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是什麼鬼東西?」
慶生下午茶會上,余韶恩在一堆做了標記的禮物堆里,順手揀選了一樣拆封,一瞥,近來活動量很足的額上青筋又開始抽跳。
秘書室的女人紛紛湊近,霎時,所有人全默了。
余韶恩手中拿著一片大悲咒CD,臉部肌肉僵硬如石,面色黑如墨汁,圍觀的女人們臉上全是一個冏字。
「這是誰送的?」女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哪個人白目至此,居然拿大悲咒CD當生日禮物。這就罷了,CD封面刮痕累累,明顯是二手貨,誠意根本是零!
辛光佑驀然打了個激靈,趁混亂之際悄悄瞟向身後。
另一方,始作俑者——舒禾正在擺了滿滿下午茶點的長桌前大肆吞食,品嘗得不亦樂乎,渾然不察會議室另一方正有風暴產生。
「總經理,這一定是有人惡作劇。居然在生日這天觸人霉頭,真是太缺德了!」有人心疼地大喊。
「這從來沒發生過,是誰送的?」葉大姊立刻整肅現場。
秘書室的女人們一致搖頭。
「算了,沒關系。」余韶恩按住額際抽動的青筋,逼自己將那張CD放下。「如果是惡作劇的話,這人確實成功了。」
「不行,這場慶生會是我籌劃的,現在弄得壽星不開心,我有責任將這個人揪出來。」葉大姊十分堅持。
「葉姊,大家把禮物集中的時候,我有做標記,只要對照我的筆記本就查得出來。」做事謹慎的麗莎說道。
「做得好。你立刻查。」葉大姊發令下去,私下號稱最強團隊的秘書室女人全都動了起來。
五分鐘後,舒禾捧著一塊大蛋糕,嘴里還含著玫瑰馬卡龍,垂頭喪氣的杵在余韶恩面前,接受二十九樓眾人的公審。
「為什麼要送我大悲咒的CD?」余韶恩雙臂盤胸,滿腔怒焰已可燒毀整座一0一大樓。
舒禾抬了抬無辜的大眼,覷著余韶恩。「因為……」趁說話空檔,嚼嚼嚼。
余韶恩眉毛一挑,咬牙低斥︰「不準再吃!」
停止嚼食,舒禾吞咽了下,好不容易喘順了氣,吶吶地說︰「生日不就是母難日嗎?這樣的節日,應該要莊重嚴肅,心存感激,聆听大悲咒有助于修身養性……」她掰不下去了。
「你真的……超白目!」余韶恩怒目以瞪,俊美的臉龐猙獰如夜叉。
「總經理,我是真心誠意的。」舒禾企圖用她天生受害者的小白兔長相,說服余韶恩自己是無辜的。
「你拿回去自己慢慢听吧!」余韶恩險些用力失當,捏爆手中那片大悲咒CD.
「總經理,你別生氣,我真的是一片好意……」舒禾捧著蛋糕追起大步往前走的余韶恩。
「舒白目你滾!」余韶恩猛地煞住步伐,邊怒斥邊回過身。
噗啪!一整坨巧克力蛋糕抹上了他的胸口,華麗麗的毀了一件PRADA西裝。
在場眾人的抽氣聲此起彼落。
高大的男人身影結結實實的僵住。
舒禾小臉泛青,仿佛窒息一般斷斷續續地囁嚅︰「總、總經理,你停得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對、對不起。」
凍結一般的利眸掃向那張無辜小臉,余韶恩怒極反笑,醇厚迷人的聲嗓好輕好柔地低吟,「你,舒白目,給我滾得越遠越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一秒都不想。」
舒禾瑟縮了下,垂下哭喪的小臉。嗚,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同天晚上,換了另一套墨藍色西裝的余韶恩,坐在他最常出沒的異國餐廳。
燈光朦朧如月暈,前方舞台正演奏著圓滑悅耳的爵士鋼琴,衣香鬢影的優雅氛圍,令人不醉自迷。
「……你能相信嗎?那個舒白目居然送我大悲咒CD當生日禮物!她還毀了我一件新的西裝!」余韶恩惱道。
同桌的名媛女伴卻無動于衷,兀自執動刀叉,享用主廚私房菜,偶爾才淡淡瞟去一眼。
「她居然還自告奮勇要幫我洗西裝……不是賠我一件,而是要幫我洗干淨!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很荒謬嗎?老天,我真的懷疑她是從火星來的,怎能白目成這樣!」
高玉柔停下刀叉,終于揚嗓吐出今晚的第一句話︰「說實話,我覺得你更荒謬。」
余韶恩攢起俊秀的眉宇。「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覺得我對她太過分?那是因為你沒見識過她的本事,只要你跟她接觸過,肯定也會贊同我——」
「夠了吧?」刀叉往瓷盤一擱,高玉柔往椅背一靠,覆著精致妝容的美顏滿布不悅。「你一整個晚上都在談別的女人,不覺得對我太不尊重?」
余韶恩一怔,隨即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抱歉,因為我太憤怒了。」
「我看不只。」高玉柔的口吻略染幾絲諷味。「如果只是憤怒,說個兩句也就罷了。可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最近我們約會,你開口閉口就是那個白目小助理,好像她才是你的女朋友。」
「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女朋友。」余韶恩不可思議的失笑。
「雖然我們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的交往,私下也沒規範彼此只能跟對方來往,但是你也該尊重我的心情。」
身為婚姻市場的績優股,外加名門世家的光環,即便已有固定的交往對象,但沒人會在結果未定之前,傻得先將自己綁死。
交往歸交往,私下自然還是有其他互動熟稔的異性友人,只要別玩得太過火,弄得彼此難堪就好。畢竟在還沒步入婚姻前,沒必要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總之,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互相尊重便成,合則聚,不合則散,台面下各自的曖昧勾扯,只要別搬上台面,亦不會嚴格限制雙方必須單一。
這,便是成人世界的游戲,聰明人才玩得起的愛情游戲。
但近來余韶恩的言行實令高玉柔難以忍受。「你大概沒發現,一整晚你的焦點全擺在那個助理身上,開口閉口都是她,連你自己的生日都只字未提。倘若她真只是一個惹你心情不佳的助理,那也是公事,既然是公事,那就該留在公司,而不是在我們約會時談論。」
「抱歉,是我抱怨得過火了。」經此提醒,余韶恩才恍然驚;他近來確實耗費了太多心神在那個白目女身上。
「我倒覺得你不像是在抱怨,而是因為太在意那位助理,才會不斷的提起她。」高玉柔仿佛看穿了什麼,一雙媚眸亦染上諷味。「一個男人是不會因為憤怒,而不斷掛心著那個女人。」
余韶恩震愕一窒。
「我想我們之間停一下,暫時別見面也別連絡了。祝你生日快樂。」
對座的男伴尚未反應過來,高玉柔已伸出縴縴玉手,將準備好的禮物推向他手邊,隨後拎起晚宴小包,翩然起身離席。
余韶恩被甩了。人生初經驗。
過往,他與交往的女伴多是和平分手,或者有一方厭了,開誠布公的告知,雙方達成共識,協議分開,沒有牽扯糾纏,亦無恩怨糾葛。
可是這一回,他竟然因為一個白目小助理被女伴當面甩了,且竟然還是在生日這晚。
原有的好心情被一片大悲咒CD弄糟,好好一件簇新的西裝被毀,竟連晚餐約會亦被間接摧毀,女伴因此甩了他走人——老天,他究竟怎麼了?
都是那個舒白目的錯!初識她便沒好事,自她這個火星人降臨「南曄」二十九樓之後,他的世界便被搞得天翻地覆,天天雞飛狗跳。
若不是看在辛特助的面子,還有據說舒白目環境有困難的份上,他早就將她踢出「南曄」,在公司門口設立「舒禾不準入內」的禁牌。
等等,余韶恩,你又不是開設慈善機構,亦非吃齋念佛的,何必為了這點善心,便讓那個白目女摧毀你的世界?
對!他應該開除她,立刻!
這個小白,竟然還害他被女伴——前女伴誤會,是因為在乎她,才會不斷將她掛在嘴上,真是恥辱極了!
實在是憤怒至極,余韶恩黑眸一凜,執起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霍地推椅起身,付帳離開。
正當他步出餐廳之際,眸光不經意掃過夜晚的街景,赫然一楞。
那不是舒白目嗎?
斜對角的斑馬線上,一道縴瘦的身影正踩著輕盈的腳步迅速通過,進到同一街區的異國餐廳。
這一帶高級餐廳林立,各種異國料理皆在此開闢戰場,鄰近幾座私人停車場及周邊經常可見名車停靠。
他出現在此並不奇怪,但是那個傳說中環境有困難的舒白目會出現在此,可就古怪極了。
總不會是辛特助為了幫自己人,便昧著良心對他撒謊?抑或,是某個為錢不擇手段的白目女連自己人都騙?
余韶恩微眯起的眸閃燦起冷芒,嘴角緩緩勾起。
好,甚好。只要被他逮著了她撒謊的證據,他更有理由光明正大的開除她!
敲定揭穿某人謊話的念頭,余韶恩坐進他的積架房車,噙著冷笑將車開至前一條街,緩緩將車停靠到路邊。
舒白目,這回你死定了!
明亮干淨的落地窗渲上了光影,走歐風的高貴裝潢與餐桌擺設營造出異國氛圍,穿著華服美鞋的男男女女散坐在各桌,享受著以金錢換得的無微不至服務。
換下了白日的粉領套裝,舒禾換穿打上紅格子蝴蝶結的白襯衫,下搭黑色圓裙,挑染過的中長發盤成發髻,唇上也抹了粉橘色唇膏,純銀的端盤不曾離手,雙腳在各桌之間轉著。
服務完這桌,還有那桌,簡直是永無止盡。
秉持著客人至上的鐵則,刁鑽克扣的領班在旁瞬也不瞬的盯場,服務員沒個消停,不停的送餐、倒水,巡桌確認餐點,接待進場客人,偶爾還得忍受客人無禮的命令。
這工作必須有著極好的EQ,高強度的忍耐力,僵硬也依然甜美的笑容,面對無禮或無理的要求時,怒氣會自動蒸散的超能力。簡言之,實非常人能為。
所幸以上條件她樣樣全,因此才能搶得這個計時兼差的……苦缺。
雖說是苦缺,不過時薪不錯,時段又能彈性調配。領班工作時嚴苛,但私下還算好說話,如有困難都會盡量放行,因此對舒禾來說,這份苦缺她還算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