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江初香起得早,而且是被餓醒的。說起來,習慣了現代食物,這里的伙食還真是不怎麼樣,吃來吃去就那幾樣,也不曉得是本來就這樣,還是府里的人為了對付她故意在吃食上面苛扣。
等不來春荷,她撫著餓得扁扁的肚子,連頭都沒梳,只隨便披了件外衫就出了房間。
不只是伙食不習慣,對于這些古人的服裝儀容她也是頭痛得很,恨不得拿把剪子把一頭長發絞了,還有那一身累贅的長裙,她光是學習怎麼穿就相當欲哭無淚。
唉,有時想想,她懷疑老天爺讓她穿越來這里根本是故意想折磨她。
唉呀!不行了,好餓,不想了,她得吃點東西墊墊胃。
江初香走出房間,東張西望的想找個人討食,迎面就看見一道醒目人影從院子那頭走過來。
她微微張開小嘴,一時看得懵了,就算是在原來的世界,她也沒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襲雲水印窄袖長衫,交襟的領口高高豎起,腰間纏著黑色錦帶並佩玉。他的體格修長而削瘦,走起路來利落有力。
他一頭墨染似的發盤在腦後,以一根白玉簪固定,天庭飽滿寬闊,劍眉星目,挺鼻薄唇,長相是偏陽剛的俊美。
鄒定叡一看見倚在門邊的江初香,眉頭立刻皺起,眼中濃厚的厭惡完全不加以掩飾。
「頭沒梳,衣衫也沒穿好,難不成你又想尋死?」他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挑眉質問。
在他冰冷又嚴厲的目光審視下,江初香的兩頰冒出兩朵紅暈,這才想起自己這模樣看在古人眼中應該是很不雅觀的。
不對……他說了什麼?尋死?尋死敢情原主先前是被人欺負得不得不尋死,她才有機會穿越附在這具身子上?
本著一探究竟的想法,她好聲好氣的問︰「請問你是?」
「尋死不成,你又想玩什麼花樣?」鄒定叡冷笑了一聲。
關于她醒來之後的所有言行舉止,春荷都會如實轉告他,但他認定她的失憶不過是另一種拖延手段,並不當一回事。
「你該不會就是江初香的……我的夫君?」依這男子一身華貴的穿著加上年紀,想來極有可能就是原主的丈夫。
看見她歪著腦袋,眼楮睜得圓滾滾的,一手還指著自己,鄒定叡眯起眼,總算發現她有些地方不一樣。
無論是看著他的眼神或是那一臉好奇的表情,甚至是說話的口氣腔調,都跟他熟悉的江初香大大不同。
「所以我之前是自己去尋死?」看他沉默不語,她忍不住又追問,邊問還邊撩起了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只見手臂上依然清晰可見各種青紫不一的瘀青,出現在那樣細女敕白皙的肌膚上,讓人不禁感到于心不忍。
然而鄒定叡依舊一臉無動于衷,眼神還浮現一絲嘲諷。
「那我這身傷……是被你打出來的嗎?」看他一臉厭惡自己的模樣,她已經開始在腦中幻想各種家暴版本。
版本一,江初香出身卑微,慘遭夫家嫌棄百般羞辱。
版本二,丈夫有了新人,冷落了舊人,正妻遭下堂。
版本三,江初香犯了某種大錯,招來夫家的不諒解。
照眼前這氛圍看來,她覺得以上三種版本都很有可能,否則鄒定叡怎麼會用看仇敵似的眼神看著她?
「江初香,你真想在我面前繼續作戲嗎?」將她的提問當成是栽贓,鄒定叡怒極反笑。「那身傷是你自己投井的時候磕出來的,你卻想賴到我身上。」
「投、投井」這些人居然逼得原主投井自盡,真是欺人太甚!
「你真以為江家現在倒了,你父親流放邊疆,你無依無靠又成了罪臣之女,天下人就會同情你?」
「我父親為什麼會被流放邊疆?」江初香聞言一驚,眼楮睜得又圓又大。
難道她之前想的那些版本全都想錯了?不會吧!
「你父親是朝中奸臣,貴為丞相卻循私舞弊,私下狐假虎威,好幾次假傳聖旨做出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該流放邊疆嗎?」
鄒定叡看著江初香的眼神更寒了,像冰刀一樣,刨得她直想發抖。
「至于你,你倚恃著你父親江豐的勢力,平日就是蠻橫無度,仗勢欺人,明知我對你沒有情意,非要你父親以官威相逼讓我娶你為妻,自從你進了將軍府,鄒家便沒有一天寧日。」
听罷這些話,江初香已經完全傻住。事情的真相與她原本猜測的,未免也相差太大了吧!
想不到原主非但不是下堂棄婦,更不是什麼受暴婦女,而是奸臣之女,還硬逼著人家娶她,根本是大惡女來著!
老天爺,這不是想玩死她嗎什麼人不附,偏偏附身在一個古代惡女身上,這往後的日子教她怎麼過啊?
「所以你真是我的夫君?」她一手扶著犯疼的額頭,一手指著鄒定叡。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想跟我裝傻?」他目光冷冷的掃過她。
見她滿臉迷惘,眼神極為無辜,饒是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更在朝堂上步步為營,見識過大風大浪的鄒定叡也不禁有點吃驚,究竟是她演技太好還是自己真的誤會她了?
「那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究竟是什麼情況?我父親為什麼會流放邊疆,我又為什麼會投井自盡?」
頭痛啊!她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踫上這種亂七八糟的事,老天爺未免太沒人性了,丟這爛攤子給她,嗚嗚嗚。
「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嗯嗯嗯,真的。」她死命的點著頭,那滿臉的無辜與無奈是過去那蠻橫的江初香裝不來的。
鄒定叡不動聲色看在眼底,完全不能將眼前這個女子跟從前的江初香聯想在一起。
「江豐私下收賄,搶奪平民百姓的房產,更在朝中以勢欺壓戰友,逼得其余大臣必須月月上繳各種奇珍異寶才能求得官場平安。日前罪證確鑿,皇上諒他過去對大齊有功,免他一死,滿門流放邊疆,終生不能回皇都。」
「滿門流放邊疆」江初香眼前一黑,兩腿都發軟了。
鄒定叡觀察著她的一言一行,用著審視的眼神盯著她,「你畢竟是將軍府的人,皇上免了你的流放之罪,但你若有點羞恥心,身為罪臣之女就應該自請求去。那日我好言相勸要與你和離,你卻不肯,趁著下人們不注意一個人跑來南園投井自盡。」
听完,江初香張著嘴,露出驚嘆又欽佩的表情。哇,看來原主還挺有本事的嘛,連投井自盡的膽量都有,真不愧是奸臣之女。
「你那是什麼表情?」鄒定叡皺起眉頭,發現她從頭到尾都像是在听別人的故事似的,時而困惑,時而露出贊嘆的神情。
「欽佩的表情。」她認真的點著頭,一手模著臉。「我可從來沒這種膽量自盡。」
「你沒有這種膽量?」他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呃……我已經不記得原來的自己了,所以你說的那個江初香不是我啊。」說這話的時候,她整張背都濕了,後知後覺的想到,假如江初香真像他說的那麼壞,那麼她日後在這里一定沒好日子過。
父親是剛被鏟除的大奸臣,她現在是要遭夫家休離的下堂惡妻,她對這個世界再無知也清楚古人的觀念有多麼保守,眼前她如果出了將軍府,恐怕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啊!
思及此,江初香看著鄒定叡的眼神當下一變,彷佛看見一根大大的浮木飄在她面前,她若是不趕緊抓牢就是傻子!
「這位大俠……」不對,記得春荷說過世子爺是什麼少傅的,喊大俠實在太失格了。她咬了咬唇,立刻改口,「世子爺,我求求你了,我對以前的事情真的一件也記不得,你不能拿以前的舊帳對付現在的我,我是無辜的。」
「你無辜?」鄒定叡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面前這個女人了。
「你看,我連自己的爹叫啥姓啥,就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那些事怎能怪我呢?總之,往後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求你暫時別趕我走。」
她是真豁出去了,哀求人這種事她前世也沒少干,她一個小小的業務助理,三不五時就得跟難纏的廠商周旋,說來在二十一世紀的台北生活大不易,比起古代說不定還更難過活!
無論如何,既然老天爺沒讓她死,她就要在這里好好的活下來,說什麼也不能放棄任何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