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確定這方法真的有用?」阿木見師父出門了,才敢提這話題。
「當然。」阿金翹著腿,自信滿滿。
「可是吳有慧死得那麼慘,她真的會幫我們?如果不是我們三個在背後幫師父,她也不會相信師父有法力。她不怪我們嗎?」師父最喜歡裝神弄鬼,偏偏自己沒幾兩本事,才控制他和阿金、阿水辦事,制造假象,讓那些盲目的女生對師父信以為真。
「怪啊,不過她也知道我們是身不由己啦,加上她很想報復,所以她當然願意幫忙,而且她已經去找過辦這個案子的檢察官了。」
阿木點點頭,苦惱地問︰「但是師父那麼會躲,檢察官找得到他嗎?」
阿水聞言,也跟著苦惱,「對呀,阿木講得沒錯,檢察官有那麼聰明,找得到師父都躲在哪嗎?」
「找得到啦!我去查過,那個檢察官有個姊姊是神經病,我有跟那個姊姊說師兄不是壞人,要她去跟她弟講這件事,所以我想那個檢察官一定會想辦法找出師父啦。」
「神經病?」阿木驚聲怪叫。「那她講的話誰相信?」
阿金愣了愣。對啊,萬一那個檢察官不相信他姊姊的話,誰來幫他們?
「找不到人?」剛用完午餐回辦公室,小隊長隨後進來,黃柏毅听著他的報告,訝聲問。詹興龍未到案說明,他自然核發拘票給警方,現在卻說找不到人,不會是跑了吧?
「沒有搜索票,也不能進去搜。」小隊長也莫可奈何。
「是不在命相館?」黃柏毅翻出卷證,找出資料,戶籍地就是命相館,唯一的地址。
「只有詹承州在,他說他父親喜歡四處旅游,他也不知道人在哪。」
「他這樣說,你們就走了?」詹承州若不是主謀,定是共犯,哪可能實話實說。
「當然是听听而已。不過他也很大方,讓我們進去每個房間看,真的沒見到詹興龍。我問詹承州,他說他爸回家時間不定,有時幾天,有時半個月、兩個月都有可能。」
黃柏毅輕哼一聲,不以為然。「是想被通緝嗎?」
「有訪查附近鄰居,都說這兩年確實比較少見到詹興龍。本來以為他不住在命相館那個地址了,不過詹承州對那些鄰居的說法,都說他父親雲游四海,這與他給我們的說法是相符合的。還有,我看那些鄰居也都相信詹興龍真的雲游四海去了,因為命相館前身的宮廟負責人本來就是詹興龍;在那些人眼里,他就像神只一般存在。」
「是嗎?」黃柏毅看著詹家資料,問︰「女主人呢?還有詹承州不是還有個妹妹?有沒有問過她們?」
「女主人中風,平時外佣照顧,住在二樓,天氣好時,附近鄰居會看見外佣或詹承州推著女主人出門曬太陽。」
「二樓?」行動不便,不是該安排住一樓比較適當?
「一樓是詹承州工作的地方,二樓以上才是住家。女主人住二樓,詹承州也是。」小隊長嘆口氣。「說起來,詹承州也挺孝順,他媽媽房間在二樓,他也把自己的房間安排在二樓,方便就近照顧他媽媽。幾個鄰居也說詹承州很孝順,平時三餐都是他在做;他會上市場買菜,好幾個鄰居都在市場遇過他,所以對于上次他被我們帶走,他們也很驚訝。」
孝順……黃柏毅回想那日在偵查庭上與詹承州的接觸。雖說他的回應避重就輕,甚至有些狡猾,但撇開這些,他的眉目十分干淨,未見戾氣邪氣,確實不像嫌犯;只不過,辦案哪能依外型為依據?
「至于他妹妹……」小隊長有些抱歉的表情。「詹承州說他妹妹還在讀大學,目前住宿。因為是學生,又是女孩子,我也沒想要找這個女孩訊問。」
「沒關系,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詹興龍拘提到案。」拘票期限三天,再不出面說明,就等著被通緝。但萬一這三天,人跑了呢?
手中並無直接證據證明詹興龍涉案,目前已知的兩名受害者部分,也僅有白可昀指證這家伯溫命相館;吳有慧都死了,是要如何指證?而金錢方面,白可昀僅說對方要求三十萬的費用,實際上她未付半毛錢就被囚禁;吳有慧的帳戶雖領光了存款,但調閱畫面確實是她自己領取。金錢這條線索,對于偵辦進度等于毫無幫助。
至于白可昀指證被詹承州性侵,這部分DNA也還了詹承州清白;案子辦至此,似乎都只是他和警方、還有邵海晴三方面的推測。最好能依推測直接逮人。
依這情況來看,三天後也等不到詹興龍,他是不是應該走一趟?「還有派人在附近守著嗎?」
「有。上次詹承州被駁回聲押時,就派了兩組人員輪流守著,一直都在命相館附近。」
黃柏毅點頭。「那兩組同仁最近都沒見到詹興龍?」
「沒有。我們發現詹家除了詹承州進出較頻繁之外,女主人和外佣偶爾見到,其他都是上門看命相的民眾。」
「那些進去的民眾,全是女的?」
「都有,但女性居多。」小隊長也有想到這點,特別交代同仁務必留意。「我們也是擔心把詹承州放回去,會不會又有其他受害者,所以有注意到進去的女性都有出來,表示最近應該無受害人。」
應該是上回詹承州被逮捕一事,讓他們暫時收斂了行為;至于詹興龍雲游四海這事,他並不相信。若雲游四海,白可昀是被誰侵犯?合理推測,詹興龍肯定在命相館里。
「你相信詹興龍真的不在命相館?」
「報告檢座,當然不信。但是守在那邊的同仁,是真的沒見到詹興龍出現,詹承州也讓我們看過每個房間,包含浴室,甚至衣櫃都有打開,確實沒見到詹興龍。」他也覺得很邪門,上回兩個同仁說見到三個白色身影,之後兩人都病了幾天。
這就怪了,難道真懂什麼奇門遁甲,會飛天鑽地?
「對了!」小隊長憶起什麼,道︰「我們同仁有拿命相館里的照片讓白可昀指認,她說那些房間都不是她被囚禁的房間。」
「不是?」黃柏毅愣了愣,問︰「她不是從命相館逃出來的嗎?」
「是啊,但是我們同仁拍下的那些房間照片,她指認不出哪間是囚禁她的,她說擺設不一樣。」小隊長看看他,問︰「黃檢,會不會是白可昀驚嚇過度,有創傷後壓力癥候群?請精神科醫生監定一下?」
想了想,黃柏毅低首,迅速抄寫命相館地址,道︰「我過去看看情況。」
「黃檢,你要過去?」小隊長訝問。
「很奇怪嗎?」他帶上檢察官證,拿了車鑰匙。
「不是。只是想說這種事我們來就好。」
黃柏毅微愕,隨即笑兩聲。「隊長,我不是質疑你們警方能力不夠,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命相館。」他抬臂,輕拍小隊長肩頭。「辛苦你們了。」
才下樓,就見邵海晴剛步入法醫室,他不多想,也朝法醫室走去,敲兩下門板,推門而入。「邵法醫。」
邵海晴才擱下包包和資料,無聲詢問。
「有時間嗎?白可昀那個案子想麻煩你跟我走一趟詹家。」
詹家?她也想去看看,特別是那三個小棺材。
「黃檢。」一名檢驗員興味地瞧著兩人。「你這樣不對喔,要也是找你家的書記官,怎麼是找我家的邵法醫?」
黃柏毅不理會揶揄,只是笑。「因為我需要邵法醫的專業啊。」
兩人的對話令邵海晴臉頰浮暖,但也只是裝作沒听見,待坐上他車時,她才問︰「怎麼是開你自己的車?」
「公務車上面檢察署幾個大字太顯眼,先去探探,真有需要才進屋去看。」他發動車子,轉了方向盤,車子開出地檢署。
「有新進展了?」她看著他的側臉。他眉目沉靜,專注于前頭車況,外頭陽光正盛,透過擋風玻璃,將他臉部線條勾出一層淡金色。
「不算。」打了方向燈,車子切進快車道,朝三芝方向前進。「詹興龍傳喚不到,警方帶了拘票過去,人卻找不到。」
「躲起來了嗎?」
他側眸看她一眼。「你也認為是躲起來了?」
「難道不是?」反問後,她接著說︰「警方既然已發通知要他到案說明,他不出現,現在拘提又找不到人,當然可以懷疑他躲起來了。」
「但是小隊長他們在命相館里找不到人,守在附近的員警也沒看見詹興龍進出的身影,如果詹興龍沒逃,人一定還在命相館里。」他一臉篤定。
她點頭。「DNA排除了詹承州,只剩詹興龍,所以他就算要躲,也只有詹承州被逮捕的那幾個小時內。」
「是。不過警方就是找不到人,我也不好意思質疑他們的能力,親自跑一趟比較快了。」他應完,兩人再無話。
車子漸離塵囂,一路往僻靜的方向開;他關了冷氣,降下車窗。她從車窗上映出的影像看見他每個動作,才發現自己居然把心神關注在他身上了。她轉開視線,看著街景。
久未听見她動靜,黃柏毅趁紅燈停車時側過臉看她。「你早上有解剖?」
她眼神一晃,在窗面與他的眼神對上,心微促,轉過臉蛋看他。「沒有。」
「我剛剛下樓時看見你進辦公室,中午在餐廳也沒瞧見你。」
他……這麼留意她做什麼?邵海晴盯著他,他黑發被風拂得有些凌亂,劉海虛貼在額前,發絲下的黑眸灼亮,精神奕奕地看著她。
她微微笑了下。「我早上都不在,去參加學術研討會。」
他大概知道法醫研究所每年均有多場法醫科學的學術研討會。「在法務部嗎?」
「今天這場在台大。」
「你母校?」
她微訝,「你怎麼知道?」
「猜的。目前不是只有台大才有法醫所?還是我資訊錯誤?」
邵海晴倒未想到這點,笑一聲,說︰「你的資訊沒錯。」
「我很好奇,你們那種研討會都上什麼課?」綠燈了,他踩下油門。
「不一定。像今天是農委會農藥毒物試驗所的一位組長來主講,講座內容就是農藥檢驗于犯罪偵查上的應用。」
「農藥?」他眼楮盯著前頭,唇角微掀,「難道是要你們認識農藥?」
「這是一定的。先認識農藥,然後就是一些儀器檢測技術、中毒案件檢體采樣和送檢的基本程序回顧。」
「你們上那些課,對犯罪偵查方面真有實際幫助?還是只是一種醫學新知識的吸收?」車子開上了山路,車潮已少,偶爾才見對向有車輛經過。這里僻靜,可以想見夜里有多冷清。
「大部分都是針對犯罪偵查應用而上的。畢竟現在新藥物、化學品等不斷推陳出新,所以藥物監定就充滿了挑戰。當然我們也要充實自己的新知識,甚至更新設備,才有能力接受挑戰。」
「你這樣體力負荷得了嗎?」他忽問,音色低柔。
「可以啊。」她答得干脆。
「開完會有吃午餐嗎?」
「有。在面店吃了碗餛飩面。」
「有時間你也要多休息,這樣地檢署、殯儀館兩地跑,還要跟我們外勤,加上不定時的研討會,你平時飲食要營養一點。」
看著他的眉眼,她玩笑的口氣︰「我吃很多啊,你不也見識過?」
黃柏毅愣半秒,笑開來。「也對。不過,我說這些最主要是要你多保重。」
「大家不都一樣嗎?不管是你們檢察官、檢事官、書記官,還是我們辦公室里的檢驗員,工作時間都差不多長,也一樣很忙。」
「哪里一樣,那些人又不是你。」他打了方向燈,把車往路邊一靠,抽出襯衫口袋那張地址,看了看。
像是在確認地址,他車子停在一戶人家前,微眯起眼,看著門牌。她盯著他專注的表情,不由得想,他是認真的嗎?
「大概還要再上去,這里是108號。」他收回目光,與她的眼神對上,他一怔,問︰「怎麼了?」
四目交會,臉腮浮上暖熱,邵海晴只是搖首笑。「沒事。命相館幾號?我幫你留意好了,你開慢一點,我才不會來不及看。」
「220號。」他轉動方向盤,重新上路。「一路上來人車不多,所以這條路到了夜晚,應該沒什麼人。」
「這樣才方便犯案。」她心思還因著他方才那些話,還有那倏然交會的眼神而有些浮蕩,她努力留意經過的屋子,問︰「應該會有招牌吧?」
黃柏毅瞄瞄她,笑了兩聲。「你正在看的那邊都是墓地,你這樣問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回你。」
她定楮一看,那一間間中國宮殿式的小屋子不是墳墓是什麼!
正當她尷尬時,忽听他道︰「應該是前面那一棟,被你說中,有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