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謀妻厚黑學 第二章 作者 ︰ 寄秋

又過了一年,丁立熙表明要納洪雪萍為妾,從那一日起,她的世界便天翻地覆,再無寧日。

洪雪萍名義上是姨娘,實則與平妻無異,吃穿用度堪比正室,甚至處處好強地壓她一頭,連帶著她一雙弟妹也跟著受苦,多次受到苛待。

等到洪雪萍有孕產子後,裘希梅才明了她的委屈求全是為他人作嫁,她一步步的退讓只換來一紙翻臉無情的休書。

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事一樁接一樁,被趕出府的三人無處可去,只能棲身于一處位在城外,已然廢棄的二進院。

在洪雪萍的指示下,裘希梅被逼得淨身出府,身上半點銀兩都沒有,她本打算找個活做,不教弟妹們挨餓,哪曉得這時瘟疫來了,整座城的居民死了大半,弟妹也……

她忽地一顫,細白如玉的手微微一緊,握成拳狀。

不,不會有事的,當時她誤打誤撞亂配藥,已經找出能解瘟疫的藥方,這一回她會先備齊所有藥材應急,不讓他們再一次解了疫病卻死于體力不支,因虛弱而撒手人寰。

惡夢般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裘希梅努力壓下心底的慌亂,她一手一個抱住弟妹,感受他們溫熱的小小身軀,那告訴自己一張張骨瘦如柴的面容不是真的,他們沒有在她懷中斷氣。

希蘭、希竹染上瘟疫時,她曾到丁府請求幫忙,但因為丁府拒施援手,使得弟妹延遲了醫治,雖然最後她從父親留下的書籍中找到一本醫治瘟疫的醫書,也給弟妹們喂了藥,可是仍然遲了一步,姊弟三人天人永隔。

她因這巨大的打擊備感絕望,又恨極丁家人的無情,最後一脖子吊死在丁府外的槐樹上。

沒想到再醒來,自己居然沒死,還回到她過門三月余的時候。

如果當時丁府肯拖舍銀兩,弟妹何愁救不回來,但是這家人……也罷,不想了,想多了只是徒增煩惱,她很清楚自身的處境,沒有娘家可依恃的人注定是被舍棄的棄子,無須可憐。

「幸好姊姊沒事,不然我和希竹會哭得眼楮瞎掉,流落街頭當小乞丐。」害怕不已的裘希蘭緊捉姊姊的衣裳不放,她一想到姊姊怎麼喊都喊不醒,臉色白得像爹娘死去時的模樣,就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為什麼要當小乞丐,我們沒有飯吃嗎?」較呆的裘希竹一臉憨實,啃著廚娘李嬸給他的羊腿骨,帶肉的。

看著兩張小臉,裘希梅內心瞬間被填得滿滿的。「姊姊以後會保護你們,絕不讓心懷惡念的人欺負你們一絲一毫,我們姊弟三人不依靠任何人。」

「不依靠是什麼意思?」心思較為活絡的裘希蘭皺著眉,有些不安的抬起頭,她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早慧的她已曉得自己是寄人籬下,別人有爹娘寵,她只有姊姊和弟弟。

「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有手有腳,要靠自己搏出一條生路,懂嗎?」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任由別人擺布,丁府不是她長居之地,長媳之位誰要誰拿去,她不要了。

裘希梅在心中暗下決定,在洪雪萍入府以前,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離開丁府,絕不讓那人再有機會害她,她要遠離這個令人傷心又污穢的地方。

「嗯!我听姊姊的,姊姊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也會照顧好弟弟。」裘希蘭似懂非懂的點頭。

「好,姊姊相信希蘭是好孩子,說到做到,弟弟有不足之處你要提點他。」他們是她的一切,她不能失去任何一個。

「姊姊,我要每天吃三碗飯,快快長大,力氣變大,幫姊姊做事。」不甘寂寞的裘希竹握起小拳頭,他要幫姊姊做很多很多的事。

「我們希竹是裘家的頂梁柱,以後要考功名、做大官,姊姊的下輩子要靠你來養了。」她打趣的笑道。

「好,我養姊姊,你們我都養,可是要讀好多書……」小小狀元郎忽然苦惱起背書很累,萬丈雄心一下子滅了二分。

看他撓著腦門發愁的樣子,裘希梅不由得紅了眼眶,弟弟都五歲了,該是啟蒙受教的年紀,但她一名深閨女子能教他什麼學問呢?頂多是帶他識字、背背詩詞文賦。

其實裘希梅自小聰穎,博覽群書,且對書中文句融會貫通,裘父生前曾說過她若為男兒身,必能替他爭口氣考上狀元,可惜她的博學多聞只能教教家中幼弟,無處發揮令父親感慨萬千的才華,畢竟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呀!

「大少女乃女乃,您的藥來了,快趁熱喝,涼了就失去藥性了。」一名梳著婦人發髻的貌美丫頭笑容滿面相當喜人,十分殷勤的捧著白玉藥盅踏進房內。

一看是在丈夫身邊服侍的冬香,裘希梅眼中的笑意轉為漠然。「放下吧,我一會兒再喝。」

「大少女乃女乃莫非是怕藥苦?奴婢給您兌了仙楂果糖水來,您喝了就不苦了。」

「我說放下你听不懂嗎?主子說話豈有你開口的余地!」以前她好說話,總由著她們,結果是讓她們把她當軟柿子捏,從今以後她不會再讓這些下人爬到她頭上來。

沒來由的一聲怒喝令冬香神色一慌,差點打翻藥盅。「是,奴婢不該多話,請大少女乃女乃責罰。」

「把藥放著,你下去。」這是藥?是害人的毒吧!

冬香把藥盅放在桌上,福過身後退了出去,她一離開,裘希梅目光一閃,拿起藥盅就朝窗外一倒。

丁立熙有兩名通房,一是自幼在身側伺候的冬香,她容貌甚美,十四歲那年就被他收用了,一是魯氏身旁四大丫鬟之一的秋意,同樣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溫柔婉約、善解人意,是丁立熙的解語花。

兩人都知道大少爺早有一個自小訂親的未婚妻,也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有個大少女乃女乃壓在上頭,不過她們各有依憑,對所謂的大少女乃女乃並不看重,甚至有些奴大欺主。

兩人一心一意想著要最先生下兒子,雖庶卻為長,是孫子輩的頭一個,還能不吃香嗎?更何況,若是大少女乃女乃生不出兒子,丁府偌大的家業就會落入她們所出的孩子手中,到時是庶是嫡根本就無所謂。

有次裘希梅的癸水晚來了三、五日,兩個通房丫頭誤以為她有喜了,在消息尚未透出前紛紛起了惡心,想暗下黑手讓她這一胎保不住。

正巧她那時受了點風寒,咳嗽咳得多了,給了冬香鑽空子的機會,在她服用的湯藥中下了寒藥。

幾碗寒藥下肚後裘希梅居然來了癸水,孩子都能打下來的劑量讓她的癸水止不住,大量失血,她臥床幾日便流了幾天的血,差點因血流盡而亡。

因為怕鬧出人命,查到她頭上來,冬香及時收手,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裘希梅才有一口氣留著,挺了過去。

裘希梅就是重生到這個時間,那時她不動聲色地掩下滿腔驚駭,衡量目前的處境。

她記得被休離前洪雪萍說過,有丫頭在她的湯藥中多添了幾味,因此她即使還如軟泥般躺在床上,仍竭力分出心神留意誰是那個下藥的人。

經過她多日的觀察,終于讓她發覺冬香的伎倆,也起了防心,每次冬香端來的湯藥她一口也沒喝。

果不其然,沒喝冬香親熬的藥汁反而好得快,幾天功夫就能下床了,寒藥傷身的情況也在大夫另外的調理下好了大半,只要不在冬日里受涼或泡冷水,日後還能生兒育女。

裘希梅順水推舟,趁此機會向外佯稱傷了身子要靜養,搬出了正屋,居于偏南角的一處偏僻院落,說是怕吵,將大半的丫頭、婆子留在原本的院子,美其名是看管她一些私人物品,實際上是不想知情人太多,壞了她接下來的好事。

這偏院最大的好處是離後門近,過了道垂花門便是。

至于她風流多情的新婚夫婿,相信他的枕畔並不寂寞,多的是願與他一宿貪歡的紅顏知己,少了一個督促他上進的妻子說不定還樂得開懷。

「這……呵呵,不是老婆子貪財,您也曉得守後門是等死的活兒,沒多少油水好撈,老婆子私下放您出府,要是這事讓上頭查到了,老婆子這條命也丟了半條。」一口黃板牙的金婆子嚼著煙草渣,守著門不讓出。

裘希梅明白有求于人總要低幾分,即使是低下的婆子也得好言好語,先賣三分面子再給點好處。

「我不會讓你難做人,這里有二十文,拿去買壺酒喝,夜里守門也好暖暖身子。」手一塞,二十枚銅錢送了過去。

「哎喲!哪里使得,老婆子我打了個盹,沒瞧見有人進出,這人年紀大了總是犯困,兩眼都花了,連只貓兒跑過眼前也瞧不清楚……」

金婆子嘟囔著打了個哈欠,佯稱睡意上了頭,懷里抱了根半人高的門閂就地一坐,身子靠在門邊打起呼嚕了。

見狀她心照不宣的背起頗有重量的竹簍子,特意做大的男靴跨過褪色的門檻,回頭看了一眼半掩上的後門。

為求生路所跨出的第一步何其艱辛,一扇門關住了女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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