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輕煙,一絲一縷地從丹爐蓋上的刻鏤之間飄出,細煙飄到了半空中,隨著風兒散去,轉眼間消失無蹤。
梁聆冬坐在雕花小凳上,雙手支頤,抬著小臉發愣地看著一縷縷輕煙,感覺心里有個不可捉模的念頭,就像這煙兒般從心底飄出,就在她還捉模不著的時候,就已經又消失不見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被逼,或是自願要救海勒的性命,但事實就是這爐子里煉的是能救他的解藥,而她確實也非常認真在照顧著,唯恐出了半點差錯,會耽誤了救人的時機。
但她害怕錯失的究竟是救人的時機,又或者是救「他」的時機呢?
「嗚嗚……」
她耳邊依稀听見了低細的哭聲,其實她心里也真的想哭,心想現在醫館里的人應該都很擔心她的安危吧!
藺大當家憑著合作伙伴的義氣,應該會派人尋找她,但他能不能猜到她是被捉到關外,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大概會哭得沒天沒地吧!希望她爹已經籌夠診金,到醫館來贖人了!本來她還想等他來贖人時,再一並來算算他害她間接成為「人口販子」的罪行,但這下只怕是沒機會了!
「嗚嗚嗚……阿爹……嗚……」
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哭聲讓梁聆冬無法忽視,她本來以為听見聲音只是自己的幻覺,最後發現是真的有人在哭,她循著哭聲在牆外找到了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她的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穿著宮里婢女的青色衣服。
梁聆冬曾經听女官們說過,穿著這種青色服飾的婢女大多數身分卑下,負責宮里的粗活兒。
「你為什麼哭了?身子不舒服嗎?」梁聆冬走到她的身後,笑著說道︰「如果是身子不舒眼,我能幫上忙,替你瞧瞧。」
「梁姑娘?!」小丫頭一見到梁聆冬,立刻嚇得眺起來,宮里的女官娘娘曾經吩咐過,要他們不許輕妄接近可汗的嬌客。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哭呢?」看見她渾身在發抖,梁聆冬以為她在外頭受涼了,「進屋里再說吧!屋子里有火爐,比較溫暖。」
麻姑在屋外待了好一陣子,確實也覺得冷了,遲疑了半晌,終于決定跟隨梁聆冬走進煉丹室,一開始受到侍衛的阻擋,這里畢竟是宮里的禁地,他們這些下人是不允許進入的,最後是梁聆冬替她作保,說這丫頭是來給她當助手的,侍衛才肯放行。
「你叫什麼名字?」梁聆冬又問了一次,斟了杯熱茶給她。
「麻、麻姑。」小丫頭顫著手接過熱茶,感動得差點又流下淚來。
「你到底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呢?」
「因為……因為麻姑的阿爹和兄長快要死掉了!還有最疼麻姑的婆婆,都快要被殺死了!」
「他們犯了罪嗎?否則為什麼要被殺掉呢?」
麻姑抽噎了兩聲,才開始緩緩道來,原來日前海勒派人到各國招降,說明了不願受降者就要有家毀人亡的心理準備,最後七國之中有五個國家願意膺服于海勒,但是其中包括烏干在內的兩個國家拒絕降服,而烏干就是麻姑的祖國,她十歲時就跟著叔父來赤雁國討生活,但一直念念不忘在家鄉的親人。
「這場戰爭烏干絕對是贏不了的。」梁聆冬最後做出了結論,她跟在海勒身邊也有好一段時日了,那男人的聰明才智確實令人折服。
昨兒個她又被強迫留在他的殿里一整天,听他與諸位將領商討如何征戰烏干的戰略,她只是在一旁听著,就已經知道烏干將是海勒的囊中之物!
「那麻姑該怎麼辦?梁姑娘,求求你幫麻姑……」說著,麻姑的視線移到屋子央心的丹爐上,「這爐子煉的是給可汗的解藥吧?如果沒有這個解藥,麻姑的父兄是不是就能活了?」
梁聆冬立刻就察覺她語氣里的詭譎,立刻快步擋在她與丹爐之間。
「你不可以把藥毀掉!」她雙手張開,擋在丹爐前,一副如果麻姑想要輕舉妄動毀了解藥,那就先把她給殺了吧!
就算是沒了命,她都不能讓藥被毀掉!
前兩日,她才替海勒把過脈,發現他積毒真的已經太深,毒性隨時都可能會走入心髒,如果錯過這次的解毒機會,就算她再能煉成解毒丹,只怕都來不及救他了!
「可是,只要梁姑娘不救海勒可汗,他就會死掉,就不能夠發動戰爭,這樣麻姑的父兄就能幸免于難了!」
「你的父兄不該死,難道海勒就該死嗎?」梁聆冬清秀的容顏驀然變得陰沉,語氣也變得嚴厲,「麻姑,你死心吧!如果你真的執意毀藥,那我就不能護你,現在就立刻開口喚人來把你給捉了。」
「不!不要!求梁姑娘饒命,麻姑不敢了!」小丫頭心里一慌,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求饒。
「不敢就好,除了毀藥之外,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可想。」梁聆冬走上前去,把麻姑給扶起來,輕輕嘆了口氣,「你先別心急,就讓我想個好法子,拖住海勒一段時間,讓他不能出兵攻打烏干。」
「這幾日你開給我的藥,似乎清淡了許多。」
海勒坐在廳里的圓案前,將每日例藥給一仰而盡,反復地咀嚼藥湯殘留在嘴里的味道,半晌後才終于做出了這個結論。
站在一旁的梁聆冬沒回話,伸手接過藥碗,將碗擱到桌上,從藥箱里取出手枕,示意他將臂肘放在枕上,讓她可以替他把脈。
「你怎麼不回答我的話呢?」海勒順從地將手腕交出去,看著她專注替他診脈的秀氣側顏,忍不住追問道。
「我是大夫,對于如何治你的病,我心里自有主張,現在你先別說話,讓我專心問脈。」
「說實話,我的病況究竟如何?」這兩日,他老是覺得整個人欲振乏力,與前些時日的狀況相差甚多,讓他不免憂心毒性是否又要發作了。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不好。」她抿住女敕唇,整個人顯得悶悶不樂。
她抽走了其中兩味藥材,其實是在冒險,以海勒現在的病況而言,就算是加重藥量都不為過,但是她卻為了不讓他有太多力氣可以指揮出兵,竟然冒險降了藥量,希望麻姑已經將信到她父兄手上,讓她可以早日把藥量調回來。
「你其實不想我死的,是不?」他輕笑,伸手輕撫著她的眉心,試圖撫平她刻在眉心之間的郁悶。
梁聆冬想回嘴,說巴不得他早點死掉,她就可以早日恢復自由之身,但她只是抿著唇,內心一陣沉重。
她說不出口,就算只是玩笑話,她都說不出口要咒他死!
「為什麼不說話?不回答的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他以為她下一刻會跳起來反駁,但她沒有,只是咬住女敕唇看著他,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說,臨到頭來卻又說不出口。
「你想要我活著吧!」海勒揚唇笑了,深邃的瞳眸深處滲進了溫柔的光芒,「這個天底下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可是,只要你不想要我死掉,我就絕對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
梁聆冬仍舊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兩人四目相交,凝視著彼此,仿佛在他們之間有些情愫改變了。
她沒再那麼害怕他,反而想要讓他親近,此刻他輕撫著她臉頰的掌心透出溫熱,那溫度是活著,一絲一縷地鑽進她的心坎兒里,千絲萬縷地將她纏繞。
「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士兵們,在他們的故鄉也都有期盼他們能活著的親人吧!」她開口輕聲地說道,很努力地鼓起勇氣,不讓自己打退堂鼓,「為什麼一定要打仗呢?現在的日子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有人對你說了什麼話嗎?」他幽邃的眼眸瞬間變冷,直勾勾地瞅著她,仿佛想從她的眼底揪出凶手。
梁聆冬心跳漏了半拍,連忙搖了搖頭,「不,我只是听見了你和將軍們在商量兵策,知道又要打仗了,在戰場上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你難道沒想過嗎?這麼多年來,你打的仗還不夠嗎?」
海勒定定地瞅著她,好半晌沒說話,銳利的眸光打量她如畫般的眉眼,心想要是這種近乎責怪的語氣是由別人說出,只怕已經被他下令砍了。
「你覺得我打的仗已經夠多了嗎?還不止呢!統一了北方的疆土之後,我還要跟你們中原皇帝打一場戰爭,他也是個聰明人,我沒十分的勝算,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說完,海勒揚唇冷笑了聲,一股疲累的感覺涌了上來,他站起身走進殿內,躺在臥榻上,閉上雙眸,兩眼下方隱約泛著陰影。
「你心里怎麼想我管不著,我不想再與你爭辯,總之我已經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夠讓我改變,你當然也不可以。」
梁聆冬沒開口反駁,走到他的身邊,低頭定定地注視著他假寐的俊魅臉龐,看見了他兩眼下方有著疲憊的陰影,心里竟然狠狠一痛,因為她改變了他的藥方,才讓他受苦了。
「祿多。」他揚聲喚。
「祿多在。」听見了主子的叫喚,站在屏風之後的祿多答應道。
「我想歇會兒,半個時辰之後喊醒我,別讓我睡沉了。」
「知道了。」
海勒的視線移到她的身上,以眼神示意她坐到他的身邊,「別走,等我醒來時還想再見到你。」
「好,我會留著,等到你醒過來為止。」她的眼眶微微地紅潤,嗓調有些哽咽,心想他是如此地相信她,但她卻辜負了他的信任!
看見她難過的樣子,海勒不由得笑嘆了聲,伸手撫著她的後腦勺,輕揉著她細軟的發絲,「沒想到你這麼悲天憫人,听到我要和你們中原人打仗,竟然難過得哭了。」
「不,我──」她辯駁的話還來不及出喉,兩片柔女敕的唇已經被他封吻住了,他靈活的舌尖探入她的幽口之內,仿佛要吻進她的靈魂深處般,充滿了讓人無法招架的侵略性,親昵的感覺有如一股暖流,不斷地往她的心口滲入。
過了許久,當他終于放開她的時候,她的唇仿佛被烙印了般透著嫣紅腫脹,她輕顫著,不停地喘息,「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我想先嘗嘗味道。」他笑了,又啄吻了下她的唇。
梁聆冬心慌意亂,就算她再懵懂無知,都能夠听出他話里的宣告意味,這個吻只是前奏,他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不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海勒勾唇輕笑了聲,將她從懷里釋放,躺在臥靠上閉眸假寐,當作沒瞧見她失措的表情,心里非常篤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不會讓她離開了!
雖然先前曾經承諾她,只要能治好他的毒傷,她就能夠得到豐厚的賞賜,平安地回到中原,但是,此刻在他心里已經無比清楚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會遵守這個承諾的!
他會得到她,然後,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這是他已經做下的決定,沒有人能夠讓他改變心意!
從那天之後,海勒總是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吻她,有時候是她的額心,
有時候是她的臉頰,有時候是執起她的縴手,在她的手背上輕啄,而當他吻上她的唇時,則是令人心魂戰栗的纏綿熱烈,那火熱的感覺幾乎要將她的心窩給燙傷,總是在一吻結束之後,她輕喘發抖,久久不能自已。
有時候,他會往下吻到她的心口,埋在她的胸口呼吐著溫熱的氣息,但僅只于此,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當他放開她時,她會感到失落,立刻懷念他臂彎的結實力道及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