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巧，你們也來看電影？」捧著可樂和爆米花過來的韓明磊先認出了羅運新，誰叫他臉好認又長最高。他向吳曉婷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
「太好了，原來你也在。」羅運新松了口氣，比了比韓明卉。「你妹突然哭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哭了？」韓明磊側頭，還真的看到他妹滿臉淚痕，不由得皺眉。「妳哭什麼啊？都幾歲了，有事不能用講的嗎？」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看到韓明卉用眼淚示弱了，除了這回失戀……但他不過才走開一下，難道是又受了什麼刺激嗎？還是周圍太多情侶了？
韓明卉低頭不語。這種事她怎麼可能講得出來？
「在家不是還好好的嗎？」韓明磊嘖了聲，不習慣韓明卉不回嘴的樣子，好像是他欺負人一樣，他只好把眼神撇向別處，正好落到了身後的電影立牌旁，熟悉的身影讓他倏地瞇起眼楮。「林育誠？」
羅運新順著韓明磊的目光看了過去，倒是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知道好友咬牙切齒，像看到仇人似的。
「妳就因為看到這家伙難過？」韓明磊用下巴努了努立牌的方向，神色嫌惡。帶她出來是為了讓她散心，誰知道出門沒查黃歷踩到渣了。「這家伙，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還以為我家沒大人，妹妹隨便欺負的。」
「別去。」羅運新一把拉住他，韓明磊挾在懷中的爆米花還灑出來了些。
他沒好氣地回頭。「我妹也算你看著長大的，她被欺負，你不幫我就算了，還攔我？」
「你也不看看場合，你過去不是討公道，是讓明卉更難堪。」他就算不知道始末，也從好友無意間透露出的只字詞組，知道韓明卉因為前男友劈腿而失戀了，所以才精神不好。
他就是把明卉當妹妹看，才會在第一時間先考慮到她該如何自處，這種事對女方的殺傷力向來都比較大，她都已經傷心成這樣了，還給她找難堪？
「就這麼放過他真不甘心。」韓明磊瞪著一無所知的林育誠，火氣越來越旺盛。
「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卉。」他出去罵他、揍他，就能改變現在的關系嗎？
「羅子，他——」
「哥，我沒事，真的。」韓明卉收拾好心情——應該說是戴好面具——抬起頭來對韓明磊笑了笑，兩手接過他手上的可樂，真怕他氣到頭上拿出去潑人。「羅……羅哥說的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別忙了。」
羅運新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平常都叫他羅大頭的人，今天居然喊他羅哥？
記得他和韓明磊剛成年，考到機車駕照的第一件事就是計劃沖墾丁，那時才國中的韓明卉吵著要跟，他們只好把她帶上，還得另外買頂安全帽給她，帶她去挑的時候，看到粉紅色的、花的，她就調皮地往他們頭上戴，結果沒有一頂瓜皮帽他戴得下，韓明卉就笑他頭大，開始叫他羅大頭。
「知道我妹受的刺激有多大了吧？」韓明磊哼了聲。其實「羅哥」這稱呼也嚇到他了，他妹病好後真的怪怪的，他從來沒想過受到重大刺激而性情大變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周圍人身上。
羅運新仔細地看了眼正與新女友調笑的林育誠，語帶認真。「明卉，是他配不上妳，覺得自卑，才會自降水平找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對象，妳為他難過，不值得。」
「謝謝，我會走過來的。」韓明卉笑容很苦，說實在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過來。
她看著羅運新的表情盛滿悲傷，除了吳曉婷之外，兩名大男人都認為林育誠傷她很深。
「運新，可以進場了。」吳曉婷挽著男友的手，甜膩地黏到他身上，眼角余光觀察著韓明卉，見她明顯地痛縮了下，瞇了眼。
「好。」羅運新寵溺地笑了笑，接過女友的隨身包，對韓明磊道︰「看完電影要一起吃飯嗎？」
「下次再約吧，今天不方便。」韓明磊單手兜進口袋，看了眼韓明卉，意思是要帶她回去休息。
「好，再約。」他與吳曉婷出雙入對的模樣，確實容易刺激到剛失戀的人。「明卉，再見。」
「……再見。」韓明卉強撐出一抹笑容，她也不懂哪來的力道，還能向他們兩人揮手。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好扎眼，心像破了個洞，風呼呼地灌著，好冷。
羅運新看向女友的眼神，就像前世羅桂杰注視著她的眸光，柔如春草，暖如冬陽，全心全意，眼中只有一人，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早了好幾年出現，但依舊是錯過了，現在要她如何靦著臉去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要她成為千夫所指的第三者，她辦不到，就算有兩世之約，也不是理由。
就算這輩子的羅運新是羅桂杰轉世，他也沒有責任去背負上一世的愛恨情仇，沒有前世記憶的他只是羅運新，就算他還記得，也有選擇的權力。
而她的選擇只有等待，或放棄。
「走了，驗票進場。」韓明磊掖了下恍神的妹妹，不大習慣她這樣子，搞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了。
「哥，羅哥跟他女友……很多年了吧？」看著在人群中調笑的他們，她的心好像撕布一樣，裂成一條一條，帶著卷曲的外邊還有振耳的聲音，痛到她都耳鳴了。
韓明磊以為妹妹羨慕好友，嘆了口氣。「哪對情侶不吵架？羅子他們這對也鬧過幾次分手，要不是羅子死心眼，他們也走不到結婚這一步。」
「結婚?!」韓明卉轉過頭看他，十分震驚，像是听見了什麼噩耗一樣。
「從大二交往到現在也六年多了，結婚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都已經訂婚了。」韓明磊有些別扭地拍了拍她的背，僵硬地安慰她。「妳哥哥很優秀，妳基因也不差，早晚會找到一個願意娶妳的人，不用急。」
韓明卉听不進他說的話，只覺得腳底發冷，難怪她前世的記憶會在這時候回籠，原來是他要娶別人的關系。
她差點灑了可樂，激動地逼問韓明磊。「那、那他有沒有出什麼意外？有受什麼傷嗎？而且還是一連串的？」
「出意外就很衰了，妳還詛咒他一連串，妳李莫愁啊？」因愛生恨的範圍也太廣。
「到底有沒有？」韓明卉堅持要答案，可她也不知道要到答案該怎麼辦？
為了羅運新的性命插足當小三，在他們結婚前破壞一切？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意外橫行，直到奪走了他的性命為止？然後她再跟他去……
韓明磊不懂她的堅持何來，但這時候他確實不大敢跟她唱反調，因為他拿捏不準韓明卉的反應。
「沒有，妳沒看羅子笑得跟白痴一樣。」不光是他覺得吳曉婷配不上羅運新，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都不大贊成這對。
羅子很疼人，可吳曉婷不是，任性起來根本是把羅子當騾子，他這小名好像就從大學開始喊的，任勞任怨土地公。
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他們旁人能說什麼？只能私下替他不值。
「是嗎……」听他這麼說，韓明卉還是不放心，她都能記起前世的記憶了，要說姻緣廟失了法力，她一點都不相信。「哥，你……你多注意一下羅哥，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大禍小禍不斷，你一定要想盡辦法勸他放棄這門婚事，求你了。」
「還求我咧，妳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叫我注意羅子，我覺得我才該多注意妳。」說得好像與吳曉婷結婚就會出意外，雖然說跟吳曉婷結婚，在他們哥兒們眼里看起來都像災難，不過羅運新樂當救世主，他們也只好組復仇者聯盟挺他。
韓明卉抿唇不語，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萬一姻緣廟的誓言開始作祟，他們絕對不會將層出不窮的意外懷疑到羅吳兩家聯姻上面。
她該怎麼做，才能幫他避掉這場劫難？
韓明卉泡了杯茶，在父母及韓明磊訝異的眼神下，默然地走進房間。
她點開計算機，屏幕上出現羅運新及吳曉婷的婚紗照，她的心又痛了下，麻麻的，好像連手指都快伸不直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用這種方法逼自己放手真的很傷。
咚的一聲，茶面泛起漣漪，她笑容更苦了，抽了張面紙，胡亂地擦了一把，坐到計算機前，開始處理文件。
花了三天的時間，她終于做下決定。
上天把她送到了離羅運新最近的地方，沒有讓他們投胎成為彼此的親人而終身無法結合，她卻晚了這麼多步，只能接受他已經有了新生活的事實。
她沒有理由去破壞羅運新的人生，就算是為他好，也得問他接不接受，貿然闖入他的生活，萬一引起他的反感，不就連在他身邊立足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這輩子的他，沒有她也走得下去。
但是她做不到笑著祝福他娶別人，只能逃開，跑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萬一羅運新出了什麼事，她要跟著走，在外地也比較方便。
她知道這麼做很自私，很對不起這世授她骨血的父母，但是她的心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事物，即便上輩子她為羅桂賈森了兩女一男，最在乎的始終只有他一人。
既然求而不得，就拿這份情還她上輩子早他一步走的債吧。
叩叩——
韓明卉急忙擦干眼淚，回頭道︰「請進。」
「有空嗎？」韓明磊開門進來，靠在門邊問。「我想跟妳談談。」
「嗯。」韓明卉讓出椅子，到床上坐好，端正的坐姿又讓韓明磊眉頭抽了下。
「妳確定要出國念書？」韓明磊關上門，搭著椅子卻不坐下。「因為林育誠？」
「這決定與他無關。」林育誠是這里最無辜的人，偏偏韓明卉不能替他說話。
「屁！」韓明磊不客氣地嗤了一聲，從來沒有出國念頭的人突然說要出去，還說一不二，都著手準備了才跟家里開口。「妳每天出來眼眶都是紅的，當我跟爸媽是瞎子，還是當妳是只兔子？失戀是人生難免會經歷到的坎坷，因為一時情緒過不了就亂做決定，後悔了誰要幫妳擦？」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雖然嘴上不饒人。韓明卉笑了下。「我確實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想換個環境，但林育誠真的不是原因，我出國後，你別找他麻煩。」
「妳還管他死活？」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妹是個抖Ｍ。「妳別跟羅子一樣死心眼行不行？你們不累，我看得都累了，三條腿的蝦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少嗎？」
「是不少。」可惜都不是她要的。「哥，我心意已決，你就不要再勸我了，長這麼大，我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倒是你，別忘了我在電影院跟你說過的話。」
「妳說了什麼話？我只記得妳一直哭。」
韓明卉臉上一紅。「就是羅哥的事。雖然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但要是羅哥開始出意外，你一定要想盡辦法讓他打消結婚的念頭——」
「停！」韓明磊撫額。「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听連續劇的台詞？妳最近真的怪怪的，自從生病後，我就沒看妳穿過短袖，喝過冷飲，連講話都怪腔怪調，看看妳現在的坐姿，妳林黛玉上身呀？等下是不是要去陽台葬老媽種的茉莉花——啊，說到茉莉花，妳還摘茉莉花泡茶，我看見了。」
听他細數下來的罪狀，韓明卉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了，露出來的耳尖紅得像涂了草莓醬一樣，韓明磊的頭更痛了。
這是他妹嗎？他妹會害羞嗎？他妹會臉紅嗎？他能期待一個因為尿急，不管哥哥在浴室里洗澡，拿了十塊錢撬開喇叭鎖就進來月兌褲子的妹妹害、羞、臉、紅、嗎！
「我——」韓明卉無從解釋起，她個性沒變，但有些少時不懂事的舉止這時候已經不能再展現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韓明卉了，吃一塹長一智，總要長大不是嗎？我出國後，爸媽就要麻煩你多留心了，還有羅哥那里……我不是說笑，你一定要多注意。」
「……」怎麼一夕之間，他像多了個姊姊？韓明磊抹臉。「妳一定要出國？」
「嗯。」韓明卉雙手緊握，看不出有退讓的余地。她堅持地道︰「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韓明磊望天，嘆了口氣。「女孩子在外面，警覺心重一點，撐不下去就不要硬撐，家里還有人。」
「知道了。」韓明卉朝他笑了笑，始終有抹苦意淡不去。「哥，謝謝你。」
她不夠勇敢，沒有力氣面對，所以只能用她僅有的力度，遠離這個地方。
這一世，她的喜歡、她的愛，終究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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