尬的人在。
這個人是宿盛允嗎?當然不是了,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