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李舒懷撤走派給她的人馬,少了那一隊武功高強的幫手,歐陽靖只能私底下調動一些屬于自己的官系繼續追查趙家的犯罪事證。
終于,皇帝與宰相的不和嫌隙終于浮上了台面,每個人都在猜測或許歐陽靖這個宰相位置再坐也沒有多久了!
離宮之外的候殿中,歐陽靖手里拿著折子,靜靜地在等待李舒懷的接見,祿公公已經進去通報許久了,但仍舊沒有動靜。
已經連見都不想見她一面了嗎?
以前,就算她常說他煩人,他也會纏住她不放,總要她趕好多次,他才會離開她去做正事。
「相爺,皇上說要見您了,請跟我來。」一名公公進來說道。
歐陽靖覺得這名宮人特別面生,似乎以前並沒有見過他,但她沒再多想,跟著這名宮人前去。
一直走到暢春池旁,她終于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她淺笑問道︰「公公,請問皇上今兒個興致可好?」
「好,好得很。」
听完他的回答,歐陽靖立刻心里有了警覺,李舒懷身邊的宮人都是祿公公一手教,他老人家最忌諱手底下的人談論主子的任何事情,凡是有人問起,只許說「聖躬安康」,絕對不許有第二句話!
她悄然地從男人身後退開,直到幾步遠之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跑掉,男人發現異狀,立刻拔腿追上她,他的手里多了一支銳利的匕首。
「你到底是誰?」歐陽靖退到池旁,再也沒有退路,她看見男人眼中的殺意,心里忐忑,卻仍舊做出平靜的表情。
男人猙獰地笑了,「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日不死,來日依舊得死,我的主子已經知道你們歐陽家的秘密,你礙到了他的升官發財路,當然就必須要死。」
「你的主子是趙海?」他的話令歐陽靖心里一震,難道,趙海已經知道她是女子的事實?
男子笑而不答,手里的匕首一落,眼看就要砍進她的縴頸之中,歐陽靖沒有第二個選擇,往後涉進暢春池中,不管自己完全不諳水性,不停地往池央心挪動,而男人不死心地在她身後追趕,她的半身幾乎已經完全沒入水里,只怕再走幾步,她就要滅頂。
「來人!有刺客——」她喘息著大喊,試圖引起騷動。
這時,前去候殿之中見不到她人的李舒懷帶人趕了過來,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駭然。
「靖兒!」他縱身躍入水中,趕著在她滅頂之前救到她。
「皇上,危險!」滕耀看著主子躍入水中,幾乎同時也跳進水里,在刺客傷到歐陽靖之前,身手利落地制伏了他。
半晌,李舒懷抱著懷里的人兒上了岸邊,初春冰涼的池水將她整個人都給凍寒了,他抱著她,試圖溫暖她,「你沒事吧?有哪里不對勁嗎?」
「放開我……」
「快說!你到底有沒有受傷?」他揚聲喝道︰「來人,快召太醫!」
歐陽靖知道自己再不說些話安撫這男人,他絕對會搞得天下大亂,「我很好,你放心,他沒有傷到我,我很好。」
她揚起美眸,直視他深邃的眼光,在他的眼底看見了一絲激動的火焰,稍一不慎,他這把火是會把天下都給燒毀的。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她輕淺的語氣之中帶著淡淡的怨懟。
他寵幸新的妃子,不但對她疏離,還抽撤掉給她的人馬,這不就是擺明了不要她了嗎?
「沒有,朕從來沒有不要你,從來都沒有!」
李舒懷緊緊地抱住懷里的人兒,心里害怕到幾近戰栗,如果他曾經想過要置她于不顧,就此讓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淡然,但此時此刻,無比赤果的心情讓他體會到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無論如何,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要保她無事。
哪怕是全天底下的人都要跟他作對,他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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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閣中,爐盆里的炭火燒得通紅,釋放出來的溫暖熱氣,讓整個殿里透出一股熱烘烘的暖意。
歐陽靖裹著裘氅蜷坐在臥榻上,披散的長發將她美麗的臉蛋襯得分外楚楚動人,剛才已經用熱水梳洗過,但她的身子仍舊覺得冷,可是她把自己蜷成一團,不讓李舒懷靠近。
李舒懷站在她的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看見她抿著女敕唇的倔強神情,彷佛刺蝟般不讓他靠近的戒備神態,
「這次的事情朕要你就此罷手,接下來由朕出面,你別再輕舉妄動。」他在心里苦笑,原來,想要疏遠她這件事情,無論他做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就在剛才,他已經下令要查出那名刺客的來歷,要滕耀無論任何手段,都要逼出幕後主使者。
「不需要,這是我們歐陽家的事情,你別插手。」她淡淡地說道。
是的!在今天之前,或許她是因公而辦趙海的事,但如今他可能知道她是女子的事實,那麼,她便不能留他活口,要不,一旦他公開了這個事實,他們歐陽家即將面臨的是抄九族的大罪!
屆時,就算李舒懷想保她無事,只怕都無能為力。
「你還在生氣朕上次撒手不管的事嗎?」
「你說呢?」她冷笑了聲,秀致的容顏絕美而且冰冷,「是你自己說要大公無私的,你想當個好皇帝,那我就成全你。」
「朕不是存心不肯幫你,只是想讓你趁此機會退下來,不過就是這一點私心,你也不肯原諒嗎?」雖然他有這個心思,但他終究是沒逼她呀!
終究他還是成全了她對權位的留戀,不是嗎?就連她瞞著他吃淨藥,不肯要他的骨肉,他也都已經逼著自己釋懷了呀!
「你沒逼我,可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我不想進後宮,進了那個華麗的籠子之後,我還飛得出來嗎?」
「朕從來沒有想要關住你!」李舒懷惱怒地低吼,她就算是進了後宮,他們之間也與今時無異呀!
「你有!在你的眼底,我終究只是個女子。」終究是不如男子。她歐陽靖能有今日今時,還需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呀!
「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她淡然地搖頭。
她怎麼能求他懂呢?他是九五之尊,總是高高在上,又怎會懂得從小她就被教導身為一個女子應該遵從的三從四德,最終,一個女子的存在,不過就是為了相夫教子,兩年前,當她听說京城里的首富花家將當家的位置交給了女兒,那時,她心里不知有多艷羨呢!
為什麼她不能呢?難道她歐陽靖就是逃月兌不了被世俗規矩綁縛的宿命嗎?她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呀!
「朕要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朕不懂什麼?」
歐陽靖輕輕地嘆了口氣,別過眸子看著火盆里燒得通紅的赤焰,「我不想說,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李舒懷一語不發地瞅著她美麗的側顏,兩年多的相處讓他心里很明白,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性子遠比男人剛烈的女子,倘若她真是不想開口說,那就是逼死她,也無法從她口中套出自己想听的話。
而他不想逼死她呀!
眼前無奈的窘境讓他忍不住低咒了聲,恁是有再好的風度,此刻在她面前也都消失無蹤。
他長臂一伸,冷不防地摟起她,近乎蠻橫地吻住她柔女敕的唇瓣,大掌按住她縴細的腰肢,恨不能將這人兒給揉進骨子里。
她怎能說他不懂她呢?
在這天底下,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讓他李舒懷心甘情願花費如此大的心思,只有她歐陽靖是他的僅此唯一!
她怎麼能夠說他不懂呢?對他而言,她的這句「不懂」比利刃剜在心口上還教他疼痛!
就在她還來不及抗拒之時,她身上的裘氅已經落了地,身上單薄的衣料被他給扯碎,他的吻如烙鐵,他的擁抱如烈火,旋即已經將她給焚得一身火熱。
她無力抗拒他,只能任由他一次次地擁抱侵佔,或許是因為她的身子真的太冷了,唯有他熾熱的體溫能夠暖得了她。
明明才不過個把月的光景,李舒懷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開這女人百年之久了!他一次次狂烈地將自己埋進她柔軟的身子里,恨不能讓她化成自己的骨血,再也不要分離!
在這一瞬間,他們就像融化的鐵石般,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兩人皆是不發一語,只任由最原始的歡愛律動探索著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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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之後,李舒懷命滕耀挑選手下最精良的護衛守在她身邊,要這隊人馬無論如何都必須保她平安無事,那日暢春池的事件,絕對不能夠再有任何發生的機會!
滕耀跟在李舒懷身邊有十年之久了,他們之間的情誼除了君臣之外,還有近似兄弟的情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歐陽靖之于他主子的重要性。
那日之後,歐陽靖又開始進出養心殿,表面上看起來一切有如以往,只有她與李舒懷心里明白真實的情況。
「我听手下的人說,你尋思要封趙海的口。」滕耀在主子離去之後,進了養心殿。
「這事情你告訴皇上了嗎?」她輕抿淺笑,並不否認這個事實。
滕耀緩緩搖頭,「你這又是何苦呢?只要你一開口,皇上肯定幫你做任何事隋,畢竟趙海在朝中的勢力不小,你這麼做會有危險。」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你防範著我,可是,你的理由卻跟其他人不一樣,照理來說,你應該一句話都不說,看著我往火坑里跳,可是你沒有,這證明你是好人。」
「依在下的立場來說,你的存在確實是一大威脅,可是,我對你這個人的為人並沒有意見,沒道理眼睜睜看你涉險而不出聲警告。」畢竟,從頭到尾他不爽這女人的原因就只有一個,她太有本事讓他的主子為她奮不顧身,而他主子的安危就是他的職責!
所以,從一開始就注定他們兩人是天敵,注定要水火不容。
「但你就算是說了,我還是要這麼做。」
「你——」
「滕護衛,謝謝你浪費了自己的口舌來勸說我,但我心意已決,無論是誰來勸說,我都不會听的。」
「那就請你好自為之吧!」反正好話說盡,他也只能任由這女人去了!
「我會的。」
歐陽靖唇畔的淺笑依舊,只是眸子里多了一絲歉意,是對李舒懷的歉意,雖然她已已經知道自已即將要做的事情,勢必會令他盛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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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不過僅僅是一夜之間的事情,歐陽靖以貪瀆結黨的罪名,帶人抄撤趙家,那一夜,趙海拒捕被殺,趙家財產全部充公,而趙家的妻小奴僕則被拘在府里,等候听判。
當李舒懷知道這件事情之時,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
朝堂之上,李舒懷輕淺的嗓音沉沉地回響不絕,他定定地瞅著歐陽靖,臉色鐵青,眸光陰沉到極點。
「關于趙海的罪證,臣已經追查好一段時日,他結黨營私,挪用公款,前一夜得到可靠消息,說趙海要攜帶家眷趁夜逃跑,帶人抄家乃下下之策,但臣不能不為。」
「就算趙海有罪,這件事情你依舊做得太過分了。」他語氣頓了一頓,掃視了朝臣一眼,知道自己必須對她做出一些懲處,否則難以杜絕悠悠之口,「或許,朕過去真的對你太過縱容,才讓你忘了分寸,歐陽靖,朕要懲你,你還有話想說嗎?」
「我無話可說,甘願受皇上任何懲罰,我心里絕無怨言。」
「在朕想到如何辦你之前,將要暫時褫去你宰相的權位,這段時間,你就在自家府邸里閉門思過吧!」此話一落,朝堂之中一片沉肅,大臣們看著皇帝沉穆的臉色,沒人敢再說半句話。
「臣遵旨。」歐陽靖拱手領旨,嬌顏淡然,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清澄的眸光之中,有一絲歉意,有一絲釋然,終究該是有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