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完醫生後,在翟浚謙堅持下,席舫因仍是由他背著送回宿舍。
只不過為避免流言閑語,在即將到宿舍前的小徑,他便放下讓她自己走,他則是從旁攙扶著她。
「還會痛嗎?」看著她輕皺眉,他仍是止不住擔心。
「還好。」席舫因刻意舒眉,不想讓他多操心。
「你這幾天上課怎麼辦?」
「早點出門就好了,我可以慢慢走。」
「還是我來接你?」他自告奮勇。
她趕緊搖搖頭,「不用,應該過幾天就會比較好,我不想麻煩別人。」
听到她說「別人」兩字時,翟浚謙的心不免沉了一下,但他隨即振作。
「沒關系,我最喜歡別人麻煩我,真的。」他不擅長失望。
席舫因側過身瞪著他。
奇怪,這個人都听不懂人家的拒絕喔?不過他的執著,倒教她漸漸心軟了。
「你知道我們在課堂上辯論的那件事情,被刊登在BBS上吧?」她試著跟他動之以情。
「你說游魚樂嗎?我知道啊,沒想到炒得這麼火紅。」他笑道。
那位原PO不知是哪位?竟將他們的爭論幾乎可說是一字不漏的貼到BBS上,甚至還加上爆笑的評論,就連他自己看了,都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難道你不覺得看到自己的事情被擅自公布出來,感覺很不好?」席舫因不懂,為何他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
「不會啊,相反的我還覺得貼文那個文筆還真不錯,他的笑點都還滿高級說。」這世上最好多一點這種吃飽沒事做的人,看看席舫因會不會因此干脆認了他們這段感情。
「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為什麼就是一直學不會,跟他爭論不外乎對牛彈琴啊。
席舫因嘟著嘴,看起來好可愛的生著自己的氣。
「舫因。」忽然有人喚她。
翟浚謙看到一個身材高瘦、戴著金框邊眼鏡的斯文男子朝他們走來。
男子走到席舫因面前停下,低頭看到她被裹成木乃伊的右腳踩,「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樣?」
「韋哥哥,你怎麼來了?」席舫因看到男子露出恬靜的笑靨,看得翟浚謙很不是滋味,心中警鈴大作。
「伯父伯母擔心你一個多禮拜沒回家,叫我來看看你。」被喚作韋哥哥的男子,雖然是跟她說話,眼神卻落在她身邊俊朗的男孩身上。
這個男孩太過出色,讓他無法漠視,他和舫因是什麼關系?他迫切想要知道。
他輕輕牽過她的左手,大有跟攙著她右手的翟浚謙相抗衡的意味。「舫因,這位是?」
「我剛遇到有人搶走我提包,是他幫我追回來的,他……是我學校同學。」席舫因簡單解釋,不希望有人對她和翟浚謙的關系再多做揣測。
「是這樣啊!真是謝謝你。我是韋晟勛,家父跟舫因的父親是『非常好』的朋友。」韋晟勛刻意強調「非常好」三個字。
「你好,我是翟浚謙,資工系。」他話說得簡潔有力,和韋晟勛的介紹比起來,卻不見絲毫薄弱。
听見翟浚謙的名字時,韋晟勛覺得似曾听過,但隨即又因為別的事情分了神,忘了去深思。
席舫因看著眼前兩人,一邊是五年前的雪泥鴻爪,一邊是五年來的風清雲霽,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兩名男子早在見到對方第一眼的當下,就開始較勁起來。
韋晟勛是她救命恩人的兒子,大她兩歲,自從認識她之後,他便堅持要留在台灣念書,韋父拗不過兒子,只好讓他一個人留在國內,並拜托她父母多照顧他。
但這幾年來,根本都是韋晟勛在對她好,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對她而言,他是一個值得尊敬依靠的大哥哥。
但席舫因卻不敢去深思,韋晟勛對她到底是存著什麼樣的感情?就怕自己還不起。
「你來很久了嗎?怎麼沒先告訴我?」
「你的手機打不通,是不是又忘記帶手機?」韋晟勛徑自打開她的提袋,拿出她的手機來檢視。「關機了?」
「可能剛剛包包被搶走時不慎關機了吧。」席舫因拿回手機,對韋晟勛理所當然的親密態度有點反彈。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但她不希望翟浚謙誤會他們的關系,韋晟勛之于她一如兄長。'
但末了,她卻又為了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
才想說不要在意翟浚謙,才希望他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心里想的和口里說的卻是兩回事?
「我載你回家一趟,明天一早再載你到學校。」韋晟勛接過她的提包並攙扶著她。
「我先送舫因回家,不好讓伯父伯母等太久。」韋晟勛看似有禮的宣示自己的主權。
席舫因這時才看見翟浚謙心情躁郁的臉,他一向神采飛揚,此刻卻顯得心事重重。
他有好多事想問她,但眼神卻不停的飄向韋晟勛輕扶在席舫因腰間的手,他咬著牙握緊拳頭,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沖動。
難道說,這五年來不見她的日子,她的身邊已早有人陪伴?
難道說,這就是她一再拒絕他的原因嗎?
坐在校園的湖畔,翟浚謙習慣性的和張正傳一同對飲明月。
「你說,剛剛你送席舫因回宿舍時,出現了情敵?」
「嗯。」翟浚謙悶悶不樂。
他早知道席舫因家境不錯,但那個叫韋晟勛的顯然比她更勝一籌,剛看他開的高級豪華房車,那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所能負擔得起的名車。
「擔心什麼?你怕比不上他啊?」張正傳一拳槌在好友肩頭,想給他一點振奮的力量。「你可是我們埔里之光啊!再說你家家世應該也不輸給那個叫什麼韋……韋小寶的吧?」
翟浚謙苦笑,埔里之光?听起來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虧這家伙想得出來這樣安慰人的方式。
「他們感情看起來很好。」其實他擔心的不是家世,他從不認為她是如此勢利的人,怕只怕他這五年的空白,早已有人填補了。
「感情好?你怎麼看出來的,他們有跟你說嗎?」張正傳不信,經過今天的見面,他可以肯定席舫因還是喜歡翟浚謙,就連白茉莉也是這樣認為,不過他們相同的疑惑都是——
為何席舫因不叫席舒嫚?又為何她要裝成不認識他們?
「笨蛋,這種事要說出來就不希奇了。」翟浚謙依舊郁郁寡歡。
「那……那該怎麼辦?」連白茉莉都曝了光,就算想安排她去席舫因身邊臥底,只怕都很難了吧?
「我也不知道。」連一向鬼點子多的翟浚謙也束手無策了。
為何她頻頻拒絕他的好意,那些隱而不察的癥結點不找到,似乎很難再向前進一步。
「管他的,你就追你的啊,你翟浚謙做事,什麼時候會先問過別人意見了?」
張正傳鼓勵他,「想愛就大膽去愛,拖拖拉拉一點都不像是翟浚謙了。」
「也是。」翟清謙長吁一口氣。
隨著年紀漸漸增長,很多事不再像之前一樣簡單,做事難,人心更難,每個人都把真我藏起來,到底有什麼是可以一眼看得通透的呢?
「只要想起我和茉莉,你應該就會有動力去追求幸福了吧!我們可是要靠你才能通往幸福的彼岸,在你幸福以前,就請先踩踏我們的不幸福吧!」張正傳陽剛的臉龐,卻刻意裝出淚濕衣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說真的,就算我沒辦法和席舫因在一起,你和茉莉也一定要幸福啊!」他雙眼凝望如墨夜色,燦燦星斗正映照他現在的寂寥。
他們等他已經夠久了,然而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打的是一場沒有把握的硬仗,如果可以,他不想拖他們下水。
如果說愛情有賞味期限,幸福是不是也有?
而他的愛情與幸福,是否都已經超過了期限?
席舫因一早有課,所以她昨天晚上還是回到宿舍,以免今天上課時太趕。
一早,黃嘉文才發現她的腳包得跟豬蹄一樣粗,追問下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
她跟席舫因是相當要好的朋友,雖然自己也很喜歡翟浚謙,但仍替她感到高興。
「他對你好好喔。」黃嘉文一臉羨慕。「你不要拒絕他啦!這樣會遭天打雷劈喔!」
她攙著席舫因,一拐一拐的從宿舍走出來。
「有這麼嚴重嗎?」席舫因失笑。
「當然,因為你暴殄天物啊!你看看多少人求之不得,而你卻避之唯恐不及。」黃嘉文嘖嘖出聲。
「我有這麼明顯嗎?」
「有!」黃嘉文發誓,「我要是翟浚謙,一定傷心死。」
席舫因偏頭,回想這段日子對翟浚謙的態度,似乎真的冷漠了些,但是和五年前他對她的狠心不理比起來,似乎是小巫見大巫了。
雖說那時他們年紀都還小,但女孩子心思總是較為早熟縴細,也許他根本已經忘記,甚至絲毫不放在心上,但她卻還需要時間來釋懷。
「舫因,翟浚謙來找你耶!」黃嘉文每次看見翟浚謙,都比誰還要來得興奮。
「誰說他一定是來找我的?」席舫因嘴上雖然這樣說,卻忍不住將眼神調向他。
「早!」翟浚謙神清氣爽的站在女舍階梯下,跟她們道早安。
經過一個晚上的苦思輾轉,他終究是決定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是失敗了,也只求無愧于心。
緣起緣去,各自生滅。
「翟大帥哥,今天怎麼這麼早?」黃嘉文熱情的揮手回應他。
「我想席舫因一早應該有課,她最近行動不太方便,我干脆送她到教室去。」
他搔搔頭,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她們這才發現他側邊架著一輛腳踏車。
「喲,這麼功夫,還特別去買一輛腳踏車?果真是用心良苦啊!」黃嘉文故意虧他。
「嘉文,你別這樣——」席舫因臉紅嗔道。
「沒有啦!昨天時間太趕了,來不及去買車,所以先跟宋政穎借來。」與其說是借,不如說是搶來的恰當些。
宋政穎一早騎車去上課,中途卻被人連搶帶抓的丟下車,看著翟浚謙騎著車絕塵而去,他也只能自嘆倒霉。
「香車配美人嗎?OKOK!舫因,我扶你上車,難得有這麼帥的車夫,不坐白不坐。」
翟浚謙好痴情呢!他的用心連周遭的人都感動了,所以她下定決心倒戈站到他這邊,立志要幫他抱得美人歸。
「我自己可以走到教室。」席舫因緊張的推辭,若非行動不便,她早已連退幾步。
「自己走?舫因你嘛幫幫忙!」黃嘉文作勢看腕表,「剛剛我們從三樓寢室走到這大門口,一共花了十五分鐘,這樣算起來,等我們走到教室,應該剛好吃中飯了吧?」
「可是——」席舫因為難,若是讓他載,也許這件事又會很快傳遍整個校園。
但最困擾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她的心——
若這一次不再拒絕,往後,還拒絕得了嗎?
腦海中忽地浮現那年,他那賊兮兮的笑。
還是,你想要我載你?
她用力揮開腦海中紛飛翻騰的記憶,太鮮明了,原來,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曾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