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煮熟的米加水,在爐上以小火炖煮,再把泡過水的干貝,加入粥中熬煮,最後放入鹽巴調味即可……」捧著由櫃里翻出的食譜,奧良一邊念著,一邊拿著大勺匙在鍋里攪拌著。
干貝已泡過水,切碎加入,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海鮮香氣,隨著爐上的小火,滾冒著小小的氣泡。
腳邊一只圓呼呼的白色小貓,不時以身體來回蹭踏著他,偶爾,還听見它仰著頭,撒嬌似的朝他喵叫。
「喵……」
張著圓滾滾的大眼,他渴求似的盯著流理台上,烤的香酥可口的小魚干,喵叫的聲音,因男人的不理不睬而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煩啊!」一腳抖開以爪子揪扯住他褲管的白色小貓,奧良厭煩的抓了把剛烤出爐的小魚干,隨手往小貓的方向仍去。
「有東西吃就給我滾旁邊點,少在這里礙事!」
從早上到現在,這只貓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直粘在他身邊不放,他走到哪兒,它就像跟屁蟲似的跟到哪兒。
像現在,他忙著替它生病的主人煮東西吃,它居然不時抓扯著他的褲管,在他腳邊玩,惹得他快受不了,想將它丟到垃圾桶里去!
真是蠢到沒法子救的笨貓!
奧良瞪著眼,伸長右腳抖甩著那只已有東西吃,卻還死抓著他褲管不放的小笨貓,氣得恨不得將它拿來做「宮保貓丁」!
洗完了澡,換上一套干淨的長袖睡衣下樓來的尤薔,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一名高大的男人,正惡狠狠的瞪著她那只圓滾滾的可愛小貓,企圖將它出他的腳上給甩下來,而那只小貓則是趴扯在男人的褲管,開心的喵叫著。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生氣又狼狽的模樣,一時間,她只顧著看他們對峙的模樣,忘了自己下樓來的目的。
听到突然出現的輕笑聲,奧良立即轉過頭,望向聲音的來源,看見她穿著單薄的衣物站在樓梯口,他忍不住皺起眉來。
「你怎麼下來了?」不是說他弄好東西後,會替她送上去的嗎?
她人才剛清醒,不好好在樓上待著休息,下來做什麼?!萬一又不小心發燒了,那該怎麼辦?!
該此!她的頭發居然沒擦干,她是還想再生病嗎?!真是氣死人了!
盯著她半濕的發,奧良突然有種想拿毛巾替她擦干頭發的念頭。
而尤薔只是淡淡的笑著,她一面走向他,一面開口向他解釋。
「我已經好多了。」洗過澡後,她覺得自己精神好了許多,至少,腦袋不再昏昏沉沉的令人覺得難受,所以才想下樓來走走。
一整天悶在樓上,感覺不會比生病時來的舒服的!
她蹲,對著那只抓扯著他褲管不放的小貓輕聲召喚,「小貓,來。」
小貓發現許久不見的女主人,一雙大眼閃得晶亮,放開了奧良的褲管,興匆匆的奔向尤薔。
「喵……」高興的躍上她的膝頭,它撒嬌的對著尤薔蹭。
好幾天沒見到它心愛的主人,害它只能跟那個高高壯壯的凶男人玩,好無聊呢!
抱起圓滾滾的小白貓,尤薔輕撫著它柔軟的短毛,輕緩地步到他身旁。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看他一個人在廚房里忙得滿頭大汗,她沒有忘記上回他進廚房後所制造出來的成果有多可怕。
「不用了!」奧良只是一手將她推到角落邊,不肯讓她靠近爐子,「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只要待在旁邊看就好了!」
她病都還沒好,來廚房里湊什麼熱鬧?
如果她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又不小心燒了她的廚房,那她大可放心,在這之前,他已經先問過那個叫什麼P的女生,要怎麼使用瓦斯爐了!
這回他不會再像上次一樣,把她的廚房給燒了的!
聞言,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知道他心里頭在想些什麼,她搖著頭開口解釋︰「我只是想幫忙……」
要一個從來不進廚房的男人做這些事情,他一定是很不習慣的,所以,她才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她可以幫得上忙……
誰知,奧良听了不但不領情,反而扔下手里攪拌的湯匙,瓚起濃眉,轉過身對著她,劈頭就是一陣怒吼︰
「如果你真想幫忙,那麼就給我該死的離廚房遠一點,然後去把你那頭該死的濕發給我擦干!」
那頭礙眼的濕發在他眼前不斷晃著,刺眼得令他覺得心煩,忍不住有種想抓住她肩膀,狠狠搖醒她的念頭。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病才剛好,身體還虛弱得經不起風吹啊?!居然還頂著這麼一頭濕發就下樓來晃,她是嫌活得太長了是不是?!
「我剛才在樓上已經吹過了……」對于他凶惡的口氣,尤薔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她柔聲開口回答。
剛才在樓上,她已經將頭發吹得半干了,剩下的,只是發尾幾撮未干的頭發,這應該不算是他口中所說的「濕發」吧?
為小貓倒了盤牛女乃,她蹲,將牛女乃放到地板上。
一見到牛女乃的小貓,不再留戀女主人溫暖的懷抱,自行跳下地板,來到盤子面前舌忝吮香甜的牛女乃。
「吹過就不能再吹嗎?吹風機用電也用不了多少,你沒必要那麼省!」
瞧她發尾還不斷滴著水,這叫作「有吹過」嗎?!騙鬼也不是這種騙法!
火大的,他月兌上套著的襯衫,想也不想地就扔到她身上,口氣凶惡的朝她命令道︰
「把頭發擦干!」他就是討厭看見她生病時半死不活的模樣!
握住男人扔來的寬大襯衫,尤薔有些怔住了。
他……拿他的襯衫,讓她擦頭發?
為什麼?
其實,他大可趕她上樓吹頭發,或是去浴室拿毛巾來給她擦頭發的,為什麼他……
「你在發什麼呆?!還不趕快擦頭發!」
見她一臉茫然的佇立在原地,奧良就有說不出的火氣,索性搶過她拿在手里,卻遲遲不肯動作的襯衫,一把扯過她,他粗魯的拭上她的發。
媽的!
低咒一聲,他瞪視著站在他面前,一臉茫然的嬌小女人,說不出來的抑郁情緒在他胸口流竄。
他到底在干什麼啊?!替她擔心那麼多、煩惱那麼多,也不曉得人家到底在乎不在乎?說到底,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一個人在為她心煩!
自從遇上她之後,他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極了,一點也不像從前的他!
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了?!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搞得心煩意亂?!
煩啊!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待在她身邊,照顧這個表面堅強,實際上卻比玻璃還脆弱的女人!
一定是瘋了!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擦拭的動作越來越粗魯,奧良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困埋在襯衫里,尤薔一動也不動的任由他用頗大的力道擦拭著她的發,莫名的,她只覺眼眶一陣濕熱,心底有種暖暖的東西突地涌上她,烘得她一身溫熱……
喃喃的,她只能低著頭由唇間吐出一句話來!!
「好痛……」
「什麼?」聞言,奧良停止了替她拭發的動作,皺著眉,他盯著眼前那個低著頭,看不清楚面容的嬌小女人,有瞬間的疑惑。
她剛說了什麼?他听不清楚!
「你擦得我的頭好痛……」
他粗魯的拭發動作,扯得她的頭發好痛,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莫名的感動,好像……一直藏躲于角落的自己,終于被人發現……
他讓她……感受到被人關心的滋味……還有,感覺不再孤獨。
緩緩抬起頭,她噙著一抹好美、好美的微笑,漆黑的眸瞳里,盈動著晶亮的淚光,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誘人不己。
剎那間,奧良被蠱惑了,那雙噙著淚光的動人黑眸,漾著他的倒影,彷佛在召喚著他似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
柔女敕的臉頰還帶著病愈的蒼白,沖動的,他做了一件連他也無法相信的事……
他吻了她!
當著正不斷滾冒著熱粥的鍋子前,他無法克制的俯身吻住了她!
強硬的薄唇一觸及她,隨即踫撞出火熱的高溫,伸手扣住她的後腦,他將她拉入懷里,轉眼間,他已用最激狂的方式,火熱的覆上了她的唇……
腦子里一片混亂,他無法思考,在瞧見她那雙噙淚的笑眸時,他就失去了控制,滿腦子浮現的,只有吻她這個念頭!
而尤薔則是微詫的睜大眼,沒多久,就緩緩閉上眼,沉醉在他火熱的吻順從的仰高了頭,她讓唇上傳來的火熱氣息逐漸熨熱了她。什麼也不想,只感覺他溫暖的懷抱和氣味,在她的四周圍繞。
好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在喝完牛女乃的小貓開始覺得無聊,發出撒嬌的叫聲,奧良整個人在瞬間震醒!
匆匆伸手推開她,他兩眼跳動著紅色的火焰,粗重的喘息彌漫在小小廚房中,他不敢置信的瞪視著她。
他做了什麼?!
他……吻了她!
「該死!」低咒了聲,奧良背過身去,忿忿的動手耙過一頭凌亂的黑發,忍不住在心里咒罵起自己。
怎麼會吻她?!還分辨不出心底那種今他既煩又擾的情緒為何,怎麼會在瞧見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時,就克制不住地吻了她?!
該死!該死!該死!
他到底在搞什麼啊?!
一旁,將他懊惱、後悔表情看在眼里的尤薔,只覺得心頭莫名一痛。
她知道他現在心里在想什麼,一定是對于吻她的事情感到後悔,更正確來說,他根本認為這件事是應該發生的……
因為她與他,充其量只是雇主與男佣的關系罷了,時間到了,他就會離開,而她則是留在這楝充滿著她所有回憶的房子里,繼續一個人生活……
唇邊的笑漸漸消失,她開始縮回殼里,回復她原本冷漠的偽裝,只有這樣,她才會不受傷,她才可以假裝自己不在乎……
「你……」轉過身,奧良才想開口想跟她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卻在轉身之際,瞥見她臉上冷漠的表情時,冷不防僵住。
他……
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還沒來及得開口,女子冰冷的語調已由她唇邊吐出,如同初遇時的冷淡。
她此時的表情今他覺得陌生,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陌生!
「我會忘記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將一切當成是個不小心發生的錯誤,你不用在意,更不需要懊惱,因為一切都只是不小心,對吧?」
她的話完全說出他心里所想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親耳听見她說出口時,他就是該死的覺得不舒服,一種像是被人排斥在外的厭惡感,如潮水般迅速地涌上他,沖漲得他彷佛要溺斃了!
蹙緊著眉,奧良深吸了口氣,想平復胸口傳來的那股異樣郁氣,卻不知為什麼,胸口越逼越緊,開始泛起他從未感受過的澀痛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很困難地,他才能由唇邊硬擠出這句話來。
不可否認,當他吻了她後,腦子里第一個閃過的念頭的確是後悔,但這後悔情緒,卻在接下來的幾秒鐘里,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一片混亂。
為什麼會吻她?為什麼他會想吻她?他不斷地問著自己,卻找不出一個答案,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心里那混亂的思緒。
該死!他究竟是怎麼了!
「不管是什麼,我都還是謝謝你,畢竟,如果沒有你,或許我還是躺在那場大雨中,直到病死都沒人發現……」無視于他臉上那難看的表情,尤薔淡淡的說著,緩緩向他鞠了個躬。
輕聲喚來小貓,她抱起它,黑眸緩慢抬起,對上他的。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從現在起,我應該可以不用麻煩你了。」
意思是,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再需要他的幫忙了。
「你……」蹙著眉,奧良還想再開口解釋些什麼。
伸出手,他想拉住她,卻在她一個生疏的點頭下,僵停住了動作。
眼睜睜的看著她轉身走出廚房,步上二樓,他只覺得自己胸口那股抑郁的情緒,繃到最高點……
「該死!」轉過身,他重重槌了流理台一拳,巨大的力道震得桌上的食譜及碗盤都跳了一下。
他兩眼冒著憤怒的火光,渾身上下籠罩在一種強烈的怒氣中。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但當他看見她離去時,臉上那種像面對陌生人般的冷漠表情時,他就是不高興到極點!
怎麼會變成這樣?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根本就不想傷害她,但最後他還是讓她誤會了。
如果早知道情況會變成這樣,他就應該早點跟她解釋清楚,不該讓她誤以為,對于吻她的這件事,他其實是後悔的……
懊惱的耙過一頭黑發,他瞪著爐子上那鍋炖煮過頭,已逐漸散發出焦味的白粥,惱怒的抿緊薄唇。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無論是粥還是解釋,現在大概她都不會想要了吧?
將燒焦的白粥倒到流理台里,第一次,奧良有種想要狠狠痛扁自己一頓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