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四年前林仰青為了對付惡意攻擊,請《台灣風雲》做了一系列企業家的親子與家庭的專題,沒有想到意外的受歡迎。
今年《台灣風雲》決定做後續報導,林仰青自然也就成為受訪的企業家之一。
王韻婷與《台灣風雲》的記者約好時間後,負責此專題的女記者于莉準時來到啟佑建設。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林仰青穿著一襲淡粉紅套裝進接待室,她身材縴細、皮膚白皙、臉色紅潤,怎麼看都不像年過三十的女人,反而更像大學剛畢業不久的新鮮人。
「好久不見。林總還是那麼漂亮。」于莉站起身與林仰青握了下手,兩個女人九十度夾角,分坐在兩張沙發上。
雖然她們兩人去年才因為另一項專題報導見過面,于莉還是覺得林仰青好像又年輕了一些。
「哪里。于小姐也跟上次見面時一樣漂亮。」林仰青客氣地道。
「方便我錄音嗎?」于莉拿出錄音筆。
錄音是為了訪問可以順利進行,無須停下來記錄。另一方面也可以做為寫報導時的憑據。
雖然已經是慣例,于莉還是會客氣地征求受訪者的同意。
「當然。」林仰青做了個「請」的動作。
于莉按下錄音鍵,將錄音筆放在桌上才開始訪問,「記得上次做這個專題的時候,林總的長女還沒出生。」
「是啊,那時我才懷孕五個月,她才剛會踢人呢!時間過得好快。」林仰青一臉懷念。
對每個媽媽而言,第一次感受到胎動是一件值得紀念的事。
「孩子現在應該三歲了吧。」于莉問。「上幼兒園了嗎?」
「是啊,都三歲多了。」林仰青道,「我和她爸爸商量好,等滿四歲就送去幼兒園。」
「滿四歲,這樣不會太晚嗎?」于莉好奇地問。現代人常常在孩子兩三歲時就送去念幼幼班了,林仰青讓孩子四歲才上幼兒園,難道不怕孩子輸在起跑點上?
「我和丈夫一致認為,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需要煩惱課業,而教導小孩子生活習慣是父母的責任,所以決定自己來教孩子。滿四歲之後送到幼兒園,也不過是要讓孩子習慣團體生活,為將來進入小學做準備。」林仰青答道。
這些年潘孟儒又為了孩子進修了不少關于學齡前教育的知識,打算陪著孩子一同成長。林仰青也很贊同他的決定。
「所以林總是提倡在家自主學習是嗎?」于莉一一提問。
「不能說是主張或提倡,而是我們認為家庭有它的不可取代性,剛好我們的環境又適合更進一步發揮它的優勢……」
每個父母都有說不完的育兒經,林仰青也不例外。雖然平時都是潘孟儒在照顧孩子,林仰青也從沒落為母親的責任。
「林總所指的優勢是指您的丈夫嗎?」這些年來林仰青對于潘孟儒的保護已是媒體采訪時的共識,此時于莉卻大膽地問了這個問題。
林仰青聞言只是笑笑,卻不再像過去一樣完全避免。
她大方地道,「沒錯。因為我的丈夫從事寫作的工作,時間上比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更大的彈性。」
「听說他還為你們的孩子寫了童書?」于莉問。
「是的。」林仰青笑道,「我和孩子都很喜歡他寫的故事。」
「您也喜歡?」于莉雙眼一亮加緊問道,「林總也和孩子一起听童話故事嗎?」
要知道,林仰青這些年來甚少提及她的丈夫,現在居然肯這樣侃侃而談,當然要把握這第一手獨家。
「也听。」林仰青甜蜜地笑了。「說起來,我也是因為他的文筆才喜歡上他的。」
「哦?可以說說你們的戀愛史嗎?」听林仰青主動提起,于莉立即見獵心喜地追問。
「簡單來說,就是我迷上了他的文采,後來又覺得他這個人與別人不一樣,才又喜歡上他。」林仰青回答。
「就我所知,你們的家庭一直是女主外、男主內。是吧?」于莉見林仰青沒有生氣的樣子,更進一步道,「對于這樣的分配方式,你們是如何決定的呢?」
「首先,我必須感謝我的丈夫……」林仰青不提父親對潘孟儒提的那些要求,只是感謝丈夫的付出,並針對他們夫妻的環境做了一些分析。
見林仰青在言談間毫不掩飾自己對丈夫的崇拜與感激,連于莉都忍不住羨慕地道,「有一個這麼棒的丈夫,林總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兩人繼續聊著,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就過了原訂的訪談時間。
「謝謝林總今天撥空接受《台灣風雲》的訪問。」于莉按停了錄音鍵之後才問林仰青,「可以冒昧地私下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請說。」林仰青笑道。
「听說林總生產的時候休克,您丈夫跪倒在您身旁,是真的嗎?」于莉好奇地問道。
這個傳言一直沒有被當事人證實過,不少人對此都很好奇,也想知道林仰青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不知道啊。」林仰青笑著雙手一攤,「我休克了。」
讓王韻婷將人送走之後,林仰青的手機發出震動。
她拿起來一看,是張小朋友畫的蠟筆畫,雖然頭大身小,但好歹看得出是兩大一小的三個人。
緊接著又是一條簡訊︰女兒剛才畫的全家福。
林仰青看著那幅畫,不自覺地笑了。
她手腳利落地收拾好公文包。
「學姊,我先回去。」林仰青向王韻婷道別後,數年如一日地準時下班回家。
隨著鑰匙開門時的 嚓聲,迎接林仰青的除了一如既往的飯菜香,還多加了幼音嬌女敕的歡呼聲。
穿著粉紅色小洋裝,扎了兩條馬尾的小女孩尖叫著跑了過來。「媽咪回來了!爸拔爸拔,媽咪回來了!」
就算林仰青每天都早起出門上班,回到家里還是能得到女兒熱情的歡呼迎接。
潘孟儒與林仰青的女兒潘紹惠今年才三歲多,個子小小的、皮膚白皙,長得像媽媽多一些,但眉毛與臉型像爸爸。王韻婷曾笑說,這女兒一看就曉得是他們夫妻倆的,完全不用怕抱錯。
「對啊,媽咪回來了。」林仰青笑道。每次見到女兒圓潤的小臉,她就覺得身上的疲勞一掃而空。
在潘孟儒細心的照料下,潘紹惠生得唇紅齒白非常健康。雖然年紀小,卻已經會講很多詞匯,也能背三字經與十幾首詩。
「我要親親。」潘紹惠高舉著一雙蓮藕似的白女敕手臂,向母親撒嬌。
潘孟儒笑著走出廚房,接過林仰青的公文包,對女兒道,「媽咪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髒髒。先讓媽咪洗澎澎再抱抱好不好?」
「好。」小女孩點頭。「媽咪先洗澎澎,然後抱小惠。」
看著女兒憨態可掬的模樣,潘孟儒與林仰青都笑了起來。
小孩子真是不可思議的生物,既延續了他們的生命,卻又是那麼獨立,總可以給父母帶來無窮的驚喜。
林仰青領命先去洗澡,潘孟儒帶著女兒幫忙布置餐桌,等林仰青洗完澡出來剛好可以吃晚餐。
為了不浪費,平時他們家並不會煮太多菜,今天桌上卻難得出現了五菜一湯,還鹵了一鍋豬腳。
「爸拔吃。」潘紹惠困難地想要將豬腳夾起來,卻一直滑掉,潘孟儒只好趕緊去接過來。
「謝謝小惠。」他接過豬腳咬了一口。「爸拔最喜歡吃豬腳了。」
以前在育幼院的時候,因為院童太多,院長無法給他們一一過生日,只好在每個月十五號替當月生日的孩子慶祝。
每次生日會上都會有鹵豬腳這道菜,但因為豬腳較貴,只有生日的人才能吃到。
也就是說,他一年只能吃到一次豬腳。
「媽咪,我有幫爸拔鹵豬腳哦。」潘紹惠一雙烏黑的圓眼望向林仰青。
「真的?小惠好棒哦!」林仰青毫不吝惜對女兒的贊美。
「嗯。」小潘紹惠挺起小小的胸膛,天真地道,「等媽咪生日,我也幫媽咪鹵豬腳。」
「真的嗎?媽咪好開心。」林仰青感動的道。
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吃完晚飯,一起將桌子收拾好之後,潘孟儒這才從冰箱里拿出自己烤的水果蛋糕。
「切蛋糕、切蛋糕……」潘紹惠開心的一面拍手一面歡呼。
「等一下,我們要先給爸拔唱生日快樂歌,然後才可以切蛋糕。」林仰青提醒女兒。
潘紹惠乖巧的點頭,「還要許願。」
「對,還要許願。」林仰青附和。
潘孟儒在她們母女倆吱喳個沒完時,已經將餐具準備好,蠟燭都點上了。
「要關燈。」
「好,關燈吹蠟燭!」林仰青沒大沒小的帶著女兒歡呼。
「關燈吹蠟燭!」潘紹惠正是模仿力最強,又愛模仿的年紀,立即高舉雙手跟著母親歡呼。
潘孟儒將燈關上,室內只剩昏黃的燭光。燭光微微搖曳,雖然微弱,卻給人溫暖的感覺。
「許願許願!」三人圍繞著燭光唱完生日快樂歌,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又開始慫恿潘孟儒許願。
「我不太許願的。」潘孟儒苦笑。
對他而言,許生日願望是很飄渺的事。如果願望那麼輕易就能實現,為何逝去的親人從來不曾入夢?
「許嘛許嘛!」她們依舊不放棄地要求著。
「好吧。」潘孟儒拗不過妻女的要求,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地默念了願望。
許完願、切蛋糕。等一連串儀式完成之後,潘孟儒才重新將燈打開。
「爸拔生日快樂。」
「老公生日快樂。」
潘孟儒一回過頭,就看見妻女手上各拿著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生日賀卡嗎?」潘孟儒一一接過卡片,在兩人臉上各親一下。「謝謝老婆。謝謝小惠。」
「是生日禮物。」潘紹惠高舉雙手。
「生日禮物?」潘孟儒不解。
「你打開來就知道了。」林仰青一臉神秘地道。
「打開就知道。」潘紹惠跟著母親喊。
潘孟儒先打開女兒給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女兒用蠟筆歪歪扭扭地寫著︰ㄒㄩ、ㄩㄞ、ㄑㄩㄞ。
潘孟儒又打開林仰青給的信封,上面是妻子娟秀的字跡,依然是三個字︰許願券。
「這是什麼?」潘孟儒笑了出來。
「許願券啊。」林仰青理所當然地道。
「爸拔可以許願,我跟媽咪會幫爸拔做……」潘紹惠年紀畢竟還小,沒辦法把她跟媽媽想出來的禮物說明得太清楚。
女兒畢竟是潘孟儒從小嬰兒帶大的,自然听得懂女兒的意思。
「所以,爸拔許什麼願都可以嗎?」他看著兩張許願券,不覺怔愣。
「對啊,你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哦!」林仰青背著女兒的視線,對親親老公曖昧眨眼。
「……如果是這樣,爸拔現在就想用掉,可以嗎?」潘孟儒的聲音不覺有些干澀,「我希望你們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比我先死。」他說著,伸手將妻女一起抱進懷中。
他曾經期望自己不要愛人愛得太深,因為愛得有多深,失去時就會有多痛苦。然而實際上他根本無法克制自己對妻女滿滿的愛。
感覺到潘孟儒抱著她們的雙臂微微顫動,林仰青心疼得無法言喻。
剛才接受專訪時,她說不知道當時產房里發生什麼事其實是騙人的。
那天她在生產時突然休克,原本正在拍攝生產過程的潘孟儒手足無措的嚇得跪倒在她床邊。
掉落在他腳旁的攝影機雖然沒有錄到產台上的影像,卻忠實地記錄了所有的聲音,包括急救時醫生所下的指令,與他不斷顫抖地求她不要死的聲音。
她從沒有听過潘孟儒那麼茫然失措的聲音。
急救的過程中他沒有哭,只是不斷不斷的求她不要死……事後她看到那影片都驚呆了。
直到醫生宣布她月兌離險境,潘孟儒才小小聲地哭了出來,斷斷續續的哽咽著、啜泣著。
「好,我答應你。」雖然生死之事是誰也無法保證的,林仰青仍毫不猶豫地道,「我絕對不會比你先死。我們要一起長命百歲。」她緊緊回抱住潘孟儒,在心中默默發誓絕對不再讓他遭受喪親之痛,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將他們分開。
「小惠也答應爸拔。」潘紹惠根本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只知道焦急的去抹爸爸的臉,「爸拔不要哭。」
「爸拔沒有哭。」林仰青親親女兒的臉頰,安撫她的不安。「爸拔是太開心了。」
小孩子雖然懵懂,但他們很容易就能感覺到大人情緒的變化。
「爸拔為什麼開心?」潘紹惠一臉迷惑的歪著頭。
「因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所以爸拔很開心啊。」知道自己嚇到了孩子,潘孟儒趕緊放軟語氣。
「好,永遠在一起。」尚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一臉天真的反抱住父母。她最愛爸拔跟媽咪了。
自從首次在《台灣風雲》的專訪中提及丈夫後,林仰青就不像過去那樣,對關于潘孟儒的話題避之唯恐不及。
王韻婷曾經勸過她,不要一味把潘孟儒藏著、掖著。在經歷過幾次針對潘孟儒的攻擊後,林仰青考慮再三,覺得王韻婷說的話有其道理。
八卦流言就像治水一樣,堵不如疏。可嘆她竟然也會因為太過重視潘孟儒而疏忽了這個道理。
另一方面,林仰青也希望外界不要再誤會潘孟儒。他不是她的小狼狗!他是她的丈夫,是要與她走一輩子的人。
想通之後,林仰青與潘孟儒商量了一陣,一致決定適度的透露關于家庭的事。
最後的成果相當不錯,林仰青成功地與媒體達成一定的默契。
她不再將有關丈夫的消息防堵得一絲不漏,而媒體不得刊登潘孟儒的照片。這是他們最後的底線。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又是數年過去。
「學姊,我先回家了。」林仰青一樣準時下班。
這麼多年過去,歲月卻沒有在林仰青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她依舊唇紅齒白、身材縴合度,肌膚充滿彈性。
也許是潘孟儒這些年持續給她炖補保養起了作用,即使年近四十,林仰青看上去像不到三十歲。
「今天特別早?」王韻婷早就見怪不怪。
她現在是啟佑的總經理,辦公室就與林仰青比鄰,林仰青下班時總是會順便過來跟她打聲招呼。
「今天是小惠第一天上小學,我們要出去慶祝。」林仰青對她揮手道。
「我走了。你也別太晚回家。」
林仰青可能是全台灣最討厭員工加班的老板之一,不止自己不加班,也鼓勵員工多花時間陪伴家人。
回到家匆匆洗了澡,林仰青與丈夫還有女兒出門吃晚餐,又看了一部潘紹惠期待已久的動畫電影,回到家時已經接近晚上十點。
潘紹惠平時都是晚上九點就睡了,這天回到家時已經困得有些睜不開眼,因為愛干淨,還是強撐著洗了澡才上床睡覺。
把女兒送上床後,潘孟儒與林仰青也各自將自己打理干淨,這才爬上臥室的床。
「老公。」林仰青窩在被中,伸腳踫了踫潘孟儒的腳。
「嗯?怎麼了?」潘孟儒問。
她的舉動很曖昧,但潘孟儒確定林仰青絕對不是在勾引他,因為她的勾引向來沒有這麼含蓄。
「老公,時間好快哦,不知不覺小惠都已經上小學了。你會不會有點寂寞?」林仰青問。
「不會啊。」潘孟儒已經快睡著了,有些口齒不清。
「就算不寂寞,小寶寶有小寶寶的可愛啊。」林仰青用腳趾蹭著潘孟儒的腳心,「要不要我們再生一個?」
「……不用了。」陪女兒參加開學典禮,潘孟儒累了一天,困得不得了。
「再生一個嘛,獨生女好寂寞的。」林仰青仍然不死心。
自從生了女兒之後,潘孟儒就非常注重避孕,即使林仰青說她的工作沒有問題、身體也沒有問題,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孩子。
林仰青知道潘孟儒很喜歡小孩,會決定不要第二個孩子,單純只是被她生產時休克的事給嚇到了。
醫生明明說了那是特殊情況,就算是同一個產婦,也不一定每次生產都會發生,潘孟儒還是堅持不肯。
「不要吧……你都是高齡產婦了。」潘孟儒被她纏得受不了,終于對愛妻使出了殺手 。
就算她外表像二十七,實際年齡也有三十七了,這時再來懷孕生產,的確可以算得上是高齡產婦。
「討厭啦!」林仰青氣得重重拍了潘孟儒一掌。
這些年她會這麼注重運動與養生,每天早晚勤擦保養品,就是因為她年紀比他大。
真是的!明知道她最討厭他提年紀,居然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潘孟儒回應她的只有一連串平緩的呼吸聲。
望著潘孟儒沉睡的臉龐,林仰青心中暗自月復誹,同時下定決心,他愈是不要第二個孩子,她就愈要生!
至于這場攻防戰最後究竟是誰得勝,這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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