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兩人一起來到咖啡廳,看著對方月兌了外套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他才發現,她懷了孕,只是肚子不大,輕松便被外套遮掩。
這女人的模樣清秀柔雅,卻有些蒼白瘦削,沒有孕婦該有的珠圓玉潤,氣色很差。
他還來不及開口,便听到她搶先一步說︰「恭喜……你做好決定了。」
她雖然笑著,但不難听出里頭的強顏歡笑,感覺得出這句話說得十分不坦率。
這讓他越發覺得古怪,他酌量了片刻,暫時以最安全的說法回道︰「之前我出了點意外,有些事記不得了。」
女人緊張地看著他問︰「我看到新聞,以為你只是腳受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請問你是——」
听到他問出口的話,女人一愕,有種不知該如何反應的震驚與悲傷。
他連她是誰的事也忘了嗎?
她的反應太震驚,季拓言定定看著她,大膽地做了假設。「我們之前的關系是什麼?」
看來他真不記得他們之間的事了,難道上天安排他失憶,就是注定要抹去這段根本不該發生的愛情?
唐熙雪哀痛地想著,半晌才狼狽地扯了扯唇說︰「既然忘了……就算了,反正……早晚也是要結束的。」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在口中囁嚅。
可季拓言卻听到了,他敏銳地抓到了方向,直接問道︰「早晚也是要結束是什麼意思?」
他的敏銳直接讓唐熙雪不自覺月兌口而出。「你……不是柏言?」
但有可能嗎?
眼前的他看起來明明就是她深愛的男人的模樣,怎麼可能不是他?
突然,她為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話感到疑惑而混亂。
季拓言的心微微一凜。
在他重生在哥哥身上這一段時間以來,沒有人曾經對他如此明確地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與他最親密的舅舅也沒發現,但為什麼眼前的女人能這麼篤定說出這樣的話,她與哥哥到底是什麼關系?
他沒正面回答她月兌口而出的疑問,而是反問︰「你到底是誰?」
唐熙雪的思緒很混亂,她定定凝視了他幾秒後,才說︰「我叫唐熙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在你出意外前我們還見過面,你說在確定婚期前,會與我見最後一面……
「但我等了很久,等到的卻是你出意外的消息。我很擔心,也偷偷去看過你,但看到你的未婚妻一直陪在你身邊時,我那時就明白了你的選擇……」
季拓言的神情一震,冷靜的表象瞬間瓦解。
他從不知道哥哥與萌萌訂婚後竟然愛上別的女人,而她竟還懷孕了?她今天的目的……昭然若揭。
思及女人可能會拿懷孕的事要脅他,萌萌也許會因此受到傷害,他不由得凝住呼吸,問道︰「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
唐熙雪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避重就輕地道︰「你已經結婚了不是嗎?我尊重你的決定,會與你好聚好散。」
她懂季柏言,也知道他身為季家長子,不得不背負起自己應盡的責任。
她在愛上他後就已經知道,這段戀情不會有結果,但他們還是難以控制地投入,愈愛愈深……
季拓言見她說得坦率,可眸底卻藏著一抹深刻的痛,突然,他覺得她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想藉由懷孕達到目的的女人。
他思索了片刻,問出心中疑惑。「既然這樣,為什麼出現在我面前?又為什麼讓我知道你懷孕的事?」
原本听到季柏言忘了自己,她的心像被誰拿刀狠戳猛刺後碎成了一片片,但隨著兩人的交談展開,她看著那曾經讓她深愛的男人熟悉的英俊面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起初她以為那只是因為兩人久未見面產生的錯覺,但漸漸地,他不是她所愛的那個男人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可不管怎樣,她是注定要成為退出的一方。
眼淚在眼底打轉,她卻對他扯出無比溫柔的微笑。「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過得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們有沒有在一起都沒關系。」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能曾經擁有他,得到他的愛,她已經覺得自己幸運無比。
她的強顏歡笑深深揪住季拓言的心,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來和哥哥說再見的嗎?
「但你懷孕了。」
唐熙雪臉上閃過一絲惶恐。「你要我拿掉嗎?」
她的直覺反應更加深季拓言心中的想法。
該死!孩子果真是哥哥的!
哥哥把他的身體讓給了他,但卻給他留下這麼大的難題。如果萌萌知道唐熙雪的存在會怎麼想,到時他該怎麼解釋?
暫且拋開如何向丁萌萌交代,季拓言凜眉沉默了片刻,凝視著她緩緩開口。
「不,我不會讓你把孩子拿掉。」
唐熙雪明顯松了口氣。
「只要孩子的父親真的是季柏言,我就有義務替他照顧你和孩子。」
唐熙雪好不容易平穩的情緒,因為他的這句話被攪得一團混亂。
「你……你說……」
她的直覺沒錯,眼前的男人真的不是季柏言?但他與柏言長得一模一樣……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激靈,只覺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上腦門。
「我是柏言的雙胞胎弟弟拓言。」
因為靈魂的本質相異,所以才使得同一個肉身產生不同的氣韻,讓熟悉深愛著哥哥的女人一眼就看出兩人的不同。
就像雙胞胎若各自嫁娶,怎麼也不會錯認另一半的道理一樣。
單憑著唐熙雪一眼認出重生在哥哥肉身上的他不是原來的季柏言這點,就足以認定,他可以把發生在自己身上月兌離常軌的不可思議現象告訴她。
他的話讓唐熙雪的思緒瞬間亂得更徹底。
「我知道柏言有個雙胞胎弟弟,但……他不是行動不便……」
他壓低著嗓子陳述那天發生的經過,包括失去意識前,哥哥說要代替他死去的事。
唐熙雪的腦子轟然一響,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在瞬間褪得更如紙白,她顫著毫無血色的薄唇擠出聲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交換了……靈、靈魂?」
他們的對話若教旁人听去,旁人或許會以為他們只是在討論電影或小說的劇情。
但由季柏……不,是季拓言的認真神情以及嚴肅口吻來看,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沒辦法印證些什麼讓你相信,但它是真的發生了……對不起。」
唐熙雪怔怔地看著他,視線瞬間模糊。
如果她相信,這代表她愛的那個男人死了……這刨心刺骨的認知,讓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終于明白這段時間他為什麼對她不聞不問,跟著在完全沒知會她的狀況下就結了婚……
驚見她的眼淚,季拓言有些手足無措地抽了張面紙遞給她擦眼淚。
唐熙雪接過他遞來的面紙,沒敢讓自己情緒失控太久,她忍住淚,哽咽著嗓,苦聲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為了我,他拋下了你,做了自私的決定。」
她搖了搖頭。「這種事……誰都沒辦法控制,況且這是他的決定,我尊重他,不怪他也不怪你。」
話落,她苦澀地笑了笑,聲音有幾分淒然。「其實死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月兌。」
「什麼意思?」
「這些年來,柏言因為伯母對你的不公平待遇一直覺得愧對你,可又拋不開背負在身上的責任,逼自己去承擔。
「他總告訴我,如果可以選擇,他想當老師,以他的學歷經驗到私立大學教課……所以我想我不難理解,他當下會做出代替你死去的決定。」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初柏言說會與她見最後一面卻沒見著,如今竟已是天人永隔。
唐熙雪強忍著不讓情緒崩潰,談起心愛的男人,心頭五味雜陳,不知該氣他、恨他還是該罵他,居然把命都讓給了別人。
在季拓言的印象里,哥哥一直是溫文親切的「暖男」,在他每每向他傾吐公司瑣事時,他可以感覺得到,他根本無心公司事業。
原來……哥哥一直背負著如此巨大的壓力……
他心情沉重地望著唐熙雪拼命忍住不哭的堅強模樣,心里有著無限遺憾。
哥哥遇上這麼好的女人,卻沒機會與她廝守終身,實在太可惜了。
他嘆了口氣,真誠道︰「你放心,我會代替哥哥照顧你和孩子,將來如果你願意,我會安排孩子認祖歸宗,保障孩子的未來。」
她擦了擦眼淚,下意識模著微微隆起的肚皮。
「我現在還沒辦法想那麼多。」季拓言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拿了名片遞給她。
「有困難隨時來找我,不要對我客氣。」
「謝謝你。」
季拓言心思沉重地搖了搖頭。「很晚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他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只能代替哥哥照顧這個失去愛人的可憐女人。
唐熙雪本想拒絕,卻在迎向他態度堅定的神情後,默默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