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酸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胃里不舒服的感覺十分強烈,雖然想吐,可一路上趕路本就吃得少,沒什麼東西能夠吐出來。
如果不是這些不適,宋瑾熙幾乎要以為自己還在盛都,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只要睜開眼,她還是盛都那個最年輕,最招官員恨,卻擺明了有皇帝當後台的的宋大人,沒事彈劾貪官賊子,教訓宮里橫行太監,惹得滿朝文武戰戰兢兢生怕做錯事。
別人告了狀,她就會到元文帝面前挨點罵,沒一會便又抬頭挺胸地走出宮門,任由別人對她咬牙切齒卻沒辦法,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可一睜眼,眼前完全陌生的房間就把她打入了現實,這不是自己熟悉的家,也不是皇宮,回想起離開前元文帝對她的安排,這里大概距離盛都已有千里之遙。
宋瑾熙想,自己確實被元文帝保護起來了,用一種粗暴又絕對管用的方式,沒有哪種方式比這一次更徹底,內史宋瑾熙御前無狀,杖責一百貶斥邊城,永不得回到盛都,離開這些日子,恐怕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京師。
她曾經是那麼的受寵,皇恩籠罩橫行京師,自己的出現本就一團謎,現在也消失得這麼神秘,只是一句御前無狀就被送走,至于她到底做了什麼,不是沒有人好奇,可是元文帝的做法表明了不許人插手,誰敢多問。
宋瑾熙知道自己早晚都要離開朝堂,開國以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女扮男裝地站在朝堂上,可沒想到是以這種激烈的方式,元文帝給了她幾日安排好一切,然後聖旨落下,一輛馬車、六個護衛帶著她悄悄離開盛都。
還記得離開的那日,元文帝微服送自己到城外,眼神復雜、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句話,「別擔心,朕什麼都安排好了,到了邊城會有人照顧妳。」
一切的安排都那麼妥當,被貶離開後還會發生什麼,元文帝沒有直說,宋瑾熙卻也猜個八九不離十,讓自己在邊城待一些日子再詐死,然後換回女兒身重新回到盛都,宋內史在盛都惡名昭彰,可在遙遠的邊城只是一個遭到貶斥的小官,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身分,誰會留意到。
不得不說,元文帝的安排雖然粗暴卻還算精妙,算是完成了自己那個不稱職爹爹對他臨終托孤的遺願……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劫匪,一切都很完美。
想到那些穿著破爛衣衫,揮舞著大刀沖上來的悍匪,剛醒過神的宋瑾熙有些驚魂未定,記得當時他們被圍住,眼看不敵,還是其中一個護衛扔她到馬上沖了出去,她只記得自己搖搖晃晃地控制著被狠狠抽打瘋跑的馬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覺眼前一黑……
這是被人救了嗎?想到這幾日離奇的際遇,宋瑾熙輕嘆一口氣,咬著牙從冷硬的床上坐起來,仔細打量這個房間。
地方還算干淨,只是簡單到極致,彷佛之前並無人居住,只是臨時打掃出來一用,呼吸間還飄著一股霉味。
從熟悉的盛都來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已經習慣女扮男裝,她下意識就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真實身分,幸好身上的衣衫還都穿得好好的,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找個人弄清自己到了哪里。
彷佛是听到她的心聲,房外突然傳來交談聲,「出去尋找的人回來了一部分,還是沒找到那位宋大人。」
「嗯,繼續找。」
「爺,您說那位宋大人怎麼會丟?皇上知道了會不會怪罪下來?」說著話,那人恨恨地罵了一聲,「我看就是那幫無法無天的賊人劫了人,當初看在他們幫忙抵御姜兵的分上答應不剿滅,這半年又開始折騰,看來是要給點顏色瞧瞧了。」
夏文歌沉默一下,冷著臉沒有回答,人卻朝著偏房走來。
猜到主子的意圖,老楚安慰,「房間里的小子沒事……」話音未落,兩人推門而入。
听到有人說話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準備面對來人,宋瑾熙剛想下床,卻沒想到那兩人進來得太快,以致于門開時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第一個開口的是夏文歌,「醒了?」他的聲音低沉,銳利的眼神掃過宋瑾熙渾身上下。
眼前的一切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宋瑾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還記得自己醒來時恍恍惚惚看到的兩個人影,他們救了自己,本打算說些感激的話,可看到對方放肆打量自己的目光像是看自己的所有物般不客氣,她一下子又不高興了。
尤其眼前這人看起來真的太放肆,身型高大、氣勢逼人,眸光銳利、神情冷峻,這個男人真雖是很英武,卻與盛都美男子的形容相去甚遠。
宋瑾熙見慣了那些形容優雅的貴公子,現在看到夏文歌竟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他不俊美也不溫柔,不像盛都公子哥臉上總帶著文雅的笑意,掌中握一折扇,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只能用冷硬來形容,通身氣度驚人、煞氣濃重,讓人沒心思去研究他有沒有一張好看的臉,只是被震懾住。
在最初的那一刻宋瑾熙也差點腿軟,可畢竟在宮中行走兩年,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帝都對她寵愛無邊,心中的不安也就漸漸淡去,眸光閃轉成打量,興趣盎然地看這個男人。
唇邊青色的胡茬,稜角分明的唇,挺直的鼻翼還有那雙含著濃濃殺氣的眼眸,雖不俊美卻英姿勃發,端正的面容擱在別的男人臉上看起來還會有些驚艷,在他的身上卻只被通身的氣勢籠罩,兩者相得益彰,讓人不敢有絲毫戲謔之意。
宋瑾熙很意外自己的恩人竟然如此出眾,打量起來也毫不客氣。
她看夏文歌,夏文歌也在看她,眸子微微瞇起,他居然不害怕自己,明明瘦弱得一只手就能抓起來丟出去,臉上卻絲毫沒有驚懼的目光,那雙水盈盈的眼楮里有幾分戒備、幾分躲閃。
夏文歌知道自己救的這個小子秀美,可再看幾次都覺得美得妖艷,不提別的,光那一雙水潤潤、亮晶晶的眸子,就是他這一生看到過最好看的,看一眼就覺得要被那目光吸進去出不來,他的心里涌動著說不出的感覺,非喜非怒,最後卻都化成一個淡然的表情。
抿抿唇,宋瑾熙開口,「是你們救了我,多謝。」
直到此刻才徹底清醒,老楚咋呼,「你小子終于醒了,我們費勁把你帶回來,就只換來一句多謝?」
眉梢一挑,宋瑾熙瞧他,「我身上沒有銀子,你留下姓名,等我到了邊城送來給你。」
听到這話老楚大笑,「這就是邊城。」
這下宋瑾熙是真的吃驚了,硬撐著下床,卻心有余而力不足,連日奔波勞累過度又摔下馬受了驚嚇,沒有受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從頭到尾都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夏文歌突然開口,「你來邊城做什麼?」
想到自己已經到達目的地,宋瑾熙的臉上就透出幾絲放松,口氣也輕緩下來,「找人。」
「誰?」
「守城夏將軍。」
一瞬間,房間里奇異地安靜下來。
老楚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倒是夏文歌心思敏銳,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心頭掠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你是盛都來的宋瑾熙?」
舌忝舌忝干裂的唇,宋瑾熙點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