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經過一番沙盤推演，程老師同意讓她參加月底的試鏡。
只剩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但在集訓中心的體能訓練和靜態課程還是照舊，並沒有因為月底的試鏡而增加表演方面的指導，頂多只是去听了兩場程老師在藝大主講的「電影概論」……
呃，話說回來，她甚至都懷疑，程老師帶她出門只是為了有人可以幫忙錄音、提包包而已。
但不管如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只要程老師開口，她就會完成，她相信依程老師寶貴的經驗，現在所學的都將對她有所幫助。
程敏優雅地啜著咖啡，看著正在做舉重訓練的黃毛丫頭，她才剛跑完六千公尺，貼身的運動背心早已濕透，當然，多跑的一千公尺是為上星期的牛排大餐彌補的懺悔，還天天加一千。
她看著氣色紅潤的丫頭，之前那個蒼白虛軟的白斬雞，經過這陣子的重力訓練後，肌肉變得緊實，體態更加婀娜勻稱，這種訓練不是一般嬌嬌女可以負荷得了的，但丫頭卻都能逐一完成，的確出乎她的預期。
程敏在幾番掙扎後，決定將放在心底的疑問提出。「你難道不會覺得我沒有安排表演的課程，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陸明佳放下器材，氣喘吁吁，先調節呼吸後才開口回復。「是有些覺得奇怪，但後來想想，或許程老師是覺得我應該加強其他部分吧！」她說著說著，弓起手臂，展現上臂練出來的小小山丘，臉上漾著開朗的笑容。
或許在剛開始，程敏的確有試探的意味，故意設計困難的課程來刁難她，也是希望丫頭能夠知難而退離開閻皇，這樣對閻驥而言，也是件好事。但她沒想到這丫頭不只撐過來了，還愈來愈自信明朗，這樣聰明又有毅力的孩子，要她怎能不期待？
「明天試鏡別丟我的臉。另外，我必須澄清，不安排演技的課程，是因為我看過你演出的每部戲劇，這部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程老師突如其來的贊美差點嚇壞陸明佳，她感動得淚眼汪汪，說不出話來。
「啊，程老師……」
大師的肯定與此刻滿足的激動，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停，不準掉眼淚，試鏡還腫著眼，你想砸了我的招牌不成？」
「我、我、我太激動了嘛！」
陸明佳開心得四處亂跳，也不敢喜極而泣，要不是程老師一臉警告地瞪著她，她真想沖上前狠狠抱住這位前輩，但她不敢，所以只能尖叫，亂跳亂叫像瘋了一樣。
程敏很無奈，發了LINE給某人，還附帶瘋丫頭亂跳亂叫的影片，「這孩子已經瘋了，還上得了心嗎？」
正在閻皇總部開會的冷酷男人，因為這則LINE而勾起了笑，那專注的凝視伴著款款深情，他將影片儲存，回訊——「當然，多謝賞賜影片。」
冰宮老大這一笑連花兒都醉了∼∼更差點讓與會的主管們感動到涕淚交加，簡直是久旱逢甘霖的感動呀！大家都相信，今兒個的會議終將否極泰來，之前的火爆正如夏日的雪花一般，「炸」地不見了。
程敏收到回訊，輕輕嘆息，兩方都是為成長而努力的人，如果是門當戶對的女孩，那該有多好。
第二天，陸明佳遵守蔣制作要求試鏡者不得濃妝艷抹的規定，化著淡妝，束著高馬尾，穿上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去試鏡。她知道公司會派人派車陪她一同前往，只是沒想到等在門口的居然是位高權重的大老板？
幸好被嚇幾次也就習慣了，今天不是猛獸——布加迪威龍親自出車，改換成又帥又酷的寶馬740，她該慶幸嗎？
陸明佳謹慎地走上前，禮貌打招呼。「老板早。」
閻少一貫的西裝扮相，肩型寬闊，腰身窄瘦，雙腿更是筆直修長，那氣場即便是在帥哥林立的演藝圈內，也沒有男模或男藝人可以匹敵，他倚車而立的畫面，更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好風景。
男人勾著笑，開了車門。「上車。」
她沒上車，保持著三大步的距離。
「大老板送我去試鏡會不會給蔣哥帶來壓力？認為這是閻皇刻意的操作呢？」
陸明佳調侃著，看似玩笑，卻帶著疏遠和婉拒。
那天的海景晚餐後，因為那莫名詭異的氣氛，她告訴自己，無論閻驥的目的是什麼，她都必須離他遠一些，她只是閻皇旗下的女藝人，不應該和大老板過于親近。
「會嗎？」
只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哪會注意到她字句里暗示的婉拒？
他依著自己的渴望來接她去試鏡，只是想看看她，這沒什麼，也在他認為的安全範圍內——就只是一個接送的動作與在車上聊幾句罷了，不至于挑戰到他堅強的理智。
「上車。」
陸明佳氣餒地暗嘆口氣，她下次要換個更明白的說法，因為大老板不懂什麼叫暗喻……
她不想在門口難看地磨磨蹭蹭，只能牙根一咬，坐上老板的車。一上車，才發現司機和特助沒有陪同，車上只有他們兩個，雖然不是頭一回搭老板的車，但她還是覺得很拘謹。
閻驥看出她的緊張，隨口一扯。「想念小布嗎？」
大老板貼心地想讓氣氛活絡一點，只可惜，陸明佳的思緒仍騰在半空中發呆，根本沒專心。
她皺眉，小布？大老板跳Tone的思考邏輯讓人很難跟得上。「老板喜歡布萊德。彼特嗎？我不想念他，我比較想念小布的太太，希望她快點拍電影。」
聞言，閻驥大笑，此布非彼布，她果然是他的開心果。
「當然不是。」
他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劉海，雖然只有兩秒鐘的踫觸，但這寵溺的瞬間讓兩人立刻變成卡卡機器人。
閻驥深呼吸，將車子開上車道，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過于用力，指節泛白，手心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發絲柔軟的觸感，他有些心亂。
但陸明佳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她紅著臉，尷尬地盯著車窗外，覺得額頭那片劉海根根都扎人，有些惶恐。
「小布是我的跑車。」
他解釋，試圖讓氣氛更活絡些。
陸明佳總算明白，也知道自己鬧了多大的笑話，她卡卡地側頭，小心翼翼問︰「老板的愛車——布加迪威龍叫小布？」
猛獸叫小布？誰能理解呀！
「嗯。」閻驥點頭，許多男人都會幫愛車取個綽號。
陸明佳再卡卡地轉回頭瞪著窗外。「哦。」
氣氛很怪。
她想笑，又不敢笑。
但真的很好笑。
陸明佳深呼吸，好吧，既然大老板都有心想活絡氣氛了，她也該試著讓氣氛緩和些。「呃……老板，我真心覺得你的小布和布萊德。彼特一樣帥，甚至更帥。」
她突然發現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兩人對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說這個話題很奇怪吧！陸明佳笑到都要噴淚了。
男人的笑聲力道十足，車內封閉的空間好像激起小地震一樣。
閻驥故作鎮定，清清喉嚨回道︰「我替在家休息的小布向你道聲謝。」
陸明佳又忍不住噗哺笑了，嘖嘖嘖，原來冷笑話的高手都藏在金字塔的頂端呀！
「不客氣。」
這一笑，倒讓兩人變得自在了，本來嘛，一回嚇，二回熟，就算有多嚴密的戒備，在幾次自然的相處下，她的仇敵論也漸漸平緩。
「緊張嗎？」
「是有一點，我還沒試鏡過呢。」她的戲約幾乎都是單元劇或者長壽劇，基本上有邀約就演，不用經過試鏡。
「別緊張，程老師和我分析過，只要你保持平時的水準，九成可以拿下這個角色。」
「那剩下的一成呢？」
閻驥戲謔地勾起嘴角。「蔣少華被其他女明星色誘成功。」
「哈。」陸明佳噙開笑，心里想到大胖哥說過的「奸情說」。呵，如果蔣哥愛著大老板就不會被其他女明星色誘了，那她希望他們能成為一對，她就能順利拿到這角色了。
不過這只是幻想，她只能自想自娛。
外界一直形容他是個沒血沒淚又冷酷的商人，她當然也這麼覺得，所以看到閻驥放松的一面，除了大大的驚嚇外，也覺得距離似乎近了些，其實和人老板相處並沒那麼難。
「謝謝老板，我會加油的。」
她明白閻皇娛樂為何會成功了，如果連她這種過去和閻家不對盤的人都能受到大老板這樣親切的待遇，代表大老板肯定很珍惜公司里的所有藝人，這對他們而言就是最需要的尊重，有了尊重，連賣命都可以。
肯定是這樣的，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是唯一享有大老板禮遇的藝人，她又不是被挖角進閻皇的天王巨星，是吧？
不過這只是陸明佳單方面的想法，如果閻驥知道她這麼想，一定會很灰心、受挫，畢竟能讓他這麼對待的藝人也只有陸明佳一個人，但，目前的她並不知道。
相對的，陸明佳也不明白閻驥的想法，不曉得這個她多年來視為仇敵的男人，根本無法控制他自己去接近她。
兩人都各自繞著自己的思緒打轉，雖然看似沒交集，但隱隱約約之間，相望的視線還是能鎖定彼此，淡淡的，卻清楚存在。
車子抵達蔣少華的制作公司，閻驥停下車。
「你上去，我在這邊等你，這里不好叫車。」
就當是公司福利，她要自己別多想。
「嗯，謝謝老板。」她低頭，回避著閻驥溫柔的眼神。
陸明佳下車，走進辦公大樓，腳步有些虛浮，在搭電梯前，她突然想到隨身拿在手上的手機居然放在大老板車上，幸好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她走出門口，就見到前方那抹高大的身影，老板已走下車。剛要叫人，卻看見他拿著手機正在通話，順著風，就這麼湊巧的，她將所有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
「明佳絕對沒問題，我甚至可以說，那本劇本的每個角色她都駕馭得了，你不是想找個會演戲的人嗎？那還猶豫什麼？是故意裝猶豫來挑釁我的嗎？」
陸明佳怔住。
她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大老板在替她打關系？
一股熱意涌了上來，她覺得鼻子好酸好酸……
她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這樣舉薦、維護著，是這麼感動的一件事，尤其他又是身在高位的大老板，她不認為自己和他的關系，讓他可以為了她，放段去殷切關說，哪怕蔣哥是他的好友……
「她上樓了，你張大眼楮好好看，絕對不會失望。是，我公私不分，就因為護著你，才會找一個高手來幫你演戲。」
陸明佳不能再偷听了，再听下去，她也會和大胖哥一樣，認為閻少和蔣哥肯定有奸情。
只是……她嘆口氣，心頭也有些悶。
雖然被維護是件很感動的事。但，如果最後真的是因為老板的光環才讓她雀屏中選，那試鏡的意義又是什麼？
她深呼吸，逼自己專心在試鏡上，把最好的狀態表現出來，其他的事都先別去想。
陸明佳轉身離開，早忘了回頭拿手機的事。
而手機那端的蔣少華完全沒法接受他那位沉默少言的老朋友、江湖上人人都畏懼的冷酷閻少，居然會打電話來關說拉票？他毫不介意有損身分，甚至還用著俏皮愉悅的嗓音，就像個快樂的青春少年郎一樣，真是見鬼了……
「你確定你是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閻家大少？閻皇集團的當家主事者閻驥嗎？」
「當然。」
蔣少華調侃著。「你不大一樣了，你變得有血有淚了。」
閻驥勾著笑。「我以前是有多冷酷？」
蔣少華嘆了口氣。「唉，憑你這句話就足以解釋，哥兒們，你正在為愛瘋狂呀！」
閻驥沒答腔，卻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怎麼啦？」
「沒事，先這樣。」
和好友結束通話後，他眼眸微斂，想著兄弟的評論，細細念著那四個字——為愛瘋狂。
接著他淡淡地笑了笑，轉身上車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