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嫂離開後,柳逸凡重重地跌坐在長椅上。
本欲迅速前去探望顏郁心,反倒在此時退卻了。在他知道自己犯了這麼大的錯後,他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她。
該死!他的確該死!有關妻子的一切,他從來不去試著了解,以至于他什麼都不知道。
她一心一意的愛他,不求回報的付出。那麼一個痴心待他的女子,一輩子能遇上幾個,而他卻是這樣回報她。
傷害一個愛你的女人,你都不會內疚嗎?
他記起宇凡的指控。是的,他早就內疚了,在他失控傷害她時,他的心無一處不被撕扯,他也難受啊!正因為該死的自尊和誤解,讓他錯待她——
一個縱橫商場的男子,竟連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他真是白活了。
他痛苦的把臉埋進掌間,心中淨是無限的後悔和痛苦,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嗎?
她還會再給他機會嗎?
直到即將失去的時候,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多麼的在乎!
他好怕,昔日那個愛著他的女孩,會被他傷害得失去往昔對他的愛戀,再不願意交出真心……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該怎麼辦?
終于他也知道等待審判的滋味了!
心,暗沉的將惆悵包覆,痛苦的釋放——
但是,他還有一件事未做,他必須先回家一趟。
柳逸凡驅車趕到醫院時,已是半夜時分,醫院的長廊上,只剩下稀疏的幾個人影。迅速地找到顏郁心的病房,卻在門口遇見了等候的莫離。
「你還來干什麼?」
莫離擋在他的身前,阻止他進入。
柳逸凡推開他,不顧他的阻撓,硬是打開門,見到床上根本沒人後,他心慌地向莫離詢問郁心人到哪去。
莫離冷哼了聲,他是在作戲嗎?現在才來假裝對小姐好,不嫌太遲了嗎?不過他還是對他說︰「你來晚了,小姐已經送到手術室了。」
「手術室?為什麼動手術?」他臉色瞬間蒼白,是孩子提前來到嗎?
「你該不會連妻子有心髒病都不知道吧?」莫離一臉冷漠的看著他,想弄清楚小姐究竟欠了他什麼,才會這般不被珍視。難道只是因為小姐主動說愛,才讓他如此不屑一顧嗎?
「心髒病?」
柳逸凡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回想她心痛的模樣,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他老是認為她在作戲,所以沒有多加注意。原來她是真的身體不適,而非企圖引起他的注意。
難道她早就知道了,才會執意的追求真愛,要在這短暫的一生中,無悔無憾?
「她早就知道了?」
莫離搖頭,「董事長把病情壓下,沒敢讓小姐知道。不過,上回小姐回來的時候,曾經問過老爺,可能小姐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對他的休離坦然接受,不似以前那般纏著他?只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恐怕不能陪他到永遠,才會選擇放棄……她什麼都替他想好了,可是他呢?又對她做了什麼?
「手術成功的機率多高?」他緩緩問出心中的疑問。
「這已經和你沒關系。容我提醒你,你和小姐已經離婚了。」莫離不打算告訴他,他已經告訴他太多事了,剩下的就不是他可以過問的範圍了。
「那不算數。」
那張離婚協議書已被他撕毀,他不承認他們已經離婚,只要她願意,他甚至可以再舉行一次婚禮。
莫離不相信他,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後悔的模樣,彷佛這樣可以替小姐出氣似的。
「沒錯,一開始我是傷害了她、誤會了她,可是那也是因為我愛她!就因為愛她,所以在意她的一舉一動。當我誤會她做了那些事後,我又處在矛盾中,為自己的錯愛而心痛,我要她也和我一樣受傷,讓她也知道我心中的難受,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傷害她,我比她更痛苦。」他懊惱的捶著牆壁,這番話似在對莫離說,也似在說服自己。
正如他所言的,他發覺自己愛上了一個耍弄手段的女人後,他的心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她是怎樣的女人!他就是沒辦法釋懷,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到的更甚于她的辯解。
如果當時信了她的話、善待她,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
現在才覺悟,會不會太晚?他還有沒有機會彌補他所做的錯事?
莫離望著他布滿悔恨的臉龐,知道這種事還是要當事人自己去解決。他沒有立場干涉小姐和他之間的事。「這些話你留著對小姐說吧!如果手術順利的話。」
「什麼意思?」是不是手術成功機率微乎其微?他沒辦法冷靜思考,搖晃著莫離,請他告訴他。
「還需要我說嗎?這可是開心手術啊!」
是啊!這是開心手術,其中的危險性可想而知,那麼他可還有彌補的機會?
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八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大批的醫療人員陸續走出來,跟在後頭的是顏郁心的病床。
「顏先生,手術很成功。已經順利將人工心髒移植了進去。稍後,我們會有專業人員替您解說。」醫師找到顏培宏,對著他說。
顏培宏感激的握緊醫師的手。
「謝謝你,謝謝。」
感謝老天保佑,終于順利讓顏郁心的心髒給換了過來。之所以會如此緊張,是因為郁心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在這麼危急的時刻,他替女兒的生命下了賭注、冒險地替她決定了生死,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心慌、害怕。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對了,病人稍後會送至加護病房,將開始限制會客的時間,您老就先過去等好了——」
「好、好。」顏培宏趕緊往加護病房去了。
轉角有個身影吐了口氣、放下了整晚擔心的情緒。
柳逸凡握著顏郁心縴細的小手不放,一雙宛若無骨的手此刻被針扎得青青紫紫,他心疼地將它輕柔的放在頰邊。
「十天了,已經整整十天了,你還不願意醒過來嗎?」
躺在床上的她依舊閉著雙眼,削瘦蒼白的臉上平靜無波,若非胸前緩緩的起伏,幾乎讓人以為她只是一只玻璃女圭女圭。
「郁心,你听得見我在喚你嗎?我等了你十天,你忍心讓我等這麼久嗎?」他的雙眼雖閃爍著驚懼,卻也布滿著血絲。這些天以來,只要到了會客時間,他必定來到她的床邊,跟她說話,試圖用言語來喚醒她,只是她一直沒反應——
他心下一緊,她曾經對著他許諾,她要他愛上她。當時的他是怎麼對她嗤之以鼻的,他早已不復記憶。此刻只有滿滿的歉疚和對她的深深的愛意糾纏著他。
「在我明白自己對你的心意後,你卻陷入昏迷,你怎麼能這樣待我?你是不是恨我過去那般無情的待你!求你醒來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不要這樣折磨我!」他沙啞地朝著她低吼。
醫生說她在手術時,腦子曾經一度陷入缺氧的狀態,但還不至于影響到整個手術的進行,沒道理過了這麼多天都還不醒。除非她在手術前就已經失了求生的意志;她都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他,這樣的不愛惜自己,是要讓他一輩子難過嗎?
那麼,她辦到了!
他的確心痛得要死,那刺痛的滋味竄入了他的心、他的骨,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
他難掩激動的情緒,哭了出聲,這些天來在恐懼中難熬地等待,全化成失控的低泣,他終于在她面前承認——他愛她!
顏培宏透過玻璃窗看到柳逸凡如此折磨自己,他也不忍心再在此時落井下石,
他不禁替女兒遺憾。難道非要等到她昏迷,她才能得到丈夫的關懷嗎?
有人在叫她,在哪里呢?
她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第二個人影。
逸凡,你在哪里?
不要嚇我,你快出來啊!
她微微喘氣,目光盯在眼前一道白色光束上,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她只遲疑一會兒,便上前走去。
就在靠近那道白光時,她頓時覺得腳下一空,深深地墜落……
許久,顏郁心睜開沉重的眼皮,她記得她跌倒了,跌入一個深淵里,好深、好深。
「嗯……」
「郁心,你醒了?」守在床邊的柳逸凡狂喜不已,他見她醒來,不禁感動了起來。
她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睜開眼好像看到了逸凡,她應該是看錯了吧?
見她又要閉上眼,一個聲音急急地打斷了她,「別閉上眼了!」
一個滿臉胡渣、眼里布滿血絲、神情疲憊的柳逸凡,她沒看錯吧!
「逸凡!?」
他握緊她的小手,深情的回應︰「是的,是我!」
「你怎麼來了?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不習慣他這麼對她說話,他一向對她都是冷淡的。突然對她好,是不是又要傷害她,就像奪去她初夜的那晚一樣……
看到她突然發顫的唇,他急了,難道是心髒又不舒服了嗎?「怎麼了?心頭泛疼嗎?我去找醫生。」
「不、不是的。」她由他話中知道原來她人在醫院,而他是來看她的。
也許是爸爸要求的,她昏過去的這段時間,爸爸一定找他算帳了!她這樣的想著,渾然不知自己曾經昏迷了大半個月。
柳逸凡被她瞧得渾身不對勁,他已經做好準備,要在她恢復健康的那一天,再舉行一次婚禮,讓她再當他的新娘。只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打算——「郁心,我要求你的原諒。」
會客的時間所剩不多,他決定先向她道歉。
「咦?」在听到他如此溫和的喚她時,她驚愕得不知該做何種反應,尤其是他又向她道歉。
「過去都是我誤會你了,初晴也承認一切的詭計都是她指使徐嫂做的。」
「所以……」
她看著他,暗自猜測他的決定。是原諒她嗎?還是……
「所以,對不起,是我該死。」柳逸凡想起以前種種,他就沉溺在自責當中,「讓我彌補你,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好嗎?」
她有沒有听錯?逸凡說要愛她!
她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夢都成真了。
「這回,換我來追你。」他肯定的語氣,訴說著他的決心,「你願意和我重新來過嗎?」
此時,她的心頭漾滿了驚喜,她想起了盼月的男女戀愛法則——太容易得手的,往往不被珍惜,惟有得不到,才會顯得珍貴。
所以,她丟給柳逸凡一個頭痛的答案,「我要考慮考慮。」
逸凡正想說服她時,護士絲毫不給商量的走進來,「會客時間結束,請四個小時後再來。」
顏郁心看他走出門外那副沮喪的模樣,突然覺得好笑。
她終究還是狠不下心,提醒他還有個籌碼,「對了,寶寶呢?」
「寶寶!?」
經她一提,他才恍然想起,那個被擺在育嬰室的孩子。是了,他還有個秘密武器啊!只是這個秘密武器,他都還沒去瞧過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