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金,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女生都愛算命?」
「我又不是女生。」阿金聳聳肩,有些不屑。「我只覺得女生都很笨。」
「為什麼?」年紀最小的阿水很困惑。
「你看看那些來算命的女生就好,還不笨嗎?」阿金老成的口氣。
阿木點點頭。「笨,比我們還笨,居然相信算命的話。你們想想看,師父要不是靠著——」
門忽然被推開,男人走了進來,他掃一眼角落的三人,三人抖了抖。
「師、師父……」阿木低頭。死了,講壞話被听到了。
男人瞪向阿木,他不需開口,阿木已先「咚」一聲跪了下來,身子瑟瑟發顫。「師父,我、我錯了。」
阿金眼色好,說︰「師父,我們先出去工作了。」手肘踫了踫阿水,兩人抬著軟腳的阿木,消失在男人面前。
「邵法醫,你還在忙嗎?」門上兩聲剝啄後,探進來一張臉。
邵海晴從一堆檢驗報告中抬首,看向門口。「你是……」
女子推門而入,懷里抱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布包,像一塊毛巾里包著什麼,另一手提了個紙盒;她走到邵海晴的桌子前,擱下紙盒,甜笑說︰「邵法醫,我前兩天經過一家看起來很不錯的烘焙坊,買了些蛋糕,我听說你很喜歡甜點,帶一盒過來給你,你還沒吃晚飯吧?趕快拿一個試試。」
邵海晴微蹙起眉,問︰「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但想不起你是誰。您是哪位?」
「我?我們才見過而已你馬上就忘了我,看來你記性不好。」女子笑一下,微挪紙盒,道︰「你先吃個蛋糕嘛,真的很好吃的,我抱著孩子不方便打開。邵法醫你千萬別客氣,自己打開來吃,這家的草莓半月燒超棒的。」
才見過?會是今天在哪里遇上的親人家屬,為了感謝她的協助,才特地送盒蛋糕過來?見對方一臉期盼,她不忍拒絕,只打開紙盒,拿了對方介紹的草莓半月燒。她咬了一口,里面的卡士達醬爆開來,沾得她嘴角都是醬,又滑又黏。
「怎樣?很真材實料對不對?」
她點頭,忙抽了張面紙擦嘴。「你也吃啊。」
「我吃過了,而且抱著孩子不大方便。」她晃晃手中布包。
女子看上去如此年輕,邵海晴訝問︰「你結婚了?真看不出來。」
「我沒結婚啊,只是有了孩子。」
原來是未婚生子。邵海晴點頭,再咬了口草莓半月燒,不經意瞥見紙盒上的店名——米堤思烘焙坊。下次可以去光顧一下,很合她的口味。
「孩子多大了?」她問了句。
「兩個月。」
「兩個月……」她看看女子懷中布包,兩個月的嬰孩這麼小?那個布包大約女子半臂長,女子本身嬌小,半臂距離根本不長,孩子又包在布巾里,沒瞧見頭部也沒見到手腳,孩子有多嬌小?
「你要看我的孩子嗎?超可愛的。」女子上前,晃了下臂彎的布包。
「好啊。」邵海晴起身,靠了過去。「是弟弟還是妹妹?」
「他跟我說,他是弟弟喔。」
她瞠眸。「他自己跟你說話?」兩個月大的嬰孩會說話?
「對啊,他還會叫我媽咪,我讓他跟你說話。」女子掀布。
——是一具骷髏,兩顆眼珠子骨碌碌地看著她,張嘴說話時滿嘴的蛆蟲爬出來。「嗨,法醫阿姨。」
饒是法醫,也被眼前這幕嚇了一大跳,她驚叫出聲︰「啊——」
「邵法醫……邵法醫?」黃柏毅拍拍她肩膀。作惡夢了嗎?
肩上忽然一沉,邵海晴眼一睜,傻愣愣地望著低眸看她的黃柏毅。
「你是不是作惡夢?」他皺著眉看她額上的汗珠。
惡夢?她回過神,看著方才放蛋糕盒的地方,空無一物;再看看女子所站的位置現在換成了黃柏毅,她忽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進來而已。門沒關,我在外頭看見你趴在桌面上,就自己進來了。」
「你有看到一名抱著……」抱著骷髏的小姐,但總不能對他明說。頓一下,她問︰「抱著一名嬰兒的小姐?」
「沒啊,法醫室不就你一個?」他看看其它空蕩蕩的座位,另幾位檢驗員應該都下班了吧。
沒有……那麼她剛才是夢見的?可不對啊,法醫室門一向是關閉的,但他說門沒關,那表示有人進來過。
「你剛剛吃了什麼?嘴巴看起來好像沾到女乃油?」黃柏毅指著她的唇角。
她一怔,手模上唇瓣,果然又黏又滑。她模一下,湊到鼻端,是那個草莓半月燒的味道。她心一跳,忽然想起什麼,她移動鼠標點開檔案,翻出一張照片,是吳有慧命案現場的畫面。吳有慧供放小棺材的桌上有盒甜點蛋糕,之前她並未留意店名,此刻仔細一看——米堤思烘焙坊。
她仍記得下午相驗看到這盒甜點時,有嗅到味道已發酸,蛋糕體甚至出現霉斑……胃忽然一陣翻攪,她沖出法醫室,在廁所吐了起來。
跟出來的黃柏毅也不好直接奔進女廁,只在外頭問︰「你怎麼了?生病嗎?」
到底有沒有吃進那個半月燒?邵海晴不確定,只是突然就翻胃,想吐點什麼的感覺,可她一看,吐出來的也只是酸水。
走出廁所,她在洗手台前漱了漱口,回身就見黃柏毅靠在牆柱上看她。「需不需要帶你去看醫生?」
她走出來,白著臉色說︰「我沒事。」
「沒事會這樣?還是你晚餐吃壞肚子?」
他的話提醒了她。邵海晴看一眼腕表,都九點多了。「我還沒吃飯,在等你過來。」
黃柏毅一愣,道︰「抱歉,去醫院看完鄭檢後又去了趟警局,十分鐘前才回來,馬上就過來找你了。」
「沒關系。」她越過他,走回法醫室。
「你還有事要忙嗎?沒有的話,一起吃晚飯,談談吳有慧的案子?」
「一起吃晚飯?我和你?」她確認般地問。
「是啊,很奇怪嗎?放心,只是一起吃飯,飯錢當然各付各的,你不用擔心有人情。」
她笑一下。「你們男生不都喜歡搶著付錢?」她收拾著桌面。
他抱臂看她,微微笑著。「男人會搶付錢,除了是和對方交情好之外,通常還有幾種情況——要嘛是想擺闊,要嘛是想在心儀對象面前表現大方,要嘛就是錢太多沒得花。但是抱歉,以上三種,在我這里都不成立,那我為什麼要搶著幫你付?」
稍頓,他探究般地開口︰「難道這是你的經驗談?你男朋友都這樣嗎?還是你以為這又是我把妹的手段?」
她看著他,未答聲。她想起她听過的八卦,說他沒固定女友、說他對美女都有意思、說他花心,可現在看他,他神情不帶挑逗,眼里也瞧不出有何暗示;再說,雖听了許多人稱她清秀的話,但她自認離美女還有段距離,她不會是他的菜。于是半小時後,兩人出現在一家快炒店。
「你都騎車上下班?」店家上完菜,黃柏毅問了句。
稍早前,讓她坐他車過來,她堅持騎車,說吃完能馬上回家。
「方便啊。」
「這麼晚下班,騎車不是很安全吧?」他剝了免洗筷,逕自吃了起來。
「小心一點就好。」見他開動,她也撕開免洗筷包裝袋,剝開筷子。
「怎麼小心?晚上視線比較差,酒駕的又多,萬一遇上不長眼的駕駛,你避得了嗎?」
「避不了也是命中注定。」她舀了些炒面。
「什麼命不命的。家里有沒有車?沒有就買一部吧。」
「家里已經有車了,不需再添一部。」
「那就開出來上下班。」他垂眼夾菜吃飯,待她就像一般同事。
「現在油價貴,交通又亂,開車不會比較方便。而且外出相驗解剖有檢察官座車可搭,我不需要用到車。」
「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是你下班的人身安全問題。相信我,開車真的比較安全。」略頓,道︰「對了,車要開好一點的。」
邵海晴有點招架不住,失笑道︰「要不是知道你是檢察官,我都要以為你是賣車的業務員了。」
「我是關心。」
她愣一下。「你都這樣關心女同事的?」
經她這一提醒,黃柏毅才想起這話似乎有些不妥,但他仍直言道︰「其實男女同事我都會這樣說。這樣有錯嗎?」
「那是現在只有我跟你,要是有其他人在場,也許會造成誤會。」
「喔。」他咬著現炒的高麗菜,脆聲響著。「人家會說我愛美女、我花心、我對你有企圖……喔對,我听說有人私下傳我是性格花心檢座。嗤,花心就花心,還加上性格有比較不花心嗎?」
她抿唇笑。「你也知道你被那樣傳?」
「有什麼關系?他們隨便講能讓他們得到一點小確幸,就讓他們講,我也不會少塊肉。」他吃著菜,一臉不以為忤的表情,但一方面又發現這個看上去拘謹的女法醫,工作之外倒是挺健談。
邵海情看他根本不以為意,難道他並非外傳那樣,只是任由人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