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狀元馴妻 第五章 作者 ︰ 青微

第三章

夏文歌邊想著該去哪尋歡作樂,邊大跨步走出去,直奔外院馬房。

他雖然出生在盛都,卻不是窮奢極欲的性子,來到邊城以後更是習慣了這邊清苦的生活,若是在盛都家中,天色一暗就該點起燈籠,可現在他的院子里卻只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氣,就連守衛都找安靜避風的角落守夜去了,只有右邊不遠處的院子有亮光。

下人的院子都在左邊,右邊平時都是漆黑一片,現在瞧著那閃動的亮光,夏文歌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宋瑾熙的院子,是剛為他整理好的住處。

幾乎是無意識的,夏文歌雙腳走向那院子,完全忘記自己剛才還是要去尋歡作樂,所有的心思已經都被那間院子吸引,一臉鄭重、輕緩地走過去。

與白日的熱鬧不同,院子里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房間里有時會隱約傳來什麼聲響,又很快什麼都听不到。

惠娘還在嗎?宋瑾熙在這里住著習慣嗎?這邊院子里只住了他一人會不會怕?守衛要更加嚴密一些嗎?一肚子的疑問冒出來,夏文歌安慰自己此刻到訪是盡一些地主之誼,畢竟自己的客人神秘得很,還和元文帝有牽扯,他要十分小心才好。

這麼想著的時候,夏文歌已經輕輕敲門,敲了三下卻一點響應都沒有,明明剛才還听到聲音,現在卻悄無聲息,難道是遇到什麼意外?這個念頭冒出腦海,夏文歌表情一下子警覺起來,左右查勘一番,確認沒有什麼可疑的聲音這才推開門。

門栓並未插上,門只是被人隨手關著,他屏住呼吸走進去,腳下無聲。

這一刻夏文歌完全忘記了這是自己的家里,只是多年打仗的警覺性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謹慎,確認了外房沒人,正猶豫要不要往內間去,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卻從里面走出來,一手扶在簾子上、一手捏著一本書,看到房間里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站在那里瞪大眼楮看著他。

宋瑾熙沒想到夏文歌會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先是吃驚,然後多年女扮男裝的習慣讓她立刻低下頭看自己的裝束……萬幸,剛才沐浴完出來的時候已經束胸,此刻身上又穿著一件寬大袍子,倒是讓人看不出什麼,只是頭發還未梳起來,就那麼披散著。

害怕被人發現身分的慌亂夾雜著不解,她皺眉,有些憤怒,「夏將軍怎麼來我房里了?」雖然是疑問的話,卻用了質問的口氣,宋瑾熙不掩飾自己的不悅,要是剛才她沒有穿這麼一身,那自己的秘密不都曝光了嗎?雖然跟夏文歌相處幾日,感覺他還算正直,就算知道自己女扮男裝也未必會去揭發,可她不能冒這個險。

宋瑾熙很驚慌,夏文歌何嘗是冷靜的,他的身體還保持在警戒的緊張狀態,眼前出現的不是讓他拔刀相向的敵人,卻是那個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算是平時想到他時心跳已然加快,何況此情此景。

他沒有往日楚楚風流的模樣,卻衣冠不整,雖看不到衣衫下的春光,只是那紅潤的臉頰和披著的長發已經讓自己屏息,夏文歌生平第一次如此無措,擔心自己一開口就會驚擾眼前的夢境。

五年軍營生活,他不是沒見過別人衣衫不整的樣子,甚至和兄弟們赤果相對的事情也有發生過,但是從來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只是瞧著那張薄嗔帶怒的臉頰,理智就都跑到八千里以外。

好半晌,夏文歌才保持冷靜,暗啞著嗓子說道︰「我敲過門,沒人應聲。」

「因為我在後面,你怎麼能隨意進來?」看他一臉平靜無所謂的樣子,宋瑾熙越發憤怒了,「就算房間里沒人,你也不能隨意進來呀,難道這點規矩都不懂嗎?」因為害怕被發現身分,她的態度變得尖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獸,張牙舞爪保護自己,也不顧什麼位階稱謂了。

房間里原本的旖旎氣氛散去,夏文歌終于找回部分理智,讓自己的眼楮從宋瑾熙的臉上挪開,隨口說道︰「這里亮著燈,我以為有人闖進來,進來查看。」

多麼牽強的借口,卻讓宋瑾熙冷靜了一下,自作主張替他尋找理由,是了,眼前這個人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也許是行軍打仗的人習慣了獨斷專行,所以才忘記不能擅闖這個道理,何況自己現在是男兒裝扮,反應太過激烈倒引人懷疑,不如順勢下坡。

想到這,也就沒這麼氣了,深吸口氣,她擺出送客的姿態,「是我誤會了,只是以往家中沒人敢進我的房間,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還望夏將軍見諒。」

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夏文歌有些慶幸宋瑾熙的誤會,要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懷有那種隱密、不得人知的想法,怕是已經鬧將起來。

在心里打定主意後他更加謹慎,一本正經地說道︰「以後我會注意,宋大人也不要客氣,有什麼問題盡管來找我,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就好。」

「多謝,那夏將軍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宋瑾熙不討厭夏文歌,雖然一開始有些不愉快,可這些天的了解已經足夠讓她相信他。

夏文歌外表嚴肅冷冽,內里卻體貼,又沒有盛都男人們那些驕奢婬逸的壞習慣,尤其那日在酒樓,他對自己的保護更是震撼了一下,甚至算得上欣賞,若是平常見到,她很願意多多交談,只是現在時間、裝扮都不適合,她只得往外攆人。

「沒有。」許多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夏文歌心里卻滿足了幾分,起碼宋瑾熙就站在自己面前,已經有看到了幾眼,「那我先回去,宋大人有事盡管找我。」

「好,我送您。」松了一口氣,宋瑾熙伸手把書放在一邊桌上,這就要送他出去,可她才走了兩步,卻忍不住哎呀叫出聲。

因為疼痛臉一下子皺在一起,宋瑾熙連忙扭頭看自己的頭發纏在了哪里,卻是惠娘為了好看,弄了一個復雜精致的銀鉤掛著簾子,此刻那彎彎曲曲的銀鉤已經與她的頭發糾纏在一起。

看著及腰的長發與銀鉤纏得亂七八糟,宋瑾熙無奈,伸手去扯動,卻冷不防身後突然伸出兩只手,夏文歌的聲音立刻響在耳邊,「別動,我幫你。」一雙大掌抓住了她的手,安撫的聲音響在耳邊。

下意識掙扎開他厚重的掌心,宋瑾熙不敢亂動,任由對方把自己包圍在手臂間,夏文歌手指靈活地往下解那頭發,力氣雖大,動作卻輕柔得很,因為靠得很近,總覺得宋瑾熙的身上有一股香味,若有若無地在鼻端徘徊,引得他思緒胡亂紛飛。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夏文歌想,完全沒有一點點汗臭味或者男人常有的體味,反而有一種陌生的香氣,還有這一頭長發柔軟如同絲綢,纏在他的手上,千絲萬縷地滲透進心里。

就這樣停在這里吧,靜止在這里,這是夏文歌最真實不加掩飾的想法,可他卻沒發現懷里的宋瑾熙紅了臉,已經完全不知所措。

宋瑾熙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靠近過自己,就算是名義上的爹爹也不曾這樣溫柔地對待她,甚至爹爹除了死前,從未叫過她的名字,瑞王妃更是對她冷眼相待,所有人都當她是瑞親王撿來的棄嬰,除了皇上,沒有外人知道宋瑾熙是瑞親王親生。

宋瑾熙曾經十分痛恨那個名為爹爹的瑞親王,憑什麼上一輩犯下的錯卻讓她來承擔,所以瑞親王死後她離了王府,任性地去做官,然後讓半個朝堂的人都畏她、懼她、討厭她。

只有夏文歌,他是她生命里第一個願意靠近自己的人,明明相識不過幾日,卻好像很熟悉,做出那麼多曖昧的舉動,若不是自己現在披著男子的幌子,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男人另有所圖,可是自己現在是男人呀,那為什麼夏文歌要對自己這麼好?宋瑾熙忍不住去仔細地想,卻不敢說出口那個答案。

不可能,她現在是男人,夏文歌不會有那種心思的,可再一揣摩,心里就有些恍惚,再去看眼前的夏文歌,有些隱密的心思開始在心里滋生。

沒感受過愛也沒愛過,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喜歡一個人的那天,宋瑾熙原本已經打算一生男裝示人地獨自走過,可是遇到夏文歌,突然覺得身邊有一個人的感覺很好,在她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可以聊天、可以吵鬧,好像生活一下子有了色彩,再也不像以前,無論何時都是獨自一個人。

因為這些奇怪的想法讓她臉上紅雲密布,一顆心怦怦跳動,她驚惶得不知所措,而那邊夏文歌已經有些不舍地解開最後一縷頭發,感受著這難得的肌膚踫觸,不願後退半步,依舊保持姿勢站著,兩人一時無言。

許久,還是宋瑾熙開了口,「多謝。」

深呼吸,夏文歌輕聲說道︰「不客氣。」

話雖說著,卻沒有放開的動作,直到宋瑾熙忍不住再次開口,「好了……」

這真是個古怪的夜晚,而自己這時候依舊不忘壓著嗓子說話,宋瑾熙都忍不住要感嘆自己的定力,更加奇怪的是,第一次有男人靠自己這麼近,自己心底卻沒有厭惡的感覺,完全不似在盛都,只要那些男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憎惡的感覺便會涌上心頭。

很奇怪,夏文歌並不讓她討厭,所以她沒有激烈的抗拒,只是等伸出的雙臂緩緩收回,感覺身後人雙腳後退,這才轉身看他,卻冷不丁落入一雙深邃的眼眸之中,凝視著自己,看不清楚里面藏著什麼。

嗓子莫名其妙地干澀,宋瑾熙雙唇翕動,想要打破此刻的氣氛,「很晚了,夏將軍……還不回去嗎?」短短幾個字,她幾番停頓。

強烈的感覺奔騰在胸口,一股沖動涌動著,從看到宋瑾熙開始,夏文歌覺得自己二十幾年的生命彷佛飄離了最初的軌跡。

在他的預想中,功成名就、娶妻生子,這些事情本應該理所當然、水到渠成,可是那時候宋瑾熙還沒有到,他還沒有以這種強硬的方式出現在自己身邊,此刻出現了,曾經理所當然的事情一下子變得不那麼容易接受。

沒看到宋瑾熙時還好,一看到,夏文歌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連曾引以為豪的自制力也完全消散,第一次,他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無力感,而這一切都因為宋瑾熙,夏文歌目不轉楮地盯著宋瑾熙瞧,他的聲音有些啞然,「你是誰?」

臉色一下子白了,宋瑾熙看著他,有些防備,「什麼意思?」難道真如她所想的,這個男人看透她女兒身的身分了?

「你到底是誰?一個被貶的內史卻讓皇上親自派人護送,名義上說是懲罰,卻安排我給你最好的一切,你到底是誰?」

宋瑾熙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看破了身分,她極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卻沒笑,「我還以為夏將軍永遠不會問我的身分。」不怪她會有這樣的理解,實在是這些天夏文歌都沒表現過對她身分的好奇。

臉色黯淡下去,夏文歌有些挫敗,「我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問。」

假如回到第一次遇到的那天,到來的宋大人是他以為的那樣,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尖酸刻薄的性子,或許還是一個諂媚狡詐的小人,一臉趾高氣揚的驕傲……如果那是宋大人,大概夏文歌這輩子都不會來搭理,只是找院子給他住,安排人守著不許亂跑,直到人離開邊城。

可是來的是宋瑾熙,一個尖銳傲氣卻又敏感的少年,總是防備著別人卻又天真得很,一點也不趾高氣揚,眼底卻總是藏著不符合年紀的寂寞,安靜地待在院子里卻又向往自由,不惜與自己對抗,這麼復雜的一個人怎麼能讓人不好奇。

他曾經希望皇帝把這個莫名其妙的累贅召回去,可現在卻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留下吧,永遠留在這里,即便他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也甘心。

凝視著宋瑾熙,他的眼楮干淨清澈,里面寫著疑惑,夏文歌苦笑,覺得自己就是作繭自縛,竟然連傷春悲秋這樣的事情做起來也順手拈來,心道不能再任由自己奇怪下去,不然宋瑾熙必定把自己當成有什麼怪病的男人,這麼一張臉,恐怕打過他主意的男人不少,自己不能引他厭惡。

這樣想著,夏文歌終于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微微一笑,「宋大人休息吧。」他轉身離開,動作一氣呵成,留下宋瑾熙站在那里。

直到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宋瑾熙撫模發燙的臉頰,身體莫名地顫動。

原以為離開了盛都那個名利場,一切都會平靜,可眼前的事情卻不像那麼簡單,看來邊城也不是皇帝口中那個安全的地方呢。

該怎麼辦呢?難道只能躲避,就像是離開盛都一樣?她不是這樣膽小的人,可是眼前的情況著實很復雜,自己看不透這個男人又躲不開,到底該怎麼辦?宋瑾熙在心里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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