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上地址後,過不了多久,裘弘儒就出現了。
接到他的電話,她開門出來,就看見他皺眉看著違建的鐵皮屋頂還有屋外樓梯,一會兒,才緩緩上樓來。
他沒有批評她的住處有多破爛,而是擔心地道︰「這條巷子離大街有段距離,沒有街燈,也沒有巡邏箱。」
「我知道,謝謝關心。」她不咸不淡地回道。
裘弘儒也知道這個話題再說下去沒意義,于是話鋒一轉,「我可以進去嗎?」
「為什麼?」梁心潔雙手盤胸擋在門口。雖然卡片已經安妥地收好了,她還是會怕被發現。
「除了早餐,我還帶了一些食物,都是能簡單料理的,晚上肚子餓可以當宵夜,我想教你怎麼弄。」
聞言,她才注意到他兩手都提了東西,她掙扎了一會兒,才道︰「進來吧。」那些食物或許能讓還在發育期的弟弟晚上念書肚子餓的時候,除了牛女乃以外還有別的選擇。
望著她的背,裘弘儒陷入沉思。他帶這一袋食物是要試探她經濟狀況到底如何,依她對他的排斥,假如沒有窮到三餐不濟,她是不會接受的,但她接受了,他內心隱隱發疼,證實了猜想,他更加困惑她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變故。
進到屋內,他環視周遭,坪數不大的空間很干淨,沒有多少家,基本的都有,像是衣櫃、書桌和沙發及電視,也有一間廁所及臥室,刺眼的是,他在牆上的掛勾上看到男性的外套。
她帶他進廚房,蔚房很窄,只能容納一個人,冰箱是單門小冰箱,牆上掛著平底鍋及鍋鏟、砧板、菜刀,櫃上只簡單的放了醬油、鹽和油,這個家里沒有電鍋,只有一台老舊的微波爐。
「東西就放這里吧,順便教我怎麼料理你帶來的食物。」梁心潔指了瓦斯爐旁的櫃子。
「我先把一些需要冰的先冰起來。」裘弘儒蹲下來打開冰箱門,隨即一愣,里面只有兩顆蛋還有一瓶鮮女乃及半條土司,貧瘠到可憐。
見狀,她尷尬地說︰「我不常使用廚房。」
難怪家里只有微波爐,恐怕有時她會將面店的剩菜帶回家微波吧。他沒多說什麼,將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冰。
她這時才看到他帶了什麼來,是蔥抓餅的面團,大約有一個禮拜的分量,每一次要煮的分量都已經分配好,還用塑膠袋裝好,他甚至還帶了一些冷凍豬肉和一顆高麗菜。
「你在一旁邊吃早餐邊看我做。」在示範前,裘弘儒將在家里做好的早餐拿出來給她。
早餐用保鮮盒裝著,共有兩盒,當梁心潔一打開蓋子,簡直傻眼。一盒是香氣四溢的蜂蜜女乃油松餅,另一盒是荷包蛋、培根、德式香腸,還有金黃的法式土司。
在她傻眼之余,他又拿出一個保溫杯給她,里面裝的是他自己打的奇異果牛女乃。
「你不要告訴我,這些全部都要吃完。」這麼多也太夸張,根本就是兩人份的量。
「當然,這樣的分量剛剛好。」裘弘儒的語氣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我覺得不正常。」就算他家都是男孩子,但早餐的分量會不會太扯,印象中他們三兄弟身材都很好,難不成是傳說中吃不胖的體質?
「好吧,或許是你習慣吃得少少的,但還是盡量吃吧,吃不完的部分我會負責吃掉。」
吃不完的部分他負責吃掉?光想象他吃她吃過的食物,她就覺得臉熱,這男人怎麼能隨口就說出這種親昵的話?
裘弘儒沒注意到她的臉微微泛紅,他挽起袖子,將面團及蛋跟豬肉、高麗菜拿出來示範做蔥抓餅。
「你仔細看我怎麼做。」
他煎了一片豬肉片,熟了之後先放在一旁,再將面皮加熱,接著把切好的高麗菜絲跟蛋汁一起下鍋,將面包蓋在上頭,等蛋液定型後,用鍋鏟將蔥抓餅抓皺,起鍋後,將豬肉片夾在里頭。
梁心潔看得目瞪口呆,怎麼會有男人下廚手起手落這麼優雅,而且毫不馬虎,頗有大蔚風範,想來他以後要是不想再走演藝圈,去當蔚師絕對也沒問題。
「嘗嘗看吧。」他將豬肉蔥抓餅遞到她嘴邊。
食物的香氣太誘人,她如他所言的吃了一口,因為實在太好吃,她問︰「面皮是你自己做的?」
「嗯,昨晚在家花了點時間做的。」
她忍不住月兌口說︰「你可以嫁了……」
她的話讓他不禁笑了。「你是想要我嫁給誰啊?對了,你的早餐怎麼都還沒吃,趕快吃吧,如果你吃完早餐還想吃蔥抓餅,就吃掉吧。」
梁心潔望著看起來都很可口的早餐,雖然好吃的東西會想全部都吃,但是吃太撐會想吐的,于是她忍痛作出抉擇。
「有法式土司的那盒你吃,不然真的太多了。」
他看了她一眼,也沒勉強她。「好。」
他們將早餐拿去沙發那邊繼續吃,好久沒好好吃一餐的她,吃得很幸福,臉上都是滿足的笑意。
裘弘儒看著她的眼神滿是似水的柔情,看她吃得開心,他心里也覺得滿足,做菜給她吃真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他趁著她吃得歡喜,沒什麼防備的時候問︰「你現在和誰住?」他還是很在意那件男性外套是誰的。
梁心索不假思索地答︰「和我弟啊。」
原來是那位小她八歲的弟弟,他放心了。「那你爸媽呢?」
慢半拍地驚覺到他在探問她的家庭狀況,她瞬間神經繃緊。「不關你的事吧。」
裘弘儒知道到自己抓到關鍵點。遇到不能說的,她會產生警覺心,所以她父母肯定發生了事情。這就是她的經濟會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嗎?他的直覺告訴他答案應該八九不離十,不過目前和她之間的相處還是繼續采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比較適宜,要是刨根問到底,恐怕會引起她的反彈。
「只是問問而已,你如果不願意說也沒關系。」他默默將這項發現放在心里,嘴上依然表示尊重,「我只是想找話題聊而已,你知道的,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不知道你現在的生活和嗜好,一時也不曉得要講什麼。」他不忘適時裝一下無辜,好減低她的防心。
他的解釋讓她有些羞愧,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她低著頭說︰「不用勉強找話題,我現在的生活還滿無趣的,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睡覺休息,沒什麼娛樂,連書也沒什麼在看了。」
「那我談我自己好了。」裘弘儒說︰「現在這部電影拍完後,我會減少行程,報名社區大學一些我有興趣的科目。」
「你想回去念書?」梁心潔雙眼發亮地看著他。她以前就知道他熱愛閱讀,也為他逼不得已高中肄業感到可惜,他願意重拾書本,那是再好不過了,她樂見其成之余也佩服他,畢竟很多事情錯過後要再回頭實現,是需要勇氣的。
「嗯,不過是念跟劇本和電影相關的科目。以後要是有機會轉幕後,我會想執導一部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電影;雖然起初入行當演員是為了錢,但是若不是演出興趣,也不會在這行待這麼久。」
听著他的新目標,她由衷祝福道︰「你可以的,你一向是有行動力的執行者,想做的都會做到。我記得你說過,當時進軍好萊塢時,原本不被看好,拿到的是三流角色,但因為你極力爭取,並向導演展現你優秀的演技,這才能讓導演換掉原本的男配角演員,由你擔綱演出,後來得到歐美電影圈的重視和關注,進而得獎,你的精神真的令人敬佩。」
「你一直在關注我?」裘弘儒先是驚訝,隨即臉上滿是喜悅。那件事情新聞並沒有報得很大,焦點只放在電影宣傳和得獎上,如果不是有心注意他,是不會記得的。
他以為這幾年來,她的心里是沒有他的,畢竟他們當年分開的情況不算愉快,也許她對他曾逃避她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無法原諒,所以不怎麼希望他關心她,但沒想到原來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不喜歡他。
縱然他再厚臉皮,擅自決定要照顧她,也沒有自信到認為她不會因為自己的強制介入而討厭他,這幾天,他努力忽略心里的忐忑,告訴自己對她不能再有第三次的遺憾,于是他豁出去了,寧可不再當正人君子,軟硬皆施的靠近她,至少她會在他視線內,他能安心。
現在她的這句話,對他而言無疑是宣告他們之間不無發展的可能。如果早對他沒有了感情,她怎麼可能願意對他的消息多看幾眼,甚至記在心里?
梁心潔沒想到會說溜嘴,尷尬不已。「只是、只是偶然听說過。」
她笨拙的謊言,他沒有戳破,只是微微一笑。反正他多得是耐心跟她耗,總有一天會讓她對他誠實。
望著他的溫柔微笑,她臉熱。他對她的笑容常常帶著幾分明了和寬容,讓她覺得自己的說謊和發脾氣都是不自量力的行為,他的成熟和溫柔將她反襯得像個不成熟的小孩。
她實在沒有信心,能夠在他的眼皮下,將秘密永遠隱藏。
就在她遐思之際,裘弘儒突然說︰「你都幾點下班?你住的地方晚上沒有路燈真的不太安全,讓我每天送你回家,好嗎?雖然封街申請只到今天,明天開始我會在別的地方工作,但我會盡量準時去接你的。」
他的態度擺明了會一點一滴的滲入她的生活,而他總是處處替她著想的行為,可能會蠶食她的心,讓她萬劫不復。
她苦澀的問︰「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
他清澈的眼神凝視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道︰「或許你不相信,但我是說真的……心潔,我喜歡你。」
即便這份喜歡的心情已經過了好多年,重逢的時候,他內心對她的悸動仍然未變,所以對于她現在的狀況,他無法離開也無法轉身,甚至無法移開眼神,即便心里覺得難受也要繼續心疼她。
只有疼她,他才能減輕心里的這份難過。
梁心潔驚詫地瞪大眼,感覺雙頰倏地變得熱燙,心慌意亂地說︰「我……我不會喜歡你的!」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要說服他,還是要說服自己。
她隱約明白,或許她的心早已淪陷,而她的掙扎只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她不想知道內心的答案,不論事實是什麼,她都承受不起。
裘弘儒微愣,直直地望著她的表情,清澈又溫暖的眼陣,映著她慌亂又有點想哭的神情。
面對露出這樣表情的她,他不禁心生憐惜,他不知道她有什麼苦衷,但是,他相信自己的陪伴終會讓她明白,無論她曾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在乎,到時,她定會對他敞開心扉。
他柔聲安撫道︰「沒關系,我喜歡你,並不是要你一定得接受我,我想照顧你,也不是基于一定要得到你的回報,我只是想對你付出而已。」
他的話,讓她更不敢直視他,心無法控制地卜通卜通狂跳著,她啞聲道︰「我不懂你為什麼喜歡我……」
在她看來,實在太不可思議,甚至無法相信。家里還沒出事前,她可以自信的說那是因為她值得,但現在,她不明白。
「很久之前就喜歡了,只是太晚發現,所以來不及告訴你。」他深深的看著她,「你一直在我心里,像一張沒有褪色的相片,我無法忘懷也不敢忘卻,想起時總會有那麼一絲心痛;和你重逢後,我更加肯定我會惦記著你,不是因為沒有將喜歡說出口而感到遺憾,而是你是我最理想的女人,沒有人可以替代你。」
「我已經變了,不是以前的我了,如果你喜歡的是過去的我,她已經不在了。」
梁心潔的開朗風趣已經被現實摧折,她的天真和單純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已經被埋葬,只剩下為了生存而生的堅強和韌性,她不認為這樣的成長不好,因為要是沒有這些支撐,她早已倒下。
親身經歷過,她終于能夠明白裘弘儒的苦,當自己成為家人唯一的支柱,就算面對再殘忍的環境,她都必須抬頭挺胸迎接風雨,如果她倒了,那弟弟怎麼辦?光想象就舍不得。
「不,你還是你。」裘弘儒篤定地說︰「心潔,我感覺得出來,你的本質沒變,像是你剛才鼓勵我的樣子,證明你還是替人著想的好女人,你只是像很多出社會一陣子的人一樣,為了保護自己,所以將一部分的自己隱藏起來,這沒什麼。」
她沒再說話,鼓噪的心音紛亂不已,在溫柔的他面前,再堅強的心都會悄悄懦弱。
他伸手覆上她放在沙發上的右手,溫暖的掌心熨貼著她的手背,他將五指收緊,遞給她堅定穩重的力量,希望她不要再擔心受怕。
她抬眼,對上他那雙蕩漾著柔情的眼眸,不禁迷醉在其中,無法移開眼神,他緩緩俯首,將飽含珍惜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她閉上眼,品嘗這既酸楚又甜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